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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怎敢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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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宜?凭你也想来拦我?”
森老紧紧拽着君沐华,根本没将挡在前面的顾修宜放在眼里。
顾修宜双眼扫过君沐华,见她神态轻松,双手抱胸,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身后,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制于人的拘束与不安。于是,顾修宜收回目光,看着森老道:“我受命而来。”
森老眼里很快闪过一抹阴沉。
顾修宜却接着道:“五位智者希望知道,你最近的种种举动,是不是因为想独自得到秘术?”
“我的种种举动?”森老嘲讽似地笑道:“你是指,我设计引君沐华进洞,然后现在又挟持她吗?”
“你知道,她是所有的关键。”顾修宜不言而喻地道。
“她是所有的关键,可惜你先前竟然不知,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森老是在暗示之前顾修宜的办事不力。
“那么,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显然,顾修宜既没打算彻底拦住森老,也没打算同森老纠缠。他似乎真的只是受命而来,也似乎真的打算就此离去。
办事直击厉害,出手利落。还真是顾家人一以贯之的作风。
君沐华敛目看向远远跟在顾修宜身后的顾攸景,也许,只有对于至亲之人,顾家人才会多一些顾忌。就像现在的顾攸景,他竟然也只敢远远地跟着自己亲祖父,不敢强迫,也不敢靠近。君沐华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想,她倒是很想知道顾攸景到底能跟着顾修宜多久,而顾修宜又到底能彻底无视顾攸景多久。
这时的君沐华似乎完全忽略了顾修宜与森老之间的无声对峙,也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处境,甚至她似乎也忘了众人都想争夺她。她的目光不停地在顾修宜与顾攸景身上来回,也几乎完全忘了森老按压在她肩上的手。
打破僵局的是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唤。
“沐华!”
当这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君沐华耳中时,君沐华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声音,属于沉茗,而沉茗现在终于醒了。君沐华真的很感激,也很庆幸。她永远不会忘记身负重伤的沉茗挣扎着去救自己的那一幕,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那时沉茗决绝而坚定的目光。沉茗是那样一个潇洒飘逸的人,他有一颗最为通透的心,他本来不该不受到上天的怜悯。
沉茗,宁照,燕归,还有沉沅,齐夬,白泱,他们竟然都来了。
君沐华眼中隐有动容。
但森老却只是阴沉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便挟着君沐华飞身离开了。
当森老挟着她来到小岛最高处的石台时,君沐华似早有所料似的地说,“你果然要带我去那个地方。”
森老冷冷一哼,道:“你也果然早就猜到了。”
“不错,我猜到了。”而且,我猜到的还不仅止此,我知道也不仅于此。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
“那样就更好办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什么时候该把另一件秘术之钥拿出来。”森老扭曲地笑道。
“我知道。不过——”君沐华故意停了停,假笑道:“我还知道,当我们到达那个地方时,东缈岛的那五位灰衣老者肯定也已经等候多时了。现在还根本不是我拿出另一件秘术之钥的时候。”
他们的目标是我,也是你。到时,你我都不得不与他们正面相对。我逃不掉,你同样也逃不掉!君沐华相信,森老绝对明白她的话,也绝对早就预料到了之后的事。而且,那五位灰衣老者必先针对的人也定然是森老。
“森炔,你为何那样做?”
当君沐华再次听到这个几乎低到极致也几乎淡到极致的声音时,君沐华知道,她又回来了,她又回到那个“幻境”,回到了“幻境”之中的海之中心,回到了曾经被五位灰衣老者带走的水晶圆台。
“我为何不能这样做?”
君沐华顿时感觉,森老施于她肩膀上的力似乎加重了几分。而这重了几分的力,她想,那五位灰衣老者也不会没有察觉。
“你既然已经做了,当然多说无益。”其中看似最年长,须发也最为白透的灰衣老者闭目叹道。君沐华也最为熟悉他的声音,因为他好似就是这五位灰衣老者的代表,通常开口的人只有他,当然他的声音也最有特点,每每听来,真的感觉是低到了极致,也淡到了极致,飘忽若云,然而却几乎不会有人忽略。
“既然如此,五位智者这般作为又是为何?”森老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急切,他的面容和神态也越加扭曲。或许,他以为事情既已摊开,他不必再惺惺作态;又或者,他已经完全被心中那股欲动的狂热所裹挟住了,所以,他现在已经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或者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不为何。”最年长的那位灰衣老者依旧用先前那样的语调说道:“但我们当然必须得知道你为何要背离东缈岛,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森老挑衅似的大袖一挥,讥讽道:“我真想早点从五位智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听闻此言,君沐华却意外地看了看森老,她竟然从这样一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难得的真情实意。森老这个人,似乎喜以笑来遮掩所有的情绪,就如之前,在黑洞中时,君沐华与森老之间虽然相处紧张,然而森老却几乎时时在笑,因此,那时,君沐华只知道森老用笑为自己织就了一张非常得体的面具,但是,她却看不懂森老,也不敢断定森老所说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假。然而,这样一句挑衅嘲讽似的话,她却从中听出了森老几许压抑的情感。也就在此刻,君沐华突然变得有点好奇,森老他必须得到秘术的原因。
“你心中有怨?”果然那位年长的灰衣老者似乎也听出了几分,“你在怨谁?是我们五人吗?还是怨生在东缈岛?”
怨生在东缈岛?
怨生而为东缈岛之人吗?
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君沐华更加好奇了。而且,她也好奇那位灰衣老者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然而,森老却长久静默着。
君沐华一时无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她索性静静地观察起五位灰衣老者来。他们依然同上次抓她时一样,五人环绕着圆台,将森老与她团团包围在中间,每个人几乎都面无表情,每个人的呼吸吐纳几乎都察觉不到,每个人就像一座静立的石雕,似乎根本无心于任何事,却又似乎随时都可能蓄势待发。
就是他们,上次带走了她和丰华阑。若非墨诔的插手,她与丰华阑都可能——想到这里,君沐华果断地不再继续往下想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她又何必再费这样的心思。
只不过,她到底该怎样让这五个人不开启秘术呢?
这一点,君沐华知道,她必须好好想想。因为留给她的时间似乎也已经不多了。
但是,森老却在此时再度开口了。他说:“沉沅,难道你没有怨吗?”
而且,就在森老的话刚刚说出口的那一刻,沉沅竟然就真的出现在了水晶圆台。此外,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沉茗,宁照,齐夬,白泱,顾修宜,燕归,顾攸景,他们都停在了与圆台相连的桥上,只有沉沅一个人慢慢踱步走到了森老与君沐华的的面前。
但沉沅也同森老一样,长久静默着,没有回答。
直到半晌后。
那位最年长的灰衣老者也开口问道:“沉沅,你有怨吗?”
这时,沉沅才摇头道:“没有。”
“虚伪,懦弱!沉沅,我没想到,你竟然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了。”森老立即嘲讽道。
可沉沅神色未变,仍然只是道:“我没有怨,也没有什么让我怨,我也不会怨!”
作为丰华阑的师父,沉沅当然不可能是一般人。就凭他刚刚说出三个“怨”字的神态与气场,君沐华就知,沉沅的实力应该与森老就在伯仲之间。所以,刚才森老与沉沅的几番交锋,似乎更像是森老在忌惮。因此,君沐华几乎越来越好奇,他们,包括那五位灰衣老者,明明互相知晓却一直避而不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所以,我才说你怎么变得如此虚伪和懦弱了!”
沉沅淡淡瞥了一眼森老和君沐华,道:“那只是你的武断,就像我并不了解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独自得到秘术。”
君沐华不知沉沅和五位灰衣老者本身就有这样的默契,还是沉沅也想知道森老对于秘术执着狂热的原因,但是,当沉沅说出这句话后,当她看到沉沅瞥向她的眼神时,君沐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他们不弄清森老想得到秘术的原因,他们恐怕都不会动手,那样事情就只能继续僵持下去。
“还有,我现在几乎也不敢确认,从前与我相交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如果是你,我为什么从来不知你存有这样的心思;如果不是你,那与我相交的那个人又是谁?”
沉沅看似在质问,实际似乎更深含惋惜,惋惜曾经与他相交的那个人已经一去不复返,惋惜森老因执迷的追求被雾蒙住了眼,更加惋惜森老的迷失。
看来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插手。君沐华想。沉沅似乎足够了解森老。所以,接下来,她似乎也不必做任何的事,事情应该也不会继续僵持。
“沉沅,我们相交,从来浅淡。你真的以为,你足够了解我吗?”森老一句沉似一句地问。
沉沅却当仁不让地答:“我当然足够了解你!”
“是吗?”森老话中依旧带着深深的讽意。
“是!”沉沅渐渐逼近森老,道:“我以为你是因为摆脱不了那种深深地附着于骨的恐惧和战栗,所以才渴望强大的力量,因此才想得到秘术,我以为你想用秘术去对抗缠绕着每一个东缈岛人的梦魇,我以为你想借秘术去摆脱那种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摆脱的痛苦!我原本以为是这样!”
“但是,后来,我却又想到,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秘术的强大只能作用于外力,而永远都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心,也根本无法缓解心中的痛苦,更何况是历经世世代代犹如诅咒一般深深浸透在每一个东缈岛人心中的痛苦!那是所有东缈岛人永远的噩梦,也是所有东缈岛人永远都摆脱不了的折磨。你不会不清楚,你也不会不明白!或许你可以以得到秘术来暗示自己,来催眠自己,但你知道,这样或许一时有效,但不会永久有效!即便我们相交淡如水,但我却能确定,你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也看穿了这一点。然而,也正是因为你看得太透,看得太穿,同时也看得太远,所以,我觉得这也并不会是你真实的想法,这自然也不会是你执着于得到秘术的原因!”
沉沅的话清晰地传进了每个在场人的耳中,但君沐华知道,或许只有寥寥几人能够明白沉沅话中的意思,除了那五位灰衣老者,似乎就只有沉茗了。
君沐华皱眉看了沉茗一眼,而后几乎控制不住地想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沉沅话中所提到的“噩梦”、“折磨”又到底指的是什么?然而,想了片刻,终是毫无收获。因此,君沐华不得不再次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沉沅身上。
恰巧就在这时,沉沅也再次开口了。
“然而,在我刚刚踏上这里的那一刻,在我终于站到了你面前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你所有突然举动背后真正的原因。而且,我想,也只有那一个原因,才会让你如此地狂热,如此地毫无顾忌,如此地想立即得到秘术,然后,让临渊大陆所有人,或者说是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如同你一样,尝尝那种沉浸在黑暗中的绝望,尝尝似乎永远失去了明天的痛苦。你想让‘永夜之殇’再度降临,你想让所有人都同东缈岛人一样,永远饱尝‘永夜之殇’的痛苦,永远都摆脱不了‘永夜之殇’!你想让那种恐惧与绝望浸入每一个人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你想让这个世间所有的人都陪你疯狂,你想让他们和你一样永远都只能沉沦在痛苦的深渊中,永远不能自拔,森炔,我说得对吗?”
沉沅的一席话,几乎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五位始终面无表情的灰衣老者,也包括沉茗,更加包括君沐华。
这到底是怎样疯狂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催生了这样疯狂的想法?
“永夜之殇”就是东缈岛人永远无法对外言说的痛苦与折磨吗?
“永夜之殇”到底指的是什么?
似乎每一次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候,君沐华都会惊异于人心的翻覆,善变与执着,复杂与难言,一念之间,一时之间,都微妙得充满了变数。而且,这种变数,往往促发于无声无息之间,人们往往也难以察觉,然而,某一刻,你的心却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有什么已经悄然变了。
譬如此刻,当沉沅提起“永夜之殇”时,君沐华的心便突然一沉,开始不由自主地缓慢地下坠。因为君沐华猛然惊觉,“永夜之殇”似乎就是揭开所有秘密包括秘术的关键。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森老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笑,他似乎只是在回应沉沅,却又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陪我沉沦,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永陷痛苦的深渊,那又如何?
可见认识一个人,不能只看外表,也不能只揣度他的心。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变;很多因素,也无时无刻不在引发着每个人的变化。森老前后反差之大,变化之大,几乎已经完全抹杀掉了沉茗初见森老的印象。沉茗静静地看着看向森老的君沐华,她和丰华阑,他们身上似乎都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变化应该就是在他陷入昏睡的时候发生的。可是,为什么如今丰华阑却不在这里?
“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会阻止你。”
回答森老的是最年长的那位灰衣老者。当然,森老所发出的挑衅,似乎也只能由那人来回答。君沐华想。
“我知道,就如沉沅所说,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我们不能再放在你手中了。”
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了她这里。如果要阻止森老,五位灰衣老者自然得先抢回她。这,的确没错。君沐华低头无奈地笑了笑。
“那就来抢吧!”
森老押着君沐华渐渐退到圆台中央,也就是水晶花蕊的中心。
这时,沉茗脑中忽然快速闪过不久前君沐华的鲜血浸染染红整朵花蕊的那一幕,他身形一动,立即全力扑向圆台中央,然而,这一次,他却再次被拦住了。沉沅拦下了沉茗,厉声斥责道:“你想干什么?你创伤未愈,不要轻举妄动!”
“父亲,你分明记得上次——”
沉沅根本没听沉茗的话,伸手便将沉茗轻轻往后一送,将其迅速推回了桥上。宁照立即上前扶住沉茗,同时也紧紧拉住了沉茗的手。沉茗现在的确不易太过冲动,她不能让沉茗再去冒险。然而,她却忍不住无奈地想,沉茗刚才的那一举动,肯定与君沐华有关。只有那个女子,才能让表哥与沉茗变得不像平日的他们。因此,她抬眼看向了圆台中央,然而却发现君沐华的目光正紧盯着她拉着沉茗的手,目光里既带着一丝庆幸,也带着一点欣慰。接着,君沐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宁照看见君沐华对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她便决绝地收回了目光。
幸好沉沅拦住了沉茗,也幸好宁照拉住了沉茗。
她不想再看到沉茗因她受伤,她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她受伤。
所以,她怎么能逃避,又怎么敢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