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长歌》忆泉居士

5、乐见故人归

　　北苑里安歌把玩着一把折扇，眼睑低垂。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篦萝一脸喜色的跑进来报：“少主，秦嬷嬷回来了。”
　　安歌万年不曾波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似一阵风般急切的冲出房门。
　　一院青葱中站着一位老人，一头银色长发规整的绾在脑后，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却是一脸刚直严厉。待见到安歌时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少主，老奴回来了。”
　　一向冷静持重的安歌此时完全失了往常的样子，像一只遗弃的幼兽抱住眼前的老人，忍不住瑟瑟发抖。秦嬷嬷也再难说出什么话来，只搂着安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直到安歌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嬷嬷以后不走了吧。”回到房间的安歌依然紧紧拉着秦嬷嬷的袖子，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秦嬷嬷温和的笑着：“老奴花了三年时间捡回这条命就是留着陪少主再多走一程的。”
　　安歌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虽然依然低垂着眼眸，可秦嬷嬷知道那笑是深入眼底的。
　　秦嬷嬷坐定开始仔细打量起安歌来。三年不见，安歌早已不是那个缠着她长不大的娃娃，虽然身量依然瘦弱，可她知道安歌内在的实力一定进步飞速。
　　若不是那场事故，或许安歌永远都不会成长，可她却宁愿永远也看不到安歌的成长。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幽邃却不再复从前的光彩灵动。
　　“嬷嬷怎么了，我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三年不见，难道我也变老了？”安歌有些不自然的躲过秦嬷嬷的打量，只得玩笑般搪塞过去。
　　秦嬷嬷在一旁正想要说些什么，雅南却走了进来。
　　“少主，怎么秦嬷嬷刚回来你就把人抢走了。我可是还没见到呢。”雅南依旧一席黄衫，许是刚沐浴过的缘故头发散着，发尾还有些许湿润，整个人却是更加亮眼柔媚。
　　“三年不见雅南更漂亮了。”秦嬷嬷走上前去细细端详雅南一番，有些欣慰有些遗憾的落座，眼角又开始湿润。
　　“我刚来怎么就把嬷嬷惹哭了？嬷嬷快别伤心了，不然一会少主怕是要责罚我呢。”雅南调笑着为秦嬷嬷拭去眼角泪痕，自己却也忍不住暗中酸楚。
　　安歌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温情落泪的场景只得开口打断：“雅南，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我看到嬷嬷一高兴差点把正事忘了，少主快来看，向承宇派人将攸宁琴送来了。”
　　闻言秦嬷嬷惊喜的站了起来：“是从前清绝公子的那把攸宁琴吗？”
　　“正是呢。”雅南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装攸宁琴的袋子。
　　“听说清绝公子去后，天下再无人能弹奏攸宁琴。我偏不信这传闻，今日还要劳烦少主让我们饱饱耳福。”雅南看着安歌温柔的笑着，一脸的期待和欣喜让安歌实在不忍心开口拒绝。
　　安歌低低应了一声，一撩长袍坐下，纤细的手指轻抚在琴上轻轻撩拨，清脆的乐音便从指间流出。的确是攸宁琴没错，只有攸宁琴才有如此清越的乐音。
　　试过琴音后又调试了许久，毕竟多年不曾有人弹奏过这把琴，音色早已不准了。短短的准备时间却让雅南焦急不已。
　　多久没听过攸宁琴的声音了。三年了吧，这三年只有在梦里听到过攸宁的声音，如今能再次听到攸宁的声音，激动的难以抑制。
　　抬手，抚琴。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游走，那一腔悲戚与不甘都在音律中暴露的彻底。攸宁琴音本就轻灵，如今更是把那份肃穆悲凉演绎的淋漓尽致。琴音仿佛有自己的思想与能力，不钻进你心里将最悲伤的回忆勾出来便不肯罢休。
　　雅南静静的听着曲子，眼前的安歌四周似是围绕着光环般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那身悲怆气息，那身清韵风骨，不正是她夜夜梦回的身影。天下只有他能弹奏攸宁，若不是他怎会有这般风韵？
　　秦嬷嬷也看着安歌，看着他三年不见沉稳持重的姿态，看着他三年不见清流毓雅的身影。他竟是和那个人越来越像，还是他要自己和他越来越像？
　　一曲终了，雅南早已泪流满面，抑制不住的冲上去抱住安歌，喃喃自语：“他们都说你死了，怎么会呢？我的维桢明明还在啊。”手轻轻的覆上安歌的脸，仔细看着那熟悉的五官。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低垂，长长的睫毛阴影都印在脸上，他伸出手轻按在雅南肩上，一下一下的安抚。“雅南，我是安歌。”
　　只一句话，雅南的哭声停住了，手从安歌脸上滑下，一脸的辛酸和凄凉，她低声一遍遍唤着安歌的名字：“安歌，安歌，安歌。”一声声的呼唤似是让她想起了什么，雅南翻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走去。
　　“嬷嬷别追了，让她自己静一静吧。”安歌唤住想要追出去的秦嬷嬷，回到案边坐下，抚摸着攸宁的琴身。
　　秦嬷嬷走到安歌身边席地而坐，将安歌的头靠到自己怀中轻轻的为他按着：“少主还没有放下那件事吗？”。
　　“你看到了，是雅南放不下。”安歌安心的闭上眼睛。
　　“少主的琴音骗不了老奴，恕老奴多言，您以前不是该这样的。”
　　安歌从不愿违逆秦嬷嬷，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嬷嬷心中我该是什么样？”
　　秦嬷嬷顿了顿：“其实老奴也说不好，只是奇怪少主为何处处模仿清绝公子？”
　　安歌顿时睁开了眼睛，眼中森森寒气渗出，秦嬷嬷知道那目光并不是对着她的，却还是被那幽冷吓了一跳。
　　“嬷嬷，可知我为何叫安歌？”
　　安歌见秦嬷嬷不说话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可以长歌安世，却不想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世人都道清绝公子，倾绝天下。谁又会知道他死的那样惨烈。我这条命这辈子都是赊来的，我这一生除了报仇没有别的意义。安歌一曲祭东皇，玉枹鸣鼓奠国殇。我要天下人永远记得他的存在，记得他的生，他的死。”
　　安歌一曲祭东皇，玉枹鸣鼓奠国殇。
　　秦嬷嬷被安歌这两句话击的心头一惊。他要自己记得他的存在，便要自己越来越像他；他要天下人记得他的存在，难道就要走清绝公子的老路？
　　秦嬷嬷想起从前靠在她怀里的两个小娃娃，一个清秀俊雅神采飞扬，一个顽皮胡闹灵动可爱。可如今，只能怨造化弄人。一个绝世风采长辞于世，一个锁心锁魂怨怼天下。
　　秦嬷嬷有些伤感的留下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安歌脸上。安歌突然被唤醒了魂一般惊起，手忙脚乱的帮秦嬷嬷擦拭止不住的泪水。“嬷嬷别哭，安歌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说就是了。”
　　秦嬷嬷看着眼前的安歌，不管在外人眼前他多么冷血冷情，他还是自己带大的那个孩子啊：“少主真的能答应老奴？”
　　安歌一脸认真的表情：“嬷嬷说就是了。”
　　秦嬷嬷扶上安歌的脸，有些迟疑又坚定的开口：“老奴想见见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