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恚之朱颜》莳茶余幽

2、二

　　第二日，吩咐下去，哪怕将长安翻个遍，也要找到那个叫薄桓之的人。朱尚书的府上要找的人，哪里藏得住，不出三日，便有人报来：薄桓之，冀州人氏，现居于瑞程学社。
　　我搁了那报帖，微微对绿扣一笑：“我们去再会一会这位薄公子。”
　　绿扣料不到我竟闹得这么大，忙跪不迭：“小姐三思，要是老爷知道，可是不得了的。”
　　我哪里管这些，只道：“那又怎样，我们出去也不是一回两回，父亲就是知道，也没说过什么。你敢跟了我去看灯，就不敢同我去找他么？”
　　伶牙俐齿，句句话都是毫无余地，绿扣从来拗不过我，恹恹的住了口，半天才道：“小姐可是中意那位薄公子？”
　　被她一语道破，我虽有些羞怍，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绿扣垂头道：“奴婢都看在眼里，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这位薄公子人品如何，是否有家室还不得而知，再说老爷会答应么？”
　　听了她这话，我生出万分不快，高声道：“你没听他说是孤身一人么？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你只管跟着去就是。”
　　绿扣再不敢多劝，仍换好装扮出了府。
　　那瑞程学社也算是京中的大社，一问便知道在哪，无须费什么工夫。
　　入了社门，吩咐绿扣去掌柜打听，自已在一旁候着。不多时她便出来，说是薄桓之出了门，不知何时回来。
　　我点一点头，径直入了书社，在前厅寻了个僻静处坐了。要上一壶清茶，几样精致点心，赏了两碎银子给小二，让他多加留意，只等薄桓之回来，便引过来。
　　朱颜怎可轻易等人？不若是他，拼死也博不了朱颜一顾。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我看出绿扣有些心急，却仍不急不徐的品着茶，既然来了，便定要等到，
　　再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小二引了个清俊不凡的青衫男子过来，正是薄桓之。
　　我一下子生出许多不自然，忙起来迎他：“薄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他想是没料到是我，有几分诧异：“诚如朱小姐所言，必有重见之期。只是不知朱小姐如何得知在下居于此处？”
　　轻描淡写的一笑：“只是凑巧罢了，能这么快再见得公子，也是缘份。”多少心思，一句话便轻轻掩过。
　　我请他坐下，又添了茶点，品茶谈天，其乐不言中。忽生了出游之念，便含笑对他道：“薄公子，今日和风细细，何不去外边走走？”
　　他答道：“薄某正有此念，不知小姐想去何处？”
　　我抿嘴一笑：“何必拘了去哪处，只管一路赏玩，随性而为，岂不更好？”
　　他只拊掌而笑：“好个随性而为，朱小姐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那就有劳小姐带路。”
　　我只是一笑，起身领了绿扣，便一同出了书社。
　　长安城我是不熟的，条条街巷都是一般的新奇，一路看来，也有许多有趣之处，只管前走，也不刻意理会方向道路，竟走到了长安有盛名的昆明池之畔。
　　如今虽过了赏荷之际，因秋高气爽，也有不少人在池边游玩。我从来就是爱热闹的，指了那边：“薄公子，我们去湖边坐坐可好？”
　　他只点一点头：“全凭小姐的意思。”
　　这般润物细无声的男子，向来最得我心意，心里暗喜，同他到了池边闲坐。
　　池中有游人泛舟，这边近岸便有一艘雕梁画舫在池中缓缓浮行，舫上有江南歌女远远唱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嗓音清越，时而与水声相映蕴濯，时而低低如述。那《淇奥》虽是常听，也难有这般妙绝，一曲未了，已是痴住。
　　那画舫越行越近，与我们只隔盈盈一水，画舫前方背身而立着一白衣男子，素衣乌发，当风飘飘，神彩之风流儒雅如水岸一丛如箦修竹，真是应了词中之意。
　　舫前男子忽然转过身来，那人却是苏从谨，他想是也看到了我同薄桓之，眼中即由惊喜转为黯然，丝毫不经掩饰。
　　我顿觉晦气，转了头不看他，只对薄桓之道：“公子，湖畔风急，朱颜衣衫单薄，不胜风力，不如去别处罢。”
　　不等他应了，便起身走开。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何尝要同苏从谨扯上半点关系，三番两次的扰了我的好兴致。
　　这么一闹，我也没了心情，想着时辰也不早，再不回家便真要惹出乱子来。缓行几步，对薄桓之道：“薄公子，时候不早，朱颜只怕要先走了。劳烦公子一日，真是过意不去，朱颜这里多谢公子了。”
　　他只淡淡一笑：“小姐言重了，朱小姐才情不凡，能得以相伴，才是薄某的福份。”
　　我也笑：“这是哪里的话，朱颜得了公子这般人物一同出游，才是运气呢。”又道：“那朱颜先告退，以后得了空再来相约公子。”
　　他眼中竟有一丝欣喜：“一言为定，薄某必将扫榻以待。”
　　我全看在眼里，心里泛上几分甜蜜，羞涩一笑，方不舍离去。
　　心中却总是不安，今日遇着苏从谨，莫不是要生出什么事端。罢了，难不成朱颜还要忌着他？大不了摊开讲个明白，也省得烦心。
　　才不过一月，岂料无端生了变故，那日刚约了薄桓之回来，便见着母亲房里的嬷嬷在我房门候着，道是父母有要事传见。
　　我不敢耽搁，衣裳也不顾换，便随着传话嬷嬷来了上房。
　　父亲母亲虽已候了多时，却全是一昧的和气，明知我是偷溜出门，也不生气，只拉了我坐下。我心下犯疑，不知是有怎样的喜事，莫非是姐姐要提前回来？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便过来拉我的手道：“颜儿，这回有了天大的喜事：庆王今日亲自为小王爷来向你父亲提亲了。这小王爷你也是见过的，仪表谈吐是没有话说，才学也是数一数二，你若是嫁了他，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看她这模样，就像是得了什么难得的好处，只等了我点头，便是得了逞。
　　我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什么天大的喜事，把我朱颜当做什么？堂堂尚书府的二小姐，哪里就比他苏从谨差了去？何况我心里已有了薄桓之，谁稀罕那苏从谨！
　　无名火起，推了她手道：“女儿不愿。”
　　他们本是料定我不会不从，只以为我是女儿家的矜持而故意不应。又来劝道：“颜儿，爹娘知道你是一片孝心，舍不得离开家里，那庆王府也不远，既使过去了也可常回来，并不妨着的。”
　　我再也听不下去，起了身道：“朱颜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说了不愿便是不愿，没有什么欲擒故纵的道理。这件事，爹娘也休要再提，再提了也是无用。”
　　母亲一脸讶异，问道：“小王爷的人品、家世都是上成，你为何还不愿意？”
　　“女儿并不中意他，何况婚配的事情并不是买卖，只要人品家世合适就成。”
　　“可是你父亲已应下了庆王爷，你若是再反悔，便叫你父亲为难了。”
　　我只冷笑一声：“我何曾反悔过，你们应下的，干我何事？反逼着我来换你们的功名富贵。当初姐姐也是这样，才弄到如今这般地步，再搭上我，这会可称了你们的心了？”
　　父亲本是一旁听我和母亲说话，听了我这话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手边的小几，震得几上青瓷茶盏嘤嘤作响，盏中的茶汤都要溢了出来。直叱道：“住口，平时惯坏了你，这会竟说出这般目无尊长的话！庆王府的事，我已应下，婚姻大事，本应是父母做主，由不得你不从！”说罢拂袖而去。
　　父亲从来对我都是和颜悦色，难得这般大动肝火。我却并不怕他，朱颜决定的事，任凭别人威逼相诱，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母亲又来劝我：“那小王爷也并无不是，你就应了吧，省得你父亲生气。”
　　轻启了朱唇，道出几字：“除非我死。”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言罢转身即去，不管母亲在身后长唤。
　　回了房中，我犹是生气，到了夜饭的时间，母亲遣人来请我用饭，也都被赶出门去。
　　至了戌时左右，我还是不出房门，绿扣几次来劝，均不去理会，只在房中闷坐。
　　忽然听到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我装着看书偷偷瞄去，原是母亲。权当没看见，背过身不去理她。
　　听得母亲轻轻走近，对我道：“颜儿，你饿了吧，娘给你褒好了燕窝，多少也吃一点。”
　　我仍不转头，也不开口，由得她自说自话，只听母亲再道：“什么事不能商量的，何苦拿了身子出气。你这样，娘看了也心疼。”已是说得哽咽。
　　我略有所动，又听得她说了有事好商量的话，知道父亲母亲素来心疼我，不会真逼得我太甚。我无非也是仗着这点，才敢无法无天，此时且不动声色，倒看母亲还说些什么。
　　母亲走到我面前坐下，伸手抚我：“颜儿，爹娘本也是想为了你好，你不乐意，也就算了，少不得你父亲再去庆王府请罪。只是你不该又提起你姐姐的事，惹得你父亲伤心了。”说罢，取了帕子，拭拭眼角的浊泪。
　　我这时方有了些悔意，姐姐的事，从来都是父亲心中的一根刺。姐夫冶游无度，不但家中三妻四妾，卧花眠柳至数日不归也是常有的事，空空辜负了姐姐的才貌性情。父亲只把对姐姐的愧意全补在我身上，若不是一时恼极，实也不该再拿了这样的话来刺他。
　　低了头，“是女儿错了，不该说些没有轻重的话。只是女儿委实不愿嫁与那苏从谨，一时口不择言，惹怒了父亲，还望母亲从中劝解。”
　　母亲叹口气：“那庆王府的小王爷虽是难得，若你不愿，爹娘也不会强逼于你。你去给你父亲陪个不是，这事也算是完了。”
　　我只点点头，并不再多话，这般的结果，本来也是我意料之中。母亲又问：“颜儿，娘问你，你可要据实而答：你可是有了中意的人了？”
　　这话问得我措手不及，不知怎么答才好。索性把心一横，这事迟早也要让她知道，不如早说了好做打算，抬头便道：“是。”
　　母亲像是早便料到：“那是哪家的公子？”
　　我想一想，才道：“也并不是哪府显贵的公子，不过是个读书人罢了。”
　　母亲又是一声长叹：“我们也并不是要攀龙附凤，只要你中意，人品学识都配得上你，家世差些也不要紧的。”
　　我本是惴惴，听了这话即转了狂喜。

　　次日起了大早，奉了茶盏去父亲房里陪罪，父亲只是作势训叱了几句，也并不难为我。
　　既得了母亲首肯，我便急着要定下同薄桓之的事，也免得那苏从谨再来纠缠。
　　带了绿扣直去瑞程学社，恰遇着薄桓之刚回来，真是天遂了人愿，此事定会一帆风顺。
　　我一脸的喜气：“薄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朱颜有要事相商。”
　　薄桓之虽是诧异，却不假思索的点头应了。我已在附近定下间雅致的茶室，直等他点头，便领了他去。
　　入席坐定，我虽笑却不言，倒是薄桓之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朱小姐方才说有要事与薄某相商，不知是什么事？”
　　我笑道：“若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你肯么。”
　　“在下但凭朱小姐差遣，虽是历尽险阻，也在所不辞。”
　　我要的便是这样的话，眼波流转，盈盈一笑：“我也不要你去下刀山火海，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娶我么？”话一出口，不免有些女孩家的娇羞，忙扭过头去。又怕他会回绝，一时之间，忐忑矜羞，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半响，他才吱吱唔唔道：“在下，在下不敢有此奢念。”
　　我正要开口，绿扣已是快语如珠：“怎么，我们家小姐是堂堂尚书千金，还配不上你不成？”
　　薄桓之思索良久，猛然抬头与我对视：“在下何其有幸，能得小姐眷顾，定不负小姐心意。”
　　我才放了心，笑道：“好，朱颜能得公子相知相守，此生便已足矣。”
　　薄桓之眼中犹有几分迟疑：“只是不知令尊令堂能否应允？”
　　我却不可置否：“你放心，家父家母那边自然有我周旋。今日已晚，你明日赶早来我家中便是。”
　　他只痛快应了，我心中甘甜如蜜，喜上眉头，一时之间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却是难分难舍，直到掌灯时分才回了府中。
　　第二日，我知道他会来，一早就吩咐绿扣去门口候着，自已赶着梳妆打扮妥当，只等着他来了。
　　薄桓之果然应约前来，我亲领了他去拜见父亲。母亲定是已经将前日我的话告与了父亲，父亲只有些许意外，并不十分惊异。
　　父亲单留了他在书房中，说是要与他谈一谈，这一谈便去了一个多时辰。我在门口等得心焦，好容易到他出来，看他神色，就知这事成了。
　　我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早是乐晕头，仿佛已看到了与子携老，父亲母亲再劝我的那些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连日来都是喜气盈盈，也无须避讳了，每日均和薄桓之私守嘻笑，只羡鸳鸯不羡仙。却没想到苏从谨这般麻烦，我拒了他的提亲也便罢了，竟找上了门来。
　　本想不见他，想到不如早绝了他这个念想，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刚来了前厅，只看到他已在苦候我。进了门，先对旁边的侍女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小王爷来了也不好生款待，真是丢了尚书府的脸。”
　　苏从谨忙走过来：“不必多礼，在下只为见朱小姐而来。”
　　我款款坐下，也学着他从前那不急不缓的样子：“不知小王爷找朱颜有何事？”
　　他紧紧锁了眉头，半天才道出一句：“朱颜，你为何不愿嫁我？”
　　我顿生厌恶之心，这样的事，他居然还好来问我，只避而不答：“小王爷，朱颜并不与你熟识，若是小王爷看得起朱颜，还请称呼一声小姐。”
　　他只当没有听道：“你为何不愿嫁我？”
　　我只觉得不耐烦，哪有这样纠缠不休的人，一怒之下说了重话：“小王爷怎是这样不顾脸面的人，朱颜已有了意中之人，何苦还来学那附骨之蛆。若是朱颜令小王爷觉得脸上无光，朱颜这里给小王爷陪个不是，还望小王爷自重，不要让朱颜看轻了去。”
　　苏从谨丝毫不计较我的无礼，只问：“你说的可是那日同你在昆明池的男子？”
　　我不答他，算是认了，他仍是追问：“我是哪里不如他了，你竟如此看不上我？”
　　我已是怒极，顾不上场面上是否过得去，张口便道：“朱颜看不上便是看不上，任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学富五车，在朱颜眼中便是一钱不值。他家世是不如你，朱颜偏偏就要看重他。”
　　他并不发难，却反笑道：“朱颜，你总是这般任性，倘若不这样，也便不是朱颜。”又道：“朱颜，我等着你后悔。”再停一停：“只是我的朱颜再后悔，也绝不示弱于人前。不过朱颜，我还是要等着你后悔。”
　　我万分恼火，起身啐了他一口：“呸，你这话说得好不要脸，什么你的我的，直听了叫人恶心。朱颜做的事，从来就不会后悔，劝你早死了这条心。朱颜有事，恕不多陪了。”说罢转身摔门而去。
　　远远仍听到他在身后道：“朱颜，我等着你。”只觉烦厌。
　　打发了苏从谨，我一心一意的筹备起同薄桓之的事来，家中父母本已经应承，只等着择了日子，便可长相守。那苏从谨自从日前在这得了没趣，也再不来吵扰，我也乐得了清静。
　　父母犹是劝我慎重些，哪里还有功夫去理会，那些日久识人的话，留给他们自去絮絮叨叨，我只愁白日苦短，不能多些时日于我的薄郎相伴。
　　母亲早说了要送我全套的龙凤金饰陪嫁，我素来对这些东西挑得厉害，恐他人选的不称心，便要亲去金铺里定下样式。挑了一日无事，令家仆驾车，去城中盛名的裕同金铺，出门时想到不如拉了薄桓之，又令先到瑞程书社。
　　兴冲冲沿着长廊跑向薄桓之的单间，我已是来了多次，闭着眼也走得到，幸好脚上着的是软底的绣鞋，要不弄出声响来可要招人笑话。
　　近了他的房门口，正要推门，突然听到里边有女子的声音，心下犯疑，收了手倒要在门外听个究竟。
　　断断续续的听那女子道：“如今你这样，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鼎儿，怎么过得下去。”
　　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休要再纠缠，我费了多大心思才有了今天，难道为了你们便要通通葬送。”那阴碜碜的声音分明便是薄桓之，我从来只知道他柔情的样子，不见还有这般面目。疑心更重，贴近门去细听。
　　那女子苦苦哀求：“相公，你要休了我，我无话可说，只求你给我母子一条生路。”
　　“你哆嗦什么，还不快滚，要让朱尚书的小姐知道了，我便要你好看。若是你放聪明些，等我成了尚书府上的女婿，自然不会亏待你。若是敢坏了我的好事……你是知道我的，不要到时再说些当年对我有多少情份的话。”
　　里面的这个男子竟会是薄桓之，我深情温润的薄郎？我不敢信，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脚把门踢开，冲了进去。
　　那不是薄桓之还能是谁？他见我进来，一下失了常色，忙过来掩饰：“朱颜，你怎么来了？”
　　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伸手把他推开，转向方才说话那个女子。那女子是寻常人家的打扮，生得有几分清秀，见了我，已是话都说不出来，只低了头往角落里躲。
　　我上前一把拉了她，厉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那女子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我心里本已明白，只想听她认了，求个痛快，见她这般，只放了她回身转向薄桓之。
　　直要沤出血来，好个巧舌如簧的男人，枉我朱颜自栩聪明过人，竟被他骗得好惨。这般抛妻弃子，贪图富贵的男人，便是粉身碎身也不足惜。他胆敢算计朱颜，朱颜便叫他一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我已气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浮上笑容：“薄郎，你听着，朱颜必将尽了全力，叫你不得好死。”声音出口，是惨人的凄厉，如同十八层地狱深处的厉鬼，拼个魂飞魄散都要赌了这个咒。
　　薄桓之仍来拉我：“朱颜，你听我说……”
　　我不等他说完，一掌便已掴到他脸上，脸上仍笑得空洞：“薄桓之，你我要说的都已说完，你只记牢朱颜的话便是：你欠朱颜的，必用命来还。”
　　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朱颜是多么骄傲的人，怎么会为了那样下作的人流泪？
　　原以为，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便是终生所托，怎料所托非人，平白招来羞耻。
　　薄桓之，这名真好，人已薄情，偏又姓薄，还敢叫什么“桓之”，真是无耻之极。我从前怎么一点不觉得，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哄得蒙了心窍，这样的卑鄙之徒竟当做珍宝。朱颜不过也是一般的蠢妇，为皮囊色相所惑，纵是一时镜花水月，终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