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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回 ...

  •   鹤山村地如其名,就好似一只通体毛发绿白青交杂的仙鹤,伸着长翅欲扑身啄鱼的姿势,而那桥廊便是鹤的长喙。此时村边四周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蓝天白云环绕着青山绿水,轻风拂柳野花摇曳,本是惬意万分的景象,赵妁却无心观赏,立在桥头打着折扇,一副躁郁不耐的样子。
      金花被水莲领着朝村头走去,右旁宽广浅显的河水“叮咚”的流着,恰如岸上女子愉悦的心情,二人沿着河道绕过几棵相映成趣的桃柳桑榆,远远便见一辆马车停在桥头,廊桥下立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一身雪青色衣裳,白玉束冠,手里摇着扇子,正往她们这方看来。
      水莲指了指那人,对金花道:“诺,就是他。”
      金花点头,朝水莲笑了笑,以表谢意,便上桥往那人走去。

      赵妁仿佛又见到穆鸿的那幅人物山水画,那个身着白衣,立在山水之间的女子,衣袂翩翩,青丝飘扬,不染尘世的从画中走了出来,那抹靓影在春日的阳光下挪动,不疾不缓,款款而来,不似村妇,却如仙子,辉映在那女子身上的白光令人一阵刺眼生疼,赵妁心中气息陡然一滞,瞬间腹内便有如千斤磨盘压住,又坠又胀的让人就要炸开了来。
      她握着折扇的手有些发抖,脸色青白,用了好些力气才将就要暴冲出来的恨意压了回去,然而那恨却在胸间徘徊,酝酿,发酵,膨胀,最后变质成一股杀意。
      直到那女子近前来,赵妁也没有收住眼里的寒意,她似乎也不想收住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只一味的站在桥头,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金花。

      离着来人越来越近,明明是一身锦衣,可金花直觉的不喜这个男子,方才雀跃的心情莫名缩紧了一下,脚步略有些踌躇,在十几尺外便稍稍停了下来,一种斥驳感慢慢的升了上来,正待开口询问,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身影,往她后脑勺上使劲一挥,金花还来不及出声,头上便感到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噗”的一声便摔倒在地,不醒人事。
      不过一眨眼之间的事,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跟在后面的水莲整个人惊呆了,“啊”的一声捂着嘴看着地上的金花,难以置信的抬头,指着手上还拿着一根粗棍的路雁,口齿不清的迭声道:“你,你,你为何要打她!”说到后面便带着一丝颤音。
      赵妁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金花,用毫不掩饰的憎恨的口气对路雁道:“将她扔上车!”
      水莲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拉住路雁,嚷道:“你们干什么!”
      赵妁见她碍手碍脚的影响路雁,怒火更甚,用折扇一指,厉声喝道:“给我掌嘴!”路雁应了一声,伸手便往水莲脸上招呼。
      水莲急了,伸手便去推路雁,无奈路雁既敢跟着赵妁单独出来,身上自然有些功夫,几下子便将水莲按在脚下,扯了她的发髻,连着往她身上踩了几脚,一身海棠红的纱裙,被蹭了好些黄泥,黄的绿的红的斑斓一片。
      赵妁冷眼看了半晌,见水莲脸也肿了,头发也散了,活像个疯子一样的叫嚷着,冷笑道:“让你长点记性,穆公子岂是你能惦记的?”
      水莲此时哪还有心思与她谈什么穆公子,她只知道金花若是出事,穆先生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去年在金花屋里被穆先生甩了那两个耳光还记忆犹新,从那时起,宁可在穆先生面前说着浑话,也不得罪金花一根指头。她挣扎着撑坐在地上,眼神惊恐的看着赵妁,道:“你们待要怎样!”又见路雁将金花绑了手脚,半拖着塞进车厢,心中大急,忙爬了起来,道:“你们快放了她!”
      欲要上车的赵妁,转头有些阴森的看她,道:“人是你带出来的,你先想好如何跟她家人交待吧。”说罢不再废话,打了帘子钻了进去。
      路雁上车吆喝着稍调转马头,扬鞭驱车扬长而去,留下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水莲在原地打着哆嗦。

      过了良久,全身发软的水莲终于有了些力气,她头脑一片混乱,身上的伤痛又让她疼的“嗞”声连连,最令她害怕的是,金花是被她带出来弄丢了,被那两个男子劫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一时之间水莲极度惶恐不安了起来,从小在村中长大,见识有限,这样恐怖的事情,她听都没有听过。
      水莲慢慢的走到河边,捧了河水洗了把脸,然后躲在廊桥下,不敢出来。眼见着日头有些偏西,离她将金花叫出来,估摸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水莲心里乱糟糟的,此时已经顾不上自己原来是讨厌金花的,只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
      她挪了挪已经发麻的脚,想着不如趁机赶紧回到县城,在姨夫处躲个几日,金花那瞎眼婆婆暂时也拿她没法,如此一想,水莲便扶着桥下的木梁站了起来,爬上平路,往县城方向小跑了起来,才没跑几步,心中一阵发虚,穆先生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冷冷的看她,她不由的脚下一软,再也迈不出步子去。
      水莲欲哭无泪,她恨自己不该着了人家的道,这下无论如何也扯不清这桩人命关天的案子了。人命关天!水莲心里一惊,她想到赵妁临走前的阴戾,大白日里不由打了个冷战,再也不多作思虑,转头便往村里跑去。

      林妈妈在家做好饭菜,等了许久也不见金花回来,想了想便往水莲家去,问了仇万福的婆娘,才知道水莲压根没有回来,林妈妈心里有些不安,此刻正在村头没有个头绪来回踱步,一眼见到水莲飞奔过来,心中不满,话便含了些怒意:“仇姑娘将我家金花带去哪儿了?”突然感觉不对,她上前抓住水莲,喝道:“金花呢?”
      水莲气咻咻的道:“快,快,金花被那人掳走了!”她也顾不上说其他,只是着急的指着村外。
      林妈妈大怒,手上便用了力气,问道:“誰?!”痛得水莲“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林妈妈稍放手上的力道,催促她快说,水莲此时心里无恶意杂念,口齿清晰了起来,迅速的将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后有些愧疚的道:“妈妈不要怪我,我也是怕得没法,才拖了时间。”
      林妈妈气得恨不得抽她几个耳光,心头急速的想了想,道:“你去照顾好杨大娘,在我回来之前都不能离开!”说罢抬脚就往城中方向奔去,速度比壮汉还来得快上三分,将一旁的水莲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拍拍胸口,有些欣喜自己的决定,又想到自己此举终是没有昧了良心,一直以来缠绕在心头的挫败感,此时竟也有些豁然轻松了起来。

      林妈妈心知这时再去追赶马车,已完全无用,她一路飞奔到了县城一处宅子,敲门进去,转过影壁一路来到内堂,对着坐在堂中的一名中年男子道:“老陈,快,快鸿雁传书给公子,少奶奶被人掳了。”
      老陈吓了一跳,忙问了缘由,沉吟了片刻,安抚林妈妈道:“待我先去薛贵处了解一番,再做打算出不迟。”林妈妈想想也只能如此,心里记挂着杨婆婆一人在家,便不再逗留,急匆匆的回了鹤山村。
      日头已徐徐下坠,余暉散发出最后的光芒,暮霭层层叠起,在金光一片的暮色中簇簇绽放,再往上头,便是渐渐青暗下来的苍穹。
      城中那处宅院,一只鸿雁扑簌着翅膀,带着消息急急的往那净蓝与赤金交接处飞去。而城外十几里外,一辆马车踏着蔼蔼暮色,在一名青衫少年的鞭驱下,一路朝扬州城方向疾驰。
      赵妁冷漠的望了眼躺在车板上的金花,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她死!
      一出鹤山村,路雁便掏出迷药喂金花吃下,二人快马驶出汝北县,到了一处河流旁,路雁拖出昏迷不醒的金花正要往河中抛弃,赵妁看着那张出尘脱俗的脸,想像着她曾经躺在鸾哥哥怀中的情形,一个恶毒的念头便在脑中生成,伸手制止了路雁,道:“不能这么便宜她了,我要令她生不如死!”
      路雁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自己的主子,赵妁稚气未脱的圆脸上,映在灰暗的暮色中,面目有些狰狞。

      三月,本就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处处融融洽洽,莺歌燕舞,素以出产美女闻名的扬州,此景更甚,且不说那年轻貌美女子,便是半老徐娘轻移莲步款款来,也引得男子驻足回望。此处亦是烟花盛地,两淮商人聚集于此,奢靡与色欲造就了这花柳繁华地,男子称之为温柔富贵乡,但却是令女子闻声色变的地狱之门。
      熙熙攘攘的街上,驶来一辆普通的马车,慢慢的停靠在一处会馆旁的柳树下,馆前挂着两排红灯笼,大门上方挂着一方牌匾,写着“如意院”三个大字,门前两名男子正清扫着街面,此时还未近黄昏,会馆并无什么客人。
      路雁用手叩了下车门框,对着车厢轻声道:“公子,这里便是一家了。”
      赵妁在里面“嗯”了一声,道:“你去处理吧。”
      路雁答应了一声,便朝那两名男子走去,低声对他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个男子点头,朝馆内走去,另一句则同路雁来到马车旁,路雁令他停在几尺外,自己打开车帘,将绑了手脚的金花拖了出来,和那男子一同将人抬进了院中。
      赵妁一直坐在车厢内,车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很是热闹,誰也无法窥视到车内一个十七岁少女的阴暗内心,那里肮脏污秽一片,与她年纪一点也不相符,日头那么鲜亮,可惜被硬生生的隔在一层灰花的厚布之外。
      一刻钟后,路雁匆匆出来,上了马车,打起帘子,伸头向里面道:“办妥了!”
      接着取了马鞭子,“吁”的一声,主仆二人不再停留,往梁州而去,身后留下她们亲手造就出来的罪恶,夜,终于是慢慢的来了,如往常一样上演着繁华与腐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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