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旧影难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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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合上双眼，似乎倦极，已经不想再看眼前景象，尤其是墨鸦被仇人圈在怀中还恬不知耻地露出笑容。现在想来，他身上的伤虽是姬无夜所为，但谁又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的？为了区区的护卫统领他能舍弃自由身进了鬼山血潭，那这座高耸入云的雀阁岂不是更符合他的身份？
白凤不想多说什么，萎靡地靠在柱子上，显然连生死都已不在乎，墨鸦却不肯放过他，一字一句击进他的心里：“有些地方，是我们不能越过的无形的线，我提醒过你，可是你太任性了……”
“所以你要助纣为虐？”白凤一怒，急火攻心，禁不住又是一口浓血喷出，落在距离墨鸦不足半寸的地方。
“在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你要知道，生和死，从来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墨鸦心口一痛，攥紧双拳，无奈地偏过头去，淡淡地驳斥着面前这个被他带大的孩子的少年轻狂。在他无法了解的地方，不止会有死亡，还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比如王室的黑铁狱，能将最坚贞的夫妇折磨成生死相博的仇敌，比如毒蝎门的地牢，能将最忠诚的将领打磨成一条听话的猎犬，和它们相比，鬼山不过是一个太温和的地方，只能训练出暴戾凶狠的杀手而非认命听话的傀儡。
“不必狡辩了，墨鸦，”白凤擦擦嘴角血迹，露出一个无畏的笑容，笑容里的嘲讽和失望刺痛他的双眸，“你是百鸟里面的首领，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每时每刻都有人会死，也有新生命诞生。但在韩国，每个人的生死却都在姬无夜的手中！”
“你知道就好。”墨鸦明白自己言语苍白，根本无法说服面前少年，其实，他又何尝想要真的做到这一点呢？他低头看着那只横在自己胸前将自己全身禁锢住的大手，忽然有了一股任命般的麻木：“夜幕降临了，又到了我们的时刻。”他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再冷漠不过的笑意。姬无夜就在这一刻松了手，任由他挣扎起身，摇摇晃晃向着白凤——或者说他今夜的猎物走去。
“你终于要动手了？”白凤抬头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嘴角淌血，身上也是一片蜡液，双腿之间还有些红白相间的污浊，想起了夜幕降临时自己曾经在屋顶上与他的对话。
“（夜幕）出动了，又会有一个人失去生命，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人？”
“不管他是谁，一定是做了一件最不应该的事情。”
“最不应该的事情？”
“挡了将军的路。”那一刻，墨鸦笑着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劝慰道：“别想太多了，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而已。”
是的，一个名字而已。他望着天空，悲叹着生命的离去，而墨鸦只是遐想着晚上该吃些什么犒劳自己。在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上，墨鸦做的从来都比自己强上百倍。所以在他对着尸体呕得撕心裂肺时，墨鸦总会体贴地替他取出死者的眼珠，装进一只用金线缝制的袋子里，并用他特有的嗓音谆谆善诱：“小子，记好了，夜幕杀手团的规矩是杀人取珠，如果你没有把猎物的眼珠带回去，这一单任务就白做了，会受罚的。那样的惩罚，会让你后悔活着。”他每次说完这话，都会将那只沾血的袋子硬塞进白凤的怀中，生怕对方拉下了回去受罚。
这一次，那只袋子里装的终于该轮到白凤了。白凤自己也在想，这些年他倚靠墨鸦而逃过的惩罚是否太多，他杀的人的灵魂是否也在暗处集结，终于来找他索命，但他表现出来的仅仅是嘴角的那一抹忍不住的讥笑，他问墨鸦：“你终于要用我的命来讨好你的主子了吗？”
“我劝过你，要好好活着，”墨鸦弯下身，顾不上九秋霜复发的药性，忍着全身的不适，竭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悠然道：“是你非要回来的。”
“因为——”白凤不敢说出鹦歌的名字，就算她启程要去秦国，但谁又知道盛怒之下的姬无夜会不会派手下的罗网和夜幕在半路之上截杀？以往这些事他们做的太多，如今终于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白凤不敢抱怨什么，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墨鸦放他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姬无夜派出来的杀手撒下天罗地网，他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釜底抽薪的手段，竟然是墨鸦，这个对自己如父如兄的人。
他擦去眼角血泪，却再不肯去看墨鸦一眼，往昔的时光皆已远去，唯一不能忘的是那一天，他在半空中看着墨鸦浑身是血地倒在将军府的地上，面带笑容。仿佛临死前的一点点遗憾，他轻声地问：“杀了我，姬无夜会放过你吗？”
或许，墨鸦只要说上一句“是”，白凤便会真的引颈就戮，甚至不需要他动手，白凤知道如何结果自己的性命。而墨鸦回答的，仅仅是闭紧的双唇，不发一语。
白凤忍不住又问：“他答应了你什么？”是恢复护卫统领的官职，还是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哪怕只有一样，白凤也会闭眼。而墨鸦回答他的，仍旧是无言。
“我死了，姬无夜真的会饶过你吗？”被墨鸦的躯体挡住，白凤看不到面前人的表情，或许此时的姬无夜正是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他相信，姬无夜使得出这样的手段，也乐于看这样的戏码。但墨鸦呢？如果姬无夜杀了自己只是为了断绝墨鸦最后的后路，而将他一生一世囚禁在雀阁里折磨呢？对一个已经背叛了自己的手下，姬无夜怎么可能宽宏大量？
白凤已经不想死了，也许，他是不敢死了。他抓着墨鸦的手急切道：“你以为姬无夜真的会放过你吗？我受了伤，但我还能带你走，现在还来得及！”
“不，”墨鸦凄凉一笑，“已经来不及了，”从他在将军府的帷幔后听到姬无夜酒后说起自己需要一个名副其实的护卫统领后，就已经来不及了，他自愿踏进鬼山，甚至为此将这个本该是自己一生责任的孩子托付给别人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他逃不开韩国，逃不开姬无夜，更逃不开这个精心准备的雀阁。
墨鸦闭上双眼，之后的一切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许多年后，生活在咸阳的白凤回想起来，仍旧不可遏止地双肩抖动泣不成声。
墨鸦举起已经尽染血迹的羽刃，白凤亦是一脸失望和决绝。今日，他们割袍断义，自此之后，他们将天人永绝。
姬无夜举起酒樽在一旁放肆地大笑，过了今夜，墨鸦将永远活在绝望之中，再不会有人成为他的朋友，再不会有人与他促膝长谈，他只能做一个满心屈辱却顺从于自己的奴隶，只能卑微地舔食自己这个饲主喂给他的食物和饮水，因为自己是他唯一的归宿。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旧影难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