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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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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妁坐在背椅上,手掌紧紧掐住扶手,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旁边的路雁见状,有些担心的唤了句“公子”,转头见薛贵面露惑色,忙正色道:“薛县令可否让人送杯茶水上来?我家公子有头晕的病症。”
薛贵醒悟道:“哎呀,真是失礼。”说罢忙转身去唤了下人上茶。
路雁觑了这空档,上前握住赵妁的手,低低的叫了句:“小姐……”
赵妁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如今得到证实,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已经和别的女人有了一段婚姻,就算此刻用了手段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摘得干干净净,那也是一个污点,终归会是心中的一根刺。
女人有时候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明明完全不了解事情始末,但一旦牵扯到情感利益时,就会无端的将一腔怒火撒在敌手身上,就比如此刻的赵妁,她已将她与穆鸿之间的这根刺加罪于素未谋面的小寡妇金花身上,甚至因为她的身份而更加厌恶憎恨,一个乡野村妇,还是个寡妇,竟敢染指她的男人,这简直不能饶恕。
赵妁朝路雁摆摆手,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稍调整了一下神色,朝转身进来的薛贵道:“我是穆先生的好友,受他的委托带了些东西给他的家室,县令大人能否派个人带我去鹤山村?”
薛贵自然满口答应,转身正要喊人进来,忽然内堂“噌噌”的跑出了一个人,道:“姨父不必麻烦旁人,我领这位公子去便可。”
薛贵回头一看,便朝赵妁笑道:“正好,她便是鹤山村的,她给你带路再合适不过了。”
来人正是当日被穆鸿撇下的仇水莲姑娘,自那日被穆鸿拂袖,她的精神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低迷状态,时常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愿出门,仇万福的婆娘不明就理,只得将她送到县衙小姨处小住了几日,一来二去,她倒是时常往县衙跑。
水莲穿着一件海棠红色纱裙,手中提着一条艾绿绸帕,端立在赵妁面前,有模有样的福了福,道:“公子要去寻找金花,我可为你带路。”水莲之所以喜欢往县衙跑,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因为县令夫人请了一个女先生,来教县令千金的礼仪,那位女先生说话走路,跟穆先生先生一样落落大方,姿态优雅,她偷偷的学了不少。水莲想,只要学会了,等穆先生回来,便一定会接受她。
赵妁打量了她一眼,道:“哦,姑娘愿意带路?那有劳了。”说罢便立起身来。
水莲退后两步,微微一笑,答道:“举手之劳而已。”水莲本就生得不差,如今这般举止优雅,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就是与赵妁相比,竟然也美上一分。当然,在赵妁公主眼里,水莲就是一枝连野花都比不上的村姑。若不是贵族涵养,估计连一眼也不愿意看她。
三人告别了县令,坐上马车一路往鹤山村去,鹤山村离县城不远,大约六七公里的路程,脚力快的走个半个多时辰就会到了。路雁坐在车辕驱着马,赵妁目不斜视的端坐在车厢正中间,水莲如今知道男女有别,只垂眸席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马车在不平整的山路上颠簸,水莲抓住车门框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摇晃,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问话,已经许久没有穆先生的消息了,这人既然是穆先生的好友,那一定知晓穆先生的近况。
马车大约行了两三里路,水莲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举起拿着帕子的手,佯作摸了摸鬓脚,清了清喉,问道:“公子,你与穆先生是朋友?”
赵妁正闭目养神,只“嗯”的一声,便不答话。
水莲见她神态倨傲,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答,不由得有些讪讪,只好又硬着头皮问道:“那,公子可有穆先生的消息?”
前面赶车的路雁似乎突然勒了一把缰绳,马车顿了顿便往前倾了一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妁蓦地睁开眼睛,面色怪异的盯着水莲半晌,慢慢的露出一丝冷笑。
这不能怪赵公主,还没从金花的事件中缓过气来,自然草木皆兵,可就是这么的让她给猜着了,她眯了下眼睛,缓声问道:“姑娘喜欢穆先生?”
水莲面色有此绯红,低垂着眼帘,不点头也不摇头,赵妁看她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一把怒火腾地便窜了上来,好啊,这什么野花野草阿猫阿狗的,都敢往鸾哥哥身上粘,一个还没处理完呢,竟又出来另一个。
赵妁看着水莲那副含羞带怯低眸含笑的模样,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下马车,她狠狠的剜了一眼水莲那顶得老高发髻的头顶,髻上横绾着一枝梅花银簪,心中暗暗思付一番,抬手拨开车窗帘看了一眼外面,问道:“还远么?”显然是在问水莲。
水莲忙答道:“不远了,过了那座桥,再拐个弯就到了。”
赵妁远远的看了看那桥头,似乎有一座小石亭,等马车近前,原来是一座供村人拜祭的神龛,赵妁斜睇了一眼水莲,见她一脸神采的看着自己,心中冷哼一声。
她放下帘子,转头看着水莲,问道:“姑娘想知道穆先生的近况?”
见水莲急点头,便轻轻一笑道:“穆先生如今是做大事的人,非亲眷家属是不能知道他的行踪的,你与那金花可是姐妹?”
水莲张了张嘴,想着自己与金花的恩怨情仇,承认与她是姐妹,似乎有些牵强,咬唇念头一转,还是选择回答:“正是。”
赵妁眼神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诮笑,道:“姑娘既与金花是姐妹,不如这样,我便在此等候,你回村将金花偷偷喊出来,到时我一同将穆先生的情况与二位说明,只是尽量不要惊动他人。”
水莲有些为难,她本是想领了此人去金花家,借着自己带人的功劳,顺带听一听穆先生的近况,如此便不显得她刻意,她掀开车门帘看了一下外面,见已到桥头石庙,架不住想知道穆先生情况的迫切心情,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三月里和煦的春风拂面爽心,残冬也随着这几日的骄阳悄声离去,山村恢复了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几处延绵起伏的群山一片翠绿,夹杂着桃红梨白,比少女乌发配金簪还来得俏丽,学堂门前的河水又丰盈了起来,洁净的河水似情侣间低喃细语般的流淌着,明媚如洗的阳光照在河面上闪闪发光,几只燕子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穿梭过河岸边几株垂柳细梢,扑啦啦的飞往各处乌瓦小院。
金花在院中补着丁二嫂昨日送来的衣裳,因坐得久了,不由得直了直腰,抬头便见一只燕子嘴里衔着泥巴,扑腾着飞了进来,在屋檐下做起了窝,金花注视着燕子忙碌的身影,璞玉般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心情似春风般轻柔舒展开来。前几日收到夫君的来信,说六月便会回来,林妈妈去城里买了好些鸡鸭鱼肉,说是公子吩咐下来的,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将少奶奶养胖一些。
金花轻轻的扯了扯手上还差一处就缝好了的衣裳,抿唇轻笑,对穆鸿的话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这人总是这般没个正经,隔得这么远的地儿,还要对她指手划脚个没完,刚离家那会儿,不到十来天便传了口信,叫她天气冷了记得加衣裳,过了腊月,又传了口信说是汉中已经下雪了,晚间他睡了都觉得冻,怕金花一个人冷着,让林妈妈在她房中生了火盆,倒比他在金花身边时还来得聒絮。
林妈妈拿着穆鸿的话当圣旨,这几个月下来,一点活儿都不让金花碰,虽说以前为了生计要上山下地的有些苦,但如今这样闲着也是慌得紧,金花只好到村里各门各户的串门子,见誰家有衣裳便伸手要了来缝补,村里以前妒嫉她的妇人因着穆鸿的原因,对金花倒比从前来得亲热多了,私下都觉得能被穆先生看中的女人定是个好的,穆先生的眼光总不会错。林妈妈见了干脆也不拦她了,只是将这事对公子瞒了下来,省得少奶奶又被他念叨。
林妈妈这会儿正在房中陪着老太太说话,杨婆婆如今也知晓了穆鸿的情况,老太太心中不由一阵感叹,那长公主的正义之举,她早就听金花的公爹说起过,只是离着那么远的人和事,到底没有太过于关注,亏得冥冥之中似乎天注定,自己百转千折倒有幸承了长公主的缘,老太太每每一想到此处,不由得都要在佛龛前跪拜数下以谢蒙上天恩泽。
水莲一路小跑的往村里奔来,到了金花家院门前,见院门是关着的,心里还在犹豫,在门前攥着帕子来回踱了几步,这才上前一面推开木门,一面嘴里唤着“金花”。
金花正想收拾了帐空篮准备回屋,听到院门打开,回身便见水莲面色潮红的站在门口,似乎走了急了,额头的几绺头发粘着汗水有些湿,金花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这里,如今村里头,似乎只有水莲还是不太理她,这姑娘只要一见到她扭头就走了,金花虽奇怪倒也没多想。她放下篮子,笑道:“是水莲啊。”
水莲看着眼前的金花,这个寡妇,自与穆先生成亲后就越发的娇嫩水灵了,那张让人妒忌的脸,不止漂亮,还时常带着笑意,水莲哼了一声,不自然的扫了下地面,转而又四处瞄着,道:“我是来替人传话的。”
金花没有答话,只用疑问的表情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水莲恨死她这种表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多问一句话会让她少根头发么?但此时水莲不能因此扭头走掉,只好忿忿道:“外面有一个公子,说是穆先生托来找你的。”
金花一听,倒是立刻迎了上去,问道:“在哪里?”
水莲撇撇嘴,不情愿的道:“就在村口,你跟着我去吧。”
金花忙答“好”,转而一想,对水莲道:“你稍候,我去跟我娘说一声。”
水莲伸手便要阻止她,没料到林妈妈听到声音,已从房中出来,见到水莲,心里奇怪,这个仇姑娘,公子临走前特意交待过,少让她接近少奶奶,今日怎会出现在此?
这个林妈妈水莲是知道的,听说是穆先生的远房亲戚,家中没有旁人,穆先生便接了她来村里住,听说对金花极好,这事让水莲又好一阵嫉妒。水莲见她出来,忙拉着金花,低声道:“那公子说要单独见你!”
金花有些愣愣的看她,没想太多,转头便对林妈妈道:“妈妈,我去去就来。”随后便同水莲出了院子,林妈妈见状也不好阻止,寻思着大白天的,就在村里能有什么事,便转身到厨房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