《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98、第 98 章

　　梅郎传说【九十三】

　　顺顺利利办下了穆曦的案子，拿到口供证词，霓凰意气风发地把所有证据封了上奏，便一头扎进括隐事宜当中。她在庐江郡和豫州已经办过两回，这时候算得上轻车熟路。挟之前拘押穆曦之威，当地宗室颇有些心惊胆战，她恩威并施之下，事情居然办得还算顺利。哪怕豫章水师都督、陂阳侯穆枞闻讯后扬帆而下，直接堵到了她的门口，也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杀了这么多人还想活命？笑话！

　　不能为子民主持公道，眼睁睁的看着凶手犯下这么大的罪还能逃得性命，她枉做了大楚的护国公主！

　　她就不信浔阳县、浔阳郡乃至江州上下敢于徇私枉法。左右那些证据都是一式两份，一份已经呈到了父皇案头。但凡懂点事儿的，就不敢拿手里那另外一份动什么手脚。父皇饶不了他们！

　　“公主，陂阳侯又来请见了。”流采轻悄悄地捧着帖子进来，低声回禀。霓凰摇了摇手：“就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了。不见。”

　　“是。”流采福了一福，静静退出。霓凰翘了下嘴角，继续翻看浔阳郡官田和赋税的记录。没过一会儿，流采又进来禀告：“公主，陂阳侯听说您身体不适，特地寻了大夫送到门上。说是怕公主水土不服，京里来的太医又不熟悉本地病症，给您荐了当地最好的大夫。”

　　“他还没完没了了！”霓凰脸色一沉，举手想要拍桌，手掌悬到空中，顿了顿，又慢慢放下。她在心中默念两遍“制怒、制怒”，闭目长长吁了一口气，再次睁眼：

　　“就说我只是有些不爽快，不必劳烦大夫了。让他回去。”

　　她屏退从人，独自一个人看了半个时辰文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看日光渐斜，夏日的夕照已经不那么晒人，她忽发奇想，招呼随身女官道：“收拾收拾，我们去牢里看看。”

　　“公主？”

　　“走！”霓凰原本只是临时起意，一句话出口，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陂阳侯穆枞在这儿树大根深，他能求到我这儿，就肯定会去找别人。我是不怕他，南康王也不必买他的帐，可浔阳郡、浔阳县未必顶得住。不去看看，天晓得那个穆曦在牢里是什么样子！”

　　她一声令下，几个随从女官换上紧身窄袖的袍服，带齐护卫，簇拥着她出了宅子后门，直奔浔阳县大牢。按制，凡地方案件，先由县令审理，审结后报郡、州复核，如穆曦这等必定是斩刑的，州里复核无误之后，还得上报大理寺。此刻人犯自然是押在浔阳县大牢里了，因为附郭州城，他连转押州府大牢的好运气都没有，大约会在县牢里一直住到秋决。

　　霓凰在大狱门口翻身下马。立刻就有狱卒上前拦阻，随行女官上前亮明信物，报出身份，片刻，就见典狱官满头大汗地飞奔了出来：

　　“卑职参见公主……”

　　“打开牢门。公主要进去看看。”

　　“这……这位姑娘，牢里污秽，公主……贵足不宜踏贱地啊……”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开门！”

　　“姑娘，这牢里都是些贼囚，粗野得很，万一冲撞了公主，我等就是砍掉十颗脑袋，也……”

　　“开门！”

　　承影含光二人守在霓凰身侧，流采宵练并肩上前一步，大拇指齐齐一按宝剑扣簧，铮的一声，佩剑出鞘半截。那典狱官额头上冷汗滚滚，也只得示意狱卒开了牢门，恭恭敬敬地将霓凰等人迎了进来。

　　两扇饰着狴犴的沉重铁门左右一开，霓凰举步入内，刚过门洞，脸色就沉了下来。在广陵时，她受苏哲委派奔走各地、清理刑狱，也曾亲身去监牢里看过，对牢狱的逼仄污秽、囚犯的粗野蛮横，乃至狱卒欺凌囚犯等种种事情早有心理准备。然而这时候刚踏进大牢，还没到牢门口供奉狱神、同时让狱官禁子暂歇的狱神堂，已经听到丝竹声声，七八个妙龄女子捧着盘碗往来奔走，酒菜香气一阵接着一阵飘了出来！

　　她气得眼前一阵发黑，也不继续前进，当庭立住了身子。四个女官左右围随，不待示意，已经有护卫将典狱官一把揪了过来，捽到霓凰面前跪下：

　　“人犯穆曦何在？”

　　“暂……暂……暂押狱神堂……”

　　“就是前面那一间……”

　　“是……”

　　“走！”

　　亲卫开道，女官簇拥，霓凰昂然而入。一进门就看见她亲自看着拿下，绳捆索绑押入大牢的穆曦披了件轻薄的玉色葛衫，科头赤足，襟怀大敞。身边两个少年美人，一个捧着碗冰湃的果子，另一个挂在他脖颈上，正撒娇撒痴地往他嘴里喂酒。身后两个美人忙着打扇，身前，唱曲的，弹琵琶的，起舞的，奉酒传菜的济济一堂，直把个威严肃静的狱神堂，闹成了楚京最热闹的馆子。

　　“好、好。”霓凰沉沉点头：“好一个浔阳县大狱，好一个陂阳侯独子！”她长眉一扬，也不顾穆曦看到她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推开两个美人，站也不是跪也不是，陡然喝令：“拿下！”

　　“且慢！”

　　大踏步闯进来的人顶盔贯甲，直指苍天的盔缨如同血染，猩红披风随着他的步伐猎猎作响。来人四十岁出头年纪，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威严至极。进得狱神堂来先向霓凰抱拳一礼：“公主。”不待霓凰回应，转过身，一记耳光摔在穆曦脸上：

　　“畜生！”

　　穆曦被他打得当场摔在地上，捂着脸，哼都不敢哼上一声。来人也不去扶，转回身来，恭恭敬敬地向霓凰一揖到地：

　　“公主恕罪。小儿乃是独子，犯此重罪，末将的本意，只是想送几个侍女进来，让他留个后代，好让末将这一脉香烟不绝。谁知山妻实在娇纵了小儿一些，底下人又不会办事……还望公主看在末将年过四旬，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高抬贵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豫章水师都督，是父皇也倚重的将领，不是她可以随意责问甚至处置的人……霓凰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深深吐出，还是觉得怒气不息。她勉强压抑了一下翻滚的怒火，冷冷道：

　　“罢了。既然陂阳侯如此说，前事我就不追究了。把这里清理干净——押下去！”

　　最后一句乃是对身边亲卫、还有匆匆赶到的狱卒们叱喝。四个护卫齐齐低喝奉命，还没行动，穆枞已经伸手一拦，再度行了一礼：

　　“公主，牢房黑暗污秽，小儿身体又弱……还望公主稍稍宽纵一二。”

　　“宽纵，就是这么宽纵？！”霓凰冷笑：“押下去！”

　　“公主，求公主念在都是太祖血脉，稍稍宽容！”

　　“陂阳侯是要当着我的面徇私枉法么！”

　　两人沉着脸相互对峙。片刻，霓凰按剑上前一步，穆枞不得不后退一步；霓凰再上前一步，穆枞再后退一步。十余步之后，霓凰已经把他逼到了狱神堂的门槛处，胜利地瞥了这身材高大的武将一眼，第三次冷喝：

　　“押下去！”

　　铁索叮当，押了人往狱神堂之后的阴影中去。堂中莺莺燕燕粉白黛绿被尽数逐出，狱神堂里的空气，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干净沉冷。霓凰这才长舒口气，昂头瞟了瞟穆枞，淡淡吩咐典狱官道：

　　“给我把人看好了。再有私自纵放等情，让我发现，我连浔阳县令一起参奏！”

　　她不顾穆枞难看得快要死人的脸色，盛气而回。用过晚膳，沐浴完毕，执掌文移章奏的女官承影托了个盘子过来，低声道：“公主，京中的驿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