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路南》陆小师叔

7、七

　　“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特别早，回家以后房子里没人，我听到后院有声音就过去看，我看见我妈妈浑身是血，手里拿着刀疯了一样不停地捅着被她压在身下那个人，是我爸爸。”
　　“可是我一点也不难过，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男人，他喝酒，家暴，是个疯子，就算死了也没人发现。后来我们离开村子，我妈妈她长得很好看，又聪明，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可是他们不喜欢我，后来她终于厌倦了，不愿再带着我，很快就嫁了一个富商。”
　　“她有了钱，给我租了这个房子，一开始还会来看我，几个月才来一次，我告诉她别来了，她就真的不来了。”
　　“我之前是在说谎，我一个人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怕黑，怕冷，我在这张床上做了无数的噩梦，梦见那天院子里看见的场景，梦见浑身是血的爸爸忽然起来，拿着刀要杀了我……”
　　“别说了，陆南。”
　　叶长安听着，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抬起手不停地抚摸着陆南已经长长的柔软的头发。
　　陆南一寸寸揭着自己的伤疤，半真半假的，却让被刻意隐藏的记忆一点点浮现，清晰得历历在目。陆南睁着眼睛，空洞的，干涩的，唇角却弯着。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人不在，温度都散了。叶长安起身，裸着的上半身晃到客厅里，厨房里有声音传来。
　　“醒了？”
　　陆南端着一盘蛋炒饭出来，对着叶长安笑了笑，依旧是淡淡的，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却和之前有了细微的差别。
　　“一会儿就凉了，快去收拾。”
　　叶长安明显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陆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要说什么快说，小心憋死。”
　　“啊，没什么啊，吃饭吃饭。”叶长安低下头扒着饭，脸上写满了苦恼和忧虑。
　　陆南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勺子。
　　“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那些。”
　　“不是，我……”叶长安无措地摆摆手，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不忍。
　　陆南看着叶长安的眼睛，伸手遮了上去，“别这样看我。”
　　叶长安透过指缝看见覆上来的一大片阴影，因为陆南靠近而清晰的呼吸声，却看不见落在遮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上的吻。叶长安只是在黑暗中凭感觉伸出手，环住了靠过来的人的身体。
　　“陆南，我不是同情你。”
　　“我知道。”
　　“把那些都忘了，开心起来好不好？”
　　“好。”
　　“我会陪着你的。”
　　“嗯。”
　　“还好，你还是这样的陆南。”
　　我的样子你真的知道吗？
　　如果你知道了，还会说要陪着我吗？
　　你能陪我多久呢？
　　我想要一辈子，可以吗？

　　“你怎么来了？”
　　陆南开了门，却挡在门口，并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你考上大学了，我来看看，不可以吗？”
　　叶长安从卫生间探出一个脑袋，因为这里从来没有别人来，叶长安就像平时在自己的房间，早上起床脱得光溜溜得直接去洗澡，洗完了再回卧室穿衣服。这天刚要出来，就听见有女人的声音，陆南堵在门口和人说着话。
　　“陆南，是谁啊？”
　　“你等一下。”陆南对门口的女人说，然后关上了门，对叶长安打了个手势，叶长安会意，立马跑进卧室，锁了门。
　　“进来吧。”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啊。”宋玲进屋在沙发上坐下，把整个房子打量了一圈，目光停在紧闭卧室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南。
　　“我和他是朋友。”
　　“朋友？呵呵，陆南，我可没听过你还会交朋友。”
　　“随你，你来做什么？”
　　“我根本不想见你，你知道的，可是我丈夫想见你一面。”
　　听见卧室门锁打开的声音，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穿好衣服的叶长安走了出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一起看过来的两个人，相差无几的两张脸，沙发上的女人披着乌黑柔顺的长发，穿了一身素色的长裙，看上去像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可是眼睛里的成熟和妩媚却不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可以有的。
　　气氛明显有些尴尬，叶长安一溜烟进了厨房，扒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随便找个时间吧。”宋玲站起身，凑到陆南耳边，“有些事你不会想让你朋友知道吧。”
　　“我不去。”
　　“呵呵，不去？去不去是你的事，我反正就是来通知一声，顺便——”宋玲轻声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陆南怀里，“把这个给你。”
　　陆南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拳，信封落在地上开了口，里面一叠叠钱滑了出来。
　　“陆南，说起来我真是要好好谢你啊，我现在的生活其实都是拜你所赐，毕竟辛辛苦苦生下你是不是，你回报我一下也是应该的。你自己不也过得很好？比起辛辛苦苦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你做得那点事算什么？再说了，他也对你做不了什么。陆南，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宋玲绕过陆南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最晚一个星期，别忘了哦。”
　　陆南把钱从地上捡起来，放到桌子上，走到厨房门口，刚要开门时，门被从对面打开了，叶长安嘴巴里咬着牛奶的吸管，笑得很假。
　　陆南不去拆穿，转身回了卧室。
　　叶长安在客厅坐立不安，盯着桌角上放了厚厚的一叠人民币。他从来都不善于伪装，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陆南，刚刚的对话他就算不刻意去听也听得一清二楚。上次陆南的话，恐怕根本也不完全是事实，他还是在说谎。
　　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叶长安猛地站起来。陆南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衬衣，深色的牛仔裤，很干净，简单，穿在他的身上却说不出的好看。
　　“你要出去？”
　　“嗯。”陆南点头，“你要呆在这里还是回家，呆在这里的话我把钥匙留给你。”
　　“去哪儿？”
　　陆南低下头，没说话，走到门口开始穿鞋子。
　　“陆南，你去哪里？”
　　陆南没有回答，半蹲着低头系鞋带，系完了鞋带直起身子，漆黑的眼睛看了叶长安一眼，转身去开门，“这些和你没关系。”
　　叶长安绕到陆南身前，后背把门抵住，眼睛里带了些怒意。
　　“告诉我。”
　　“叶长安，你别太过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