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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吾非谢家之宝树 ...

  •   三皇子刘廷钊?

      怪了,这事情愈发波诡云谲起来。贺兰雪还没醒,刘廷钊又主动找上门来。

      “知道了,准备酒菜待客吧。”南公瑾道。

      “是,大人。”

      “等等。”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将前段时间兵部侍郎送来的金镶玉跟徽州版雕备上。”

      “奴婢知了。”静安道。

      南公瑾深知刘廷钊不可能无缘无故派人来帮他。在官场上,宫廷中,谁人不是一旦出手,必有所求?于是,他打算献上一份厚礼。若刘廷钊欣然接受,则说明他有意和南公瑾有所往来。如若不然……不,凭借南公瑾的经验来看,他是不可能拒绝的。否则贺兰雪铺垫了这么久,一切又能是为了什么?

      刘廷钊到来之时,许从渊已不告而别地离开了。南公瑾想得到,他这是在跟自己置气,气他在贺兰雪的事情上轻率了。

      这么多年了,许从渊的性子却依旧未变。嘴巴毒,性子直。

      刘廷钊此行也算是轻兵简从,除了抬轿的几个轿夫,便只带了两个僮儿来——一个侍奉于左右,另一个负责提着给南公瑾的伴手礼。他们拿来的,是一些补身子的贡品,还有一坛酒。南府的管家童老伯刚欲接过,便被人家拒绝了。理由是他家主人吩咐过,要等晚膳开席了后方可亲自拎上桌去。

      “南大人,身体可大好了?”刘廷钊笑着走了过来。

      “臣已无大碍,有劳殿下挂牵了。”南公瑾亦微笑相迎。

      “那便好,那便好。”刘廷钊笑道,“正巧前些日子,我偶得葡萄美酒一坛,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同大人共饮一杯?”

      南公瑾道:“妙哉!素闻三殿下是品酒的行家里手,杜康在世,臣今日得赐良机与殿下共饮,实乃平生幸事。”

      两人从前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充其量也只是相互知道对方的名字,每日在宫中碰见时打个照面罢了。如今却像两位旧友一般,自在谈笑了起来。

      南公瑾和刘廷钊寒暄了许久,晚膳方才开始。

      刘廷钊本就是顶讲究的人,可若论起吃来,恐怕再讲究的人遇上了南公瑾,也会深感他的精致繁琐。

      美食和调香,本就是他离不开的两大痴好,正如梅之于和靖,竹之于子瞻。

      上菜的丫鬟仆役们皆口戴绛纱袋,这一点与宫中无异。

      菜品自是不用说,南府的花样,自是奇多无比。无论是食材还是烹调手法,皆为上乘。

      两人漱完口便开始用膳。

      一张大桌子上只有南公瑾和刘廷钊两人,显得空空落落,有些清冷。

      南公瑾率先开口道:“三殿下驾临,臣招待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今日叨扰得突然,本就是我的错,大人何须作此言?”刘廷钊笑道。

      “臣从一旧友处获珍宝两件,不若今日拿出来,和殿下共同赏玩可好?”

      “多谢南大人的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刘廷钊道。

      南公瑾唤下人拿来了那块金镶玉和徽州木雕,刘廷钊见了,眼前一亮,赞许连连。

      南公瑾见状,心中已有几分判断,便顺水推舟道:“微臣不才,有眼难识荆山玉,对这些宝贝的鉴赏实在外行得很。今日如若不是殿下的提点,也不会知其中玄妙。不知殿下愿不愿意收下这两样东西,好过放在臣这里,明珠蒙尘。”

      刘廷钊不愚钝,又如何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眼睛溜溜转了两圈,温吞吞对上南公瑾的目光,宛转笑道:“大人谦虚了,所谓宝马赠英雄,香草许美人,此等风雅的宝贝,自是要放到南大人这等风雅人的手中才是。若给了我,岂不是焚琴煮鹤啦?”

      他竟拒绝了……这大大出乎南公瑾的意料。他既无意同南公瑾结交,又为何要煞费苦心遣来贺兰雪帮他?不得解!

      毕竟也是见过些风雨的人,南公瑾虽心中有些乱,可脸面上还是淡然如旧,波澜不惊,同刘廷钊讲了些无关紧要的客气话。

      刘廷钊的目光转向他带来的那坛酒,对下人道:“启了它吧。”又问南公瑾道:“大人可知这一坛是什么酒?”

      “葡萄酒,殿下说过。”南公瑾道,“古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去个人将我的夜光杯拿来吧。”

      “是。”

      “是了,是了。”刘廷钊若有所思叹道,“大人又可知,这坛葡萄酒产自何处?”

      “不知,还请殿下赐教。”

      刘廷钊吟道:“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

      “贺兰山下的葡萄和酒?怨不得如此泉香而酒洌。”南公瑾赞许道。他隐隐感觉到了刘廷钊此言是有所暗示的。

      “那是自然,那儿啊可是个好地方……”刘廷钊接着道,“登楼眺远,见贺兰,万仞雪峰如画。瀑布峰前千尺影,疑泻银河一派……”

      南公瑾心中一触,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的字眼。

      “见贺兰,万仞雪峰如画”……

      刘廷钊故意提贺兰雪,是在强调自己施恩于他吗?他一时想不明白,便决定再探探口风。

      南公瑾拍拍巴掌道:“这首《念奴娇》,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作名篇。作者朱栴亦是人中灵杰,臣尝拜读他的《宁夏志》和《忍辱文集》,无不叹服。只可惜……”

      “可惜什么?”刘廷钊问道。

      “可惜了朱栴此人文采斐然,为政之才却难堪大任。”

      刘廷钊笑了几声,又问:“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兼具超世文采与为政之才?南大人莫要求全责备了……”

      “有归有,但不多。”

      “大人倒是说来看看。”

      南公瑾指着墙上悬着的一副字画道:“唐代名相张九龄便是了。”

      那墙上挂着的,是一副草书的《感遇》,题写在一卷风景画旁。

      “为政之才何以见得?”刘廷钊神色中突然多了一丝好奇和认真。

      南公瑾直直望着刘廷钊,笑道:“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荫?”

      刘廷钊沉吟片刻,便朗声笑了起来。

      南公瑾这一番话说得隐晦,可他们二人皆明了于心。

      南公瑾年纪轻轻便颇得皇帝宠幸,先当上礼部侍郎,而后又平步青云进入内阁,成为内阁最年轻的官员,这是令无数人都艳羡的事。

      可他亦有烦忧。自打登朝入仕,南公瑾与东宫太子政见不合的传闻就屡屡不绝于耳。朝堂之上的人,多少都是有些听闻的。然而臣子就是臣子,纵他看不惯刘廷钰横征暴敛,包庇党羽,杀戮成性,这江山毕竟还是姓刘的,也迟早有一天要交在刘廷钰手上。

      明眼人都知道,为人臣的若真不堪东宫暴政,最理智的方法便是另择佳木而栖,重新站一队。可是他们这一朝偏偏风景奇特,除了太子刘廷钰之外,人人都烂泥扶不上墙,让一众有识之士也报国无门。

      不过若刘廷钊有心,倒是一个可以借助的力量。

      南公瑾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说:抛却东宫不谈,你三皇子这棵树有没有荫呢?

      刘廷钊脸上笑着,心中却委实一惊。他目前只想把贺兰雪从南公瑾身边要回来,既无心魏阙,更无意去考虑那些蜉蝣撼大树的事。便饮了口酒,笑道:“张相说得好,可怕只怕,非谢家之宝树呐……”

      南公瑾眸色一沉,旋即又恢复了正常,与刘廷钊对饮了一杯,道:“臣……有些醉了。”

      “那咱们便歇杯吧,身子要紧。”刘廷钊道。

      沉默半晌,刘廷钊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来意:“这两日大人身边可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出现?”

      他也不容易,探子才回禀消息没多久,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南公瑾道:“天下熙熙,每个人每日都会遇见无数的陌生人,不知殿下所谓何人?”

      刘廷钊见南公瑾揣着明白装糊涂,心中不禁烦躁:“就是……”

      哗啦一声,无意间,陶瓷餐具被碰到了地上,声音委实不小。

      ******

      贺兰雪醒来之后,头脑昏沉。摸摸脸上,还好肤蜡还在。

      南府冷清清的,本来下人就少,一到晚膳时间又都聚在伙房和主子用餐的地方服侍,便更显出疏落来了。

      晚风拂面,她感到头脑胀痛。只记得南公瑾问了她许多问题,令她难以作答。还有那股浓郁的熏香……之后的事情,便全然忘记了——包括自己时怎么样躺在这里的。

      夜微凉,天高低迥,竟没她一个容身之处。念及此,一向“硬气”如男子的贺兰雪也徒增了一层伤感。

      瞿清浅临终前只告诉她要来找南公瑾,可没跟她说过面对这种前有追兵后有猛虎的情境应当如何自处。

      南公瑾这人,表面上颇为温润,可不知怎么的总给她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贺兰雪走着走着,路过一处有光亮的地方。

      “哗啦……”

      瓷器被打破的清洌声音传来,不久后便出来了一个身着杏白色长袍的人。

      “刘廷钊……”她认出了那人,忙往假山后一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吾非谢家之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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