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螺旋》芒果酥和凤梨酥

14、第 10 章（中）

　　第十章（中）

　　短暂的沉默后，梅丽尔开口对那侍从道：“杰弗瑞，让这位管理员带路，去查看下藏书室内的倒影水晶，然后把影像记录进我们自己的水晶里带过来。”
　　那位蜷缩在藏书室大门外的beta顿时抖了下，不情不愿地说：“……您、您看，倒影水晶在三层的书架上方，就在那儿，并不远，是吧？您一定可以找到它的……”
　　可梅丽尔却强硬地吩咐道：“杰弗瑞，带他一起进去，别浪费时间。”

　　而这时，艾伯纳已经踩着散落在地上的书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藏书室。他一面看着脚边被血液染成深褐色的地毯，一面小心地不破坏藏书室内的现有状态。红发的大公之子看了眼身后停住了脚步的玛丽安娜，微笑了下：“可别告诉我，你在侯爵府里没见过血。”
　　黑发的少女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丽莎竟在这样的情况下保住了命，也许我该考虑去圣殿祈福了。”

　　梅丽尔走进来后，又转身把大门合上。她抬头扫视了一圈藏书室内的环境，双眉间拧出了几个褶皱。
　　而艾伯纳蹲在了被搬运到一层墙角处的移动楼梯边，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不远处被绳索和临时障碍栏划隔出的一大滩血迹和断裂的铁架：“这架移动楼梯应该是从上面坠落，正好砸在一个学员头上。”他说着，抬头看了眼高处的围栏，指着三层处缺了一截的扶手对几人说，“应该就是从那里坠落的。”
　　梅丽尔点点头，补充道：“根据第一批见到现场的几名学员描述，正是因为听到了藏书室里传来巨大的响声，所以才由导师带领，暂时停课来到藏书室查看。这个响声应该就是移动楼梯坠落的声音了。”

　　“……由于铺设了厚实的地毯，所以大部分物体……和人体落地的声音都无法传出，这也导致了事件发生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外界才对此产生警觉。”玛丽安娜踩了踩脚下的地毯，确定了它的厚度，“我之前在医疗院时听到几个beta们的议论，据说在此期间，距离这里最近的教室被一部分即将前往王都参加军演合唱的omega们征用了，所以第一批发现现场的还有几位omega和一位来自王都的合唱指导员。我认为，他们的合唱声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有可能传出的撞击声、打斗声，以及求救声。”
　　“说到这个，难道就没有人求救吗？事件发生时，藏书室里至少有几十个人吧，哪怕只有一半的人大声呼救，也足够引起外界注意了。”艾伯纳不解地问道。

　　梅丽尔一手握着腰间配着的长剑剑柄，轻轻摩挲着：“……这也正是这次事件的关键点。在我来之前，已经询问过医疗院的一位轮值医生。她的说法是，在被送往治疗室施救时，藏书室内保有意识的学员们曾试图攻击施救者和医务人员。听清楚，是所有‘保有意识的学员’。”说到这，她用力握了下手中的剑柄，吸了口气，“而在治疗过程中，这位医生发现，原本并无明显外放型信息素的beta学员们却产生了信息素外溢现象，且这些信息素处于十分混乱且危险的状态，无法分辨身边的人，攻击意识胜过了一切。甚至有部分学员在被强行灌下镇定药剂后，信息素却依然处于活跃状态，药效过后很可能突然对身边的人发起无差别攻击。”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全部只剩下了‘攻击’这一欲望，然后自相残杀？还没有人呼救？”艾伯纳难以置信地喊道，跟着又挠了挠头，“……别开这种玩笑啊，哈哈……如果真有这种事，帝国早就完了。只要在王宫或者王都守备军里再上演一遍藏书室事件，那基本就不用担心后续处理了。我还是回去劝劝我家的老头赶紧卸任吧。”
　　他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却发现，无论是梅丽尔还是身边的玛丽安娜，她们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渐渐地，艾伯纳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他双手叉腰盯着脚边的一片血迹，吐出一句短促的咒骂。

　　正在气氛再次变得沉闷时，杰弗瑞带着管理员从楼梯处走了下来，但那位侍从的表情看起来却比一层大厅里的三人更为严肃和凝重。他对梅丽尔行了个礼，将手中的那枚巴掌大的水晶及其相连的固定底座递过去，说：“殿下，这就是藏书室的倒影水晶，但是我们发现它已经损坏了，无法记录任何影像，所以我就直接把它拆卸了下来。”
　　梅丽尔接过水晶查看了下，又递给身边凑过头来的玛丽安娜。
　　黑发的alpha少女用手指摸了下水晶上如蛛网般的裂痕印迹，发现并不粗糙膈手，应该是内部的裂痕。于是她又将那枚水晶翻来覆去地摸了个遍，最终在边角处发现了一个细细的凿痕。她指着那处凿痕对身边的几人说：“不是自然损坏，也不是被重物砸到，而是被人通过小巧的匕首，或者螺丝刀，或者类似的小型工具一点点破坏的。”说着，她又转头问那位beta管理员，“请问，这里的倒影水晶一般是多久查验一次？”

　　管理员用比之前稍显平复的声音回答道：“通常是……是三天。每隔三天，我都会去查看这枚倒影水晶。您可能不知道，有些学员会将珍贵的书籍偷偷带出去，然后卖给小商铺赚些黑钱。为了防止他们做出这种事，一般三天就要查验一次，这已经算是很频繁的了。本来今天就该查验的，谁知道、谁知道它竟然坏了！”
　　“也就是说，三天前，这枚倒影水晶还是完好的。”玛丽安娜下了结语，“有人在管理员先生检查后，带着某种工具进入藏书室，一点点地将投影水晶破坏。因为工具是小型的，所以可以贴身携带，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而且看这个凿痕处的缺口，并不均整，应该是多次凿击造成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每天都来藏书室凿一会儿，一直到事件发生前，终于无声无息地破坏了这枚水晶。”

　　“细致、耐心、善于伪装。”艾伯纳冷哼了一声，“这个人要是加入王都骑士团，现在军功都好几个了吧。”
　　梅丽尔叹了口气，说：“不止如此，杰弗瑞之前对一些发现现场的beta问话，有几个beta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和导师来到藏书室时，门是被反锁上的，需要几人合力才能砸开。”说到这，她的眼角扫过了边上的管理员。

　　那个年迈的beta连忙解释道：“您、您听我说，这完全是个意外！就在昨天，我和几个侍卫一起喝了些酒，原本这也没什么，我每天都要和他们喝几杯的。可等我回到房间时，却发现窗户开着。唉……我的房间在地窖边上，是个半下沉式的房间，一向都有学员在这一片偷偷摸摸，但都没拿走什么重要的、或值钱的东西，大多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铜币和我藏着的面包。您也知道，有些孩子就是喜欢恶作剧，有时还在我房里撒上些学院厨房偷来的面粉，弄得我没法睡觉。我家的孩子和这里的学员们差不多大，有时也喜欢做些让大人们头疼的事，所以我并不在意，也一直没有更换窗户的锁。”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些笑容，但紧跟着，又忍不住苦着脸，“但是、但是，我今天起来要去藏书室时才注意到，藏书室的钥匙不见了啊！”

　　“我气坏了，觉得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做的。因为这超出了普通恶作剧的范畴，所以我告知了几个分院的院长，希望他们好好约束下各自的学员。这个事院长们都是知道的，也能为我作证。但藏书室晚上不锁可不行，所以，早上我就前往莫尔特城，拿着装门锁时拓下来的锁具模子找了个锁匠……”
　　这么说着，管理员重新掏出衣兜里的那串钥匙，指着其中一把，“……您看，这把钥匙是全新的，一点儿锈迹都没有。等我回到学院后，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真的没想到……为什么不能晚一些呢？三天后，锁匠就会带着新锁和钥匙过来，把藏书室的门锁全部换掉。三天……只要三天啊！我当时还觉得，这个偷钥匙的人抱着些孩子气的想法，想借此引起注意之类的……我完全没想到，竟然、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管理员的语气里满是悔意和自责。

　　艾伯纳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少见地安慰起一个beta：“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在钥匙被偷后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只是……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已经尽己所能，做到了一个管理员该做的事了。”
　　这个老者终于忍不住啜泣了起来，他单手捂着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谢、谢谢……”
　　“正如艾伯纳所言，这并不是管理员先生的错。”玛丽安娜说。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已经千疮百孔的藏书室和遍布其中的血迹，想到丽莎苍白的嘴唇和双颊，还有那不断被抬往治疗室右侧的担架。
　　“……需要为此负责的，是‘那个人’。”

　　“那是个非常细心、也有足够耐力的人。”玛丽安娜说着，看向面前的一副桌椅，“想象一下，‘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选择先在一层大厅处坐下。‘他’翻看了一会儿书，然后上了二层，寻找某一本书。期间也许还询问了别的学员，在对方的指点下去了三层……但‘他’其实早就知道，‘他’说的那本书就在三层。”

　　玛丽安娜的目光投向了三层的书架，“之后，‘他’走到倒影水晶下，通过移动楼梯攀上了书架顶部。‘他’拿起那本书，迫不及待地坐在楼梯的托架上翻阅了起来。等到临近午间休息时，藏书室里的学员少了些，‘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刀，一点点地在水晶边缘凿击。一边凿着，‘他’一边用脚轻轻踢打着移动楼梯的台阶，凿击声混在了这种节拍里，没有人察觉‘他’的行为。这样枯燥又乏味的事，‘他’足足做了三天。同时，‘他’也非常自信。‘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在三天里完成这个任务，管理员就会来检查水晶，而‘他’的计划就会暴露。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这种繁琐的方式。”

　　“‘他’对学院很熟悉，这种熟悉不仅指周遭环境，还包括各个员工的性格和习惯。昨天，‘他’从藏书室出来后，趁着管理员去与侍卫们喝酒的空隙，穿戴得和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学员一样，撬开了窗户上并不牢固的锁，轻松拿走了藏书室的钥匙。‘他’在今天的某个时刻布置好了陷进，这个步骤必须由‘他’亲自进入藏书室才可以完成，这也是‘他’提前破坏倒影水晶的原因。做完这一切，‘他’很高兴地走出藏书室……”
　　玛丽安娜走到门边，打开门踏出一步，她站在门口闭上眼。

　　“……门外有美妙的歌声，门里是‘他’精心布置的乐园。这个乐园这并非随意挑选，而是经过了缜密的思考。厚实的地毯和门板隔绝了声音，足够多的演员让这场剧目不至于太快落幕，管理员对恶作剧学员的恻隐之心让‘他’可以顺利拿到钥匙，而且藏书室这个由书本组成的舞台更能体现鲜血的美丽，这很符合‘他’的喜好。”
　　玛丽安娜慢慢地叙述着，她的身影在透过拱形柱的光线下被拉长，一直从藏书室的大门延伸到血迹斑驳的书桌，就像一柄漆黑的利剑，将藏书室一分为二。

　　“对‘他’来说，计划和舞台都是完美的。在一个美妙的、充满阳光的午后，伴随着歌声与书香，‘他’带着些兴奋站在藏书室外。那时是上课时间，没有无关的人来打扰，也不会太快让表演落幕。而接下来，‘他’将亲手锁上藏书室的大门，也将亲自为这场剧目拉开帷幕。‘他’辛苦准备了这一切，现在轮到‘他’品尝果实的时候了。出于自信和对完美的追求，这绝不能交给别人来做，否则这个计划就有了瑕疵。”
　　玛丽安娜走到拱形柱边，扶着回廊处的围栏。
　　“‘他’还是个懂得享受的人，所以计划开始后，‘他’没有立刻锁上门离开，而是站在门外聆听着远处的合唱。当然，那时如果再有一些茶点就更完美了……过了很久，直到觉得合唱声让人腻烦，‘他’才拿出钥匙，轻轻地把藏书室的大门反锁上。”

　　梅丽尔思索了会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正要下令，看了眼身边目瞪口呆的艾伯纳，又转头看了看身后愣住的杰弗瑞，想了想后，对脸上满是茫然之色的年迈藏书室管理员说：“你去告诉守备队的队长，我需要各个学院导师的授课时间表，校内员工和管理员的轮值记录，以及今天一整天的学员出席记录。半小时之内我要看到这三样东西。”
　　本就有些自责的管理员立刻应声跑向不远处的侍卫队。此时的他正迫切希望能为调查的进展做一些事，哪怕是传话这样的小事。
　　艾伯纳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玛丽安娜，似乎恨不得把友人的骨头都看穿。过了会儿，他用一种略带庆幸的语气对黑发的少女说：“幸好你没去杀人放火，不然侍卫队就太可怜了。”

　　金发的皇女走出藏书室，靠在门边，掰着手指细数道：“根据克努特小姐的描述，现在我来总结一下我们的发现。第一，这个人最近经常出入藏书室，且他的外表和着装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第二，这个人对管理员的习惯了如指掌，一定是圣乔治学院内的导师、员工、或学员，而非外来者伪装后潜入。第三，在今天下午的第一、第二节课的上课时间内，这个人有很大可能是空闲的。第四，这个人细心、耐心、自信、有控制欲、追求完美，且具备一定艺术鉴赏力。第五，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一点，同时也是最无法确定的一点……假如这个人使用的是某种危险的物体，那么该物体很可能必须由他亲自处理才能发挥功效；假如这个人本身具有扰乱他人信息素并致使其自相残杀的能力，那么能力实现的前提是，他必须亲自进入事件现场或必须与目标人物接触。”

　　杰弗瑞连忙拿出随身纸笔记录下了梅丽尔话中的关键词，而艾伯纳问道：“这个人会不会与‘真神陨落’有关？”
　　梅丽尔回答道：“目前一切都是未知。”
　　艾伯纳点点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找到那个人，我们是否可以以妨害帝国安全的罪名将其当场击杀？”
　　梅丽尔停顿了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点头，但最终还是回复道：“从长远角度来说，还是应该不计代价、以擒获对方为首要目标，之后将其交给裁判所拷问。但就我个人而言，诸位都是我认可的同伴，我也并不希望你们有损伤。因此我的要求是，在不威胁到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生擒对方，可视情况做出调整。”

　　几人交换了下意见，达成了一些共识后，守备侍卫队收集的报告记录也都被陆陆续续地送到了杰弗瑞手上。这位侍从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缺漏，这才递给梅丽尔。金发的皇女一页页翻看着，直到看到学员出席记录时，她忍不住“咦”了一声，将记录递给身边的玛丽安娜。艾伯纳也连忙凑过来问：“有什么发现？”
　　玛丽安娜只是扫了一眼记录册就皱起了眉：“不是有什么发现，而是这样的发现就相当于没有发现。”说着，她指着记录册上不少的‘缺席’登记，“beta分院的一节药剂研究课就有这么多人缺席，还有……你们看这个，omega分院的礼仪课，出席人数也寥寥无几。就算扣除参加圣殿考核和准备军演节目的人，这个出席记录也太可怕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调查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却立刻遭遇滑铁卢。这种错误的进展让玛丽安娜积累已久的怒火一下蹿起几丈高，她的语气中也带了些烦躁。

　　“啊！”艾伯纳一拍脑门，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大约一周前我认识的一个alpha就告诉我，他朋友病了，病得还很重，连战斗课都不能出席。当时天气还很冷，一开始是几个beta着了凉，晚上起了高热，后来逐渐蔓延到alpha和omega分院。Alpha分院生病的人数比较少，所以我们都没有在意，但其实对beta和omega们来说，事态还挺严重的。”
　　梅丽尔看起来有些惊讶，也有几分自责：“看来是我平时太不关注别的学院了，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她说完，转头又对杰弗瑞吩咐道，“杰弗瑞，从现在起，你和佩里交替，每人负责一周，查探各个学院基本情况后交一份报告给我，每周的报告都必须涵盖从课程安排到学员生活的各方面。”
　　然而，皇女的亡羊补牢却为时已晚，玛丽安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只能闭上双眼不再看那几份记录，转而走到一边，蹲在墙角不断做着深呼吸。她在今天第二次对自己默念道：冷静……冷静啊！

　　“请病假的人已经不少了，再加上一部分人还要准备圣殿侍从的考核也申请了免修，还有下周王都军演要准备节目的人……这样根本没法继续查下去了啊！”艾伯纳一手抓着鸟窝般的红发，皱着眉抱怨道。
　　他从梅丽尔手里抢过另外几份关于学院内员工与导师的排课和值班时间表，粗粗看了一眼，发现至少这几份记录还是有些踪迹可循的，问道：“要不要从导师和员工这边开始排查？”他说完，看了梅丽尔一眼，“这样吧，为了节省时间……殿下，我们几个就分为两队，各自进行调查然后汇总，怎么样？”
　　梅丽尔也不在意手中的记录册被夺去，而是认真思考了艾伯纳的这个提议后点头：“就按你说的做吧，这样也比较高效。那么学院导师与员工这边就由我出面……艾伯纳和克努特小姐，学员们就交给你们了。”由梅丽尔代表皇室进行调查，不仅是给予学院方面足够的尊重，同时也是在对学院高层施压。这样的安排也的确是最为合适的。

　　“走了走了……”艾伯纳嘀咕着，随意地对梅丽尔道了别，也不理会杰弗瑞有些不满的神色，走到墙角一把拽起黑发的友人，勾着她的脖子拖着对方往学员塔楼方向走去“喂，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别胡思乱想。我们现在正走在正确的阳光大道上，肯定能找出那个人。我知道，因为埃塞尔夫小姐的事，你和奥斯顿都很生气，等我们找到那个人……”艾伯纳压低了声音，直到走出好几步远，才再度开口，“……就直接杀了‘他’。”
　　玛丽安娜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跟着艾伯纳拐过了一个转角：“万一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呢？”

　　可红发的大公之子却笑了：“玛丽安娜，我虽然没有你那么敏锐的直觉，但我看得出一件事。比起因轮值或排班而空出那段时间的导师或员工，生病的人、申请免修的人、准备表演的人……这些缺席的学员数量好像太多了点吧。你觉得世上会有这种巧合，让那么多学员在几乎同一段时间缺席？”
　　玛丽安娜突然被艾伯纳的话惊醒，她也跟着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没错，太过巧合了。”

　　“而过多的巧合只能说明，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计划之一。”艾伯纳肯定地说，“所以我一直觉得聪明又谨慎的人也未必都能成功，他们往往想得太多太复杂，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并尽量给自己造势。但这么做的结果却很可能反而把自身的弱点暴露出来。”说着，他瞥了眼身边的友人，“哦，我不是指你。”
　　黑发的少女翻了个白眼，不理睬艾伯纳欲盖弥彰的解释。
　　红发的公爵之子继续说道：“……好吧，我想说明的是，正因为有那么多学员由于各种原因同时缺席，所以我更倾向于认定那个人是一名学员，且就在这份缺席的名单里。”

　　“圣殿侍从的考核将近，最近申请免修准备考核也是情有可原，而王都军演上的节目则完全是个突发事件，原定的洛克城学院合唱团被威尔王储殿下改为圣乔治学院合唱团，这是一周前刚决定下来的事。唯一能通过人为手段操控的……”玛丽安娜拿着那份出席记录册，看着上面的‘病假’这个单词，“……现在我们去beta学院，对请了病假的那一批学员进行调查。”
　　“啊？beta学院？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艾伯纳的嘴角抽搐了下。

　　玛丽安娜却神情严肃地问：“艾伯纳，以你我的力量与战技，能否做到不为人所知地快速破坏一枚倒影水晶？”
　　从调查beta到破坏水晶，话题转变得有点突然。艾伯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应该……可以的吧。”
　　“戴上指虎和厚实些的手套，以寸拳的出拳方式近距离击打倒影水晶……或者用匕首类武器，只要一击就可以快速又安静地破坏它。这两种方法不难，大部分alpha都可以做到。今天杰弗瑞拆卸水晶时，也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就完成了。即便不破坏它，强行拆下底座，连同水晶一起放在包里，只要小心一些，不被人注意地带走也是可以的。”玛丽安娜解释道，“有这么多直接有效的方法可供选择，那个人却偏偏选了最复杂的那种。你觉得，‘他’是不愿用那些方法，还是根本做不到？”

　　艾伯纳立刻明白了：“你是说，那个想出计划、成功地间接杀死这么多学员的人，有可能是个beta？”
　　“……甚至是个omega。”玛丽安娜平静地补充道。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走到了beta所在的一排半下沉式寝室。玛丽安娜叹着气看了艾伯纳一眼，对方则直接把头扭了过去不与她对视。无奈之下，玛丽安娜只能一个人去逐一敲开beta们的寝室门，向他们询问缺席的原因，同时也暗自观察着这些学员的行为举止所能体现的性格特征，希望能找出符合之前推断的人物。考虑到艾伯纳所言，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因病缺席的学员身上。
　　然而，调查至此却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不少缺席的beta虽然愿意解释缺席原因，但可能是出于怕麻烦之类的心理，并不愿意向两人详细说明之前的经历。只有五个beta比较认真地回忆了生病之前发生的事，却最终只说了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遭遇。且由于这时正是晚餐时间，还有一小部分人应该是去了大厅用餐，并没有在房间内。

　　两人一直调查到第十一名缺席的beta都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而天色却已经黑了。
　　艾伯纳终于忍不住仰头大喊了一声：“啊啊啊！就没有更快的办法吗？！”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副下一秒就要与人决斗的样子。
　　玛丽安娜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摇头：“我们的进展已经很快了。”按照她的想法，今晚就算不睡也要把beta这边全部调查完毕，可是就算她和艾伯纳撑得住，这些beta们却未必愿意在半夜接受调查。她想了想，说：“今天就到这吧，正好明天是周末，我们早上七点继续。”
　　艾伯纳一听可以暂时结束调查，松了口气，连忙往回走。

　　两人筋疲力尽地走在回廊上，绕了远路特意去了医疗院。远远地就看到，奥斯顿抱着双臂坐在丽莎治疗室外的长椅上睡着了，他两脚蜷缩在长椅的另一端，头一点一点地。
　　艾伯纳和玛丽安娜都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当他们走到治疗室门口时，奥斯顿还是立刻被惊醒了，他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着两人：“……你们走后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她醒来过一次，一直大声叫着‘妮娜’，或者就是不停地哭泣和颤抖。我不认识妮娜，我也没法安慰她。但我看得出，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妙。轮值的医生来了后，又喂她喝了一次镇定和安眠药剂，这一次用的是更大剂量，估计要一直睡到明天晚上了。对了，顺便告诉你们一声，这次事件的幸存者一共只有五人，除丽莎外，其余四人都还处于信息素混乱的状态。死亡人数……四十二。”

　　这两个血淋林的数据在玛丽安娜和艾伯纳的心里掀起了一阵翻涌的怒气和无奈。艾伯纳好不容易才展开了些的眉头又皱成了一团，他手肘撑着墙，看着这一排亮着微光的治疗室和回廊沉默着。
　　温暖的橙色加上一点清透的莹白，那是治疗室内专用的纯净之心所散发的光芒，看着那样的微光，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但比起城堡外漫无边际的黑夜和随时会降临的死亡，它们是那么的渺小，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这件事是人为造成的，我们目前正在调查有嫌疑的学员，但是进展甚微。”玛丽安娜如实说道，“对方很狡猾，行事也很谨慎，可供我们参考的线索很少。”她说到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并不清楚，那个人是否还有能力造成第二次藏书室事件。这也是梅丽尔与他们一起进行调查的主要原因。对于那位皇女而言，那个能引起较大范围信息素混乱的人，甚至已经威胁到了皇室的安全与权威。更可怕的是，他们对那个人几乎一无所知。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能力又或方式？是否还有别的人能做到？这样的人有多少？这些都是未知，而未知就是危险。

　　奥斯顿闭上眼，再次蜷缩在长椅上摆了摆手：“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侍卫队也在。”
　　艾伯纳拍拍他的肩膀后，转身扯着玛丽安娜往alpha塔楼走去。经过从下午到现在的心惊胆战、大起大落与奔波辛劳，所有人都已经累得快说不出话，一路上艾伯纳与玛丽安娜也没有再交谈，安静地回到各自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