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0 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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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上）
奥斯顿“砰”的一拳狠狠打在墙面上，他咬着牙，面色铁青地站在医疗院治疗室外的回廊上。这个一向冷静又谦和的alpha一会儿抱着脑袋来回走动，一会儿又闷不吭声地坐在地上。
“她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你们说，她会没事的，对吗？”奥斯顿抬头看着玛丽安娜和艾伯纳，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但是谁也没有对这个疑问做出解答，沉默就仿佛一把重锤，对于此时的奥斯顿来说，那已经不是他趁手的武器，而是击碎他所有希望的恶魔。
玛丽安娜坐在治疗室外的长椅上，背脊紧靠着身后的墙壁。依托着那一点墙面作为支撑，她看着来来回回的beta和alpha们在回廊处走动、哭泣、哀叹、颤抖。她只能麻木地看着他们，听着那些压抑的啜泣和叹息。除了奥斯顿近乎神经质的自言自语，整条的回廊的人都仿若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没有交谈、没有安慰，也没有答案。
自上次与丽莎在治疗室见面并产生分歧后，仅仅只过了四天而已，玛丽安娜却成了那个在治疗室外等候的人。
就在昨天，她还在思索该如何应对梅丽尔发出的邀请。在那之前，她还因无意得知了艾伯纳的隐私而苦恼，正犹豫着作为友人是该装作完全没听到还是直接询问对方。更早一点时，她还在担心着丽莎日后的婚姻问题，以及该如何劝说自己的友人尽早返回家族。这就是四天里她能考虑的全部了。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让她猝不及防。
今天下午alpha们正在进行的军事策略课被暂停后，藏书室及其外的回廊通道忽然被列为禁区。紧跟着，各个分院的课程都全部暂停，学院内所有导师都被召集到地窖参加紧急会议。会议仅持续了十几分钟后，学院警备队被临时调往藏书室区域进行守备，另加派alpha与beta分院导师组成巡逻队，与原侍卫队一起日夜交替巡视，同时对莫尔特城及王都发送武力支援申请文书……学院的反应快速高效，但也让许多学员嗅到了一丝紧张和惶恐的气息。
又过了一小时，由alpha分院导师出面通知了一部分alpha与beta分院的学员在医疗院外集合。
在其后的半小时内，不断有被医生宣布死亡的学员遗体从治疗室运出。他们的逝去有的能换来一阵友人或伴侣的痛哭和嘶喊，而有的只是被轻轻盖上一张白布，便由医疗助手用担架抬往治疗室右边的临时停尸房，等待家族派人将其领回后下葬。
迄今为止，确认生还并转移至左边的独立治疗室只有一位alpha和一位beta，而被确认死亡的却足足有十四人。这一刻，所有等待着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生与死之间的区别……那或许仅仅是从一扇门里被抬出后，前往左边或右边的区别。同时，死亡人数与生还人数间巨大的差距，使得回廊中等待的学员更加沉默。到后来，甚至有一名女性beta哭得晕了过去，直接被抬进了独立治疗室。
就在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漫长又让人心惊的等待中，艾伯纳突然站起来，冲着面前不停走动的奥斯顿吼道：“停下！！”但是奥斯顿却如同一个年迈又耳聋的人，无知无觉地继续低声呢喃着，在回廊处绕着圈子。
红发的公爵之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走过去双手握住奥斯顿的肩膀，把对方直按在治疗室外的墙壁上，大声喊道：“奥斯顿你个混蛋，你现在就像条可悲的丧家之犬！我让你停下，你聋了还是傻了？我说停下！！”
整个回廊都回荡着艾伯纳的声音，周围的几个beta的视线也都投向了这里，在看到大公之子那头显眼的红发时，难得的没有带上愤怒和仇视。
奥斯顿的后背“啪”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疼得“嘶”了一声，然后怒视着面前的好友，连连喘了几口粗气后，猛地伸手一拳打在艾伯纳脸上！这一拳其实并不多么快，力气也并不大，但艾伯纳却仿佛全无抵挡之力般，随着拳头的冲力被打得倒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
艾伯纳喘息了两下，伸出右手拇指抹去嘴角的一丝鲜血，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麻绳。他抬头看了眼奥斯顿，有气无力地问：“……现在能停下了吧？”说完，又侧头看了眼在一边呆坐着的玛丽安娜，捂着脸长叹了口气，“我先警告你们，你们要是在这里殉情，我是绝对不会帮你们收尸的……喂，都听明白了吗。”
正在这时，只听大型治疗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其中一扇门板砸在玄关一侧的墙上。两个医疗助手抬着一张担架出来，其中一个问道：“请问这里哪一位是丽莎﹒埃塞尔夫小姐的朋友或伴侣？”
玛丽安娜茫然地抬头，看到担架上躺着那个淡金色长发的少女。
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嘴唇、苍白的手、苍白的被面和担架……所有目所能见的事物都是白色的，只剩下一抹沾上了暗红的淡金。
那是……丽莎？玛丽安娜迟疑着、小腿微微地颤抖着，想要站起来大喊，但又直觉地感到一旦离开背后的墙壁，她就会摔倒。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想知道医疗助手说出的那个答案。不要说出来……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也千万别让我知道。她就这么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而下一秒，她看到艾伯纳和奥斯顿飞奔到担架边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埃塞尔夫小姐没有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信息素分泌有些不稳定。之后休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可玛丽安娜已经失去了听觉，她的耳边只有毫不间断的耳鸣和杂音，她紧盯着医疗助手的嘴唇，希望能从中读出什么，又希望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她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几个人开始移动，又在心脏即将炸裂时看到担架被抬往……左边。
左边。左边。是左边啊……是左边。是左边啊！
玛丽安娜闭上眼，也不理会艾伯纳的呼喊。
她把头向后靠在墙上，觉得自己仿佛也和那张担架一起，经历了被抬出、被审判、又被宽恕的过程。直到此时，身边的啜泣和压低的哀鸣才重新回到了耳蜗。但她已经是在风暴中看到小岛的旅人，尽管乌黑冰冷的海水还缠绕着她的身体，但不远处就是礁岸。随之而来的是劫后重生的庆幸和感激，以及对狂风暴雨的憎恨与惧怕。
不知过了多久，玛丽安娜的肩头被重重地拍打了下。
她睁开眼，看见艾伯纳的表情带着一抹轻松：“放心吧，医生说只是惊吓过度加上信息素分泌紊乱，现在给她服用了安眠和镇定药剂，别去打扰她，好好睡个两三天就没事了。”红发的大公之子似乎也累坏了，一下坐在了玛丽安娜边上，“奥斯顿那混蛋说不想离开埃塞尔夫小姐太远，我也劝不住他，就让他在门外坐着吧。哼，刚才他打我那一拳还挺疼的，下次我要打他两拳。”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身边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玛丽安娜忽然站了起来。
黑发的少女快步走出了医疗院的回廊，在第二个拐角处朝右转……艾伯纳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喂，你也变得太快了吧，刚才还一张死人脸啊！”他说着，张望了下四周，“等等，这条路是要去……藏书室？”
玛丽安娜点头：“对，我们去藏书室。”
这一整个下午，几乎大半个学院的人都在惊慌和混乱中度过。死者人数不断增加，而致死的原因和整件事发生的经过，却始终没人说得清。刚才在医疗院的回廊上，玛丽安娜听到一些beta们的窃窃私语。他们往往是第一批现场目击者，那时学院高层还没来得及对情况做出妥善的控制，因此这一批人也是最了解真实情况的。从零零碎碎顺着风飘来的词句中，大约可以窥探出，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已经被禁止出入的藏书室。
可还没等两人踏入直通藏书室的那条回廊，就已经被一队守备的侍卫拦住。
其中一名穿戴着盔甲的中年男性alpha站在了回廊过道中央：“两位，这里已经被列为圣乔治学院禁区了，没有学院分院院长以上级别的书面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玛丽安娜和艾伯纳都愣住了。红发的公爵之子皱了皱眉，低声嘀咕道：“没想到真管得这么严了。”他看了看那个侍卫，在上衣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枚徽章说：“如果我以埃德威格公爵府长子，艾伯纳﹒威拉裘﹒埃德威格之名，要求介入调查这一可能危害到帝国未来安全的事件呢？”
那中年侍卫却丝毫不为所动：“那么就请您出示埃德威格公爵的亲笔书函。”
艾伯纳闻言撇撇嘴，随手把徽章揣进口袋，转头看着黑发的友人，摊手示意无法解决。
从下午接到导师通知去医疗院等候，到丽莎的转危为安，再到现在面对侍卫队的无可奈何，玛丽安娜只觉得胸口有一腔郁气，直呛得她气血翻涌。她深吸了几口气，心中对自己念道：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玛丽安娜注视着那个侍卫头盔下露出的双眼：“你刚才说，需要出示埃德威格公爵亲笔信函，对吧？”
那中年侍卫停顿了下，回答道：“是的。”
边上的艾伯纳却连连叫苦：“喂喂，我不可能现在回去找我家那老头子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做得到连夜骑马返家，等我走一个来回，这边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玛丽安娜瞥了红发友人一眼，轻声说：“重点不在于你现在能不能拿到公爵大人的许可，而是‘可以凭公爵大人亲笔信介入调查’这个事实。”
艾伯纳并不笨，只过了一会儿就明白了玛丽安娜话中的意义。他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我不乐意’这句话。
拿到分院院长的许可，以目前学院的态度来看是不可能了。但玛丽安娜和艾伯纳都已经察觉到，对于这些守备侍卫而言，并非只能接受学院的各大分院院长或校长的书面许可。代表了帝国一部分军事力量的埃德威格公爵亲笔所书信函，某种层面上甚至高于圣乔治校长这一级别开出的通行证了。现在既然无法获得埃德威格公爵的书函，那么仅剩下的、可以快速获得的、相当于学院分院院长或校长级别的人物所书的许可……
还没等艾伯纳开口反驳玛丽安娜的决定，他们的身后就响起了鞋跟“嗒嗒”地踏在回廊上的声音，紧随其后的就是甜美的女声回荡在此时略显空旷的走道上：“两位，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
艾伯纳侧头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现在再想反驳也晚了，因为他脑海中浮现的人物已经不请自来。
玛丽安娜转身对着来时的走道弯腰行礼：“殿下。”
金发的发梢微微晃过眼底，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略抬了抬示意对方起身，盔甲摩擦间发出细小的“嗑嗒”声。皇女的身后并没有跟着上回在战斗室时随侍的佩里，而是另一位留着平头，额角有一道疤痕的侍从。
在经过那队侍卫时，金发皇女只是伸手轻抚胸前佩戴的徽章，脚步却毫不停顿：“梅丽尔﹒锡兰﹒赫尔特，代表赫尔特帝国皇室介入该事件调查。同时，学院方面将由我的下属骑士团进行协调……所以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这一次，中年侍卫只犹豫了一瞬就退到回廊一侧单膝跪地，带领身后的守备队向这位皇女行礼。
梅丽尔微侧过头，又补充了一句，“这两位也将作为骑士团成员，共同参与调查。”
艾伯纳一边僵硬着脸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边迈步跟上了前面金发的背影。玛丽安娜松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艾伯纳的后脑勺，把那头红发打得更乱了些，然后快步走向直通藏书室的回廊。
由梅丽尔带领着身后三人站在藏书室大门外时，年迈的藏书室管理员是个beta，此时他正带着一脸的忐忑不安，对几个侍卫结结巴巴地叙述着。梅丽尔停下了脚步，她身后的侍从则直接走上前去，向那一队侍卫出示了皇室徽章：“从现在起，本次事件将由赫尔特帝国皇家骑士团接手调查，我代表第三皇女下属骑士团，在此感谢所有圣乔治守备侍卫队成员对这次事件调查所付出的努力。由于事件特殊性，也请诸位在最近一段时间加强校内巡查力度，以防万一。”
显然学院侍卫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任务会以这样的突发情况收尾。但第三皇女及其侍从的到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帝国皇室，在这样的压力下，守备侍卫队立刻以一种较为卑微的态度完成了调查的交接。
等到守备侍卫队全部撤离到十几步远外的回廊时，老迈的管理员这才带着一脸勉强的笑走过来，他对着梅丽尔几人恭敬地行礼问候，又颤巍巍地拿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枚去打开藏书室大门的门锁。也不知是皇室介入这一消息带来的冲击，又或是之前连续的问话和调查给这个老人施加的精神负担，他的额头不断沁出汗水，颤抖的手根本拿不稳那枚钥匙，几次将要插*入锁孔时，又偏移了一点距离。
艾伯纳皱眉看着他，有些不耐：“管理员先生，麻烦你动作快一点，我们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
他的话音刚落，管理员的手就剧烈地抖动了下，钥匙脱手而出落在地上。那个满脸皱纹的beta惊慌失措地转身对几人不断弯腰道歉：“对、对不起！各位大人，阁下，请您原谅……实在是、实在是藏书室里，啊，我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定非常可怕、比魔兽侵袭更可怕……”
梅丽尔并不说话，而是转头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侍从。那位平头侍从马上走过去捡起钥匙，用平稳有力的手将其插*入锁孔。“嗑嗒”一声后，随着侍从转动门把，藏书室的两扇大门向里打开了……
老迈的beta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悲鸣，不断打颤的双腿倒退了一步，转过头不再看里面的景象。几位alpha们也不由得停住了即将踏入藏书室的脚步，因为他们发现，里面几乎没有可以落脚之处。
原本一些整齐地摆放着书本的书柜，此刻空空如也，书架上的书全部被抛落在地，摊开或折起，书皮上满是脚印或血迹。一层大厅里的桌椅有的倾倒，有的干脆被折断，几根木制的椅子腿散落在墙角，断口处除了木屑外还有鲜血和碎肉。二层的一段围栏处不断有血珠滴落，“啪”地落在一层的一盆植物叶片上，又慢慢滚落在泥土表面，随后渗透进植株根部。
墙面上镶嵌的几枚红色纯净之心有的碎裂，有的不知所踪，墙上仅剩下一个凹痕。失去了纯净之心的照明后，藏书室里显得有些昏暗，但没了二层书柜上的书，原本被遮挡住的圆型玻璃窗此刻尽到了它应尽的职责。由那几个破损的书架后透出的最后一点夕阳，仿佛预示着黄昏和黑夜的到来，给微暗的书页添上了有些泛黄的插画……
在这之前，玛丽安娜并不能理解管理员那如同惊弓之鸟的态度，但此刻，她只觉得浑身被浸泡在了一汪冰凉的泉水里。手臂及背后的鸡皮疙瘩一粒粒地站了起来，肚腹处的肌肉紧绷，大脑中传来缺氧的疼痛，紧跟着却是肺叶猛地被松开，弥漫着鲜血味道的空气进入气管和五脏……那种感觉竟是惊悚中带着诡异的舒适。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0 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