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路南》陆小师叔

8、八

　　叶长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清澈见底，其中的愤怒，悲伤还有关切一眼看穿。
　　“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一直在对我说谎，老子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他妈全当狗屁了吗！你他妈的是不是人啊！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一起想办法，非要一个人扛着，这样他妈的很好玩吗！你他妈的过得累不累！”
　　叶长安是真的被陆南的话刺激到了，他是真心的把陆南当成朋友，对他好，想让他开心，却换来“没有资格”这样的话，不能接受陆南这样的态度，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扛着的倔强，所以他真的心痛了，也心疼了。心痛陆南的态度，也心疼他的苦楚。扯着嗓子吼完了就觉得太过火了，有些后悔，想要道歉，却发现陆南竟然在哭，眼泪一行一行不停地往下落。
　　“你……我错了，你别哭啊，我太激动了，我才不是人，你别哭了好不好？”
　　叶长安看着陆南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地淌着，心里一抽一抽得疼得厉害，抬起手去擦也擦不完，还给人脸上抹了两道红印子，就扯着陆南的胳膊把人拖到卧室里，把人摁着坐在床边上，拿了一包抽纸继续擦。陆南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由着叶长安折腾，只是眼泪不停地流着。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骂我一顿解解气好不好，大哥，你别哭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要不你打我吧，我绝对不还手。”
　　陆南这下终于抬起头看着叶长安，叶长安后退了一步，那眼神杀气也太重了，真的要打不是要打残了。
　　陆南却伸出手把叶长安捞回来，两只手臂紧紧箍住叶长安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叶长安僵硬地任陆南抱着，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摸着陆南的后脑勺。
　　陆南的身体渐渐地不再颤抖，脸却依然埋在叶长安的胸前，声音闷闷的。
　　“你真的觉得在那种环境了长大的我，会有多干净吗？”
　　“你真的觉得我是看上去的样子，像你说的无欲无求吗？”
　　“你要是真的了解我，还觉得会心疼我吗？还会说要陪着我吗？”
　　叶长安的身体再次僵住，陆南的话每一句都带了刺一样，扎得心生疼。
　　可是还是毫无办法，只能茫然无措地开口叫他的名字，语气里竟带了恳求的意味。
　　“陆南。”
　　陆南低下头，整个人缩到床上，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叶长安，脆弱而茫然。
　　“我把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有一点厌恶，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叶长安在陆南身边坐下，轻轻的抚摸着陆南的头，叶久安是个爱哭鬼，这是叶长安用来安慰她的方法，除此之外，叶长安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陆南渐渐平静下来，抬头看着叶长安，眼神悲伤而决绝，“这次我真的不会说谎了，刚刚的话你也不必在意，你都知道了的话，想要远离我也没关系。”
　　之所以说了半真半假的谎言，陆南只是怕叶长安不能接受，怕他会离开自己，担心着还未得到就要失去，可是他也不想再隐瞒。

　　“小时候的事情我没有骗你，她把尸体埋在院子里，带着我离开浑身都是伤口，被烟头烙的，被棍子打的。那一段时间我要过饭，住过桥洞，捡过垃圾。她身体好了以后卖过，那时候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只能饿死。赚了些钱后她就不做了，认识了很多男人，不停地分分合合。直到有一次，那一年我十二岁，她认识了一个富商，可是那个人看上的不是她，是我。他答应和她结婚，给我们钱，供我上学。”
　　陆南顿了顿，吸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个男孩子，他一个男人，为什么会看上我，而且我真的不想再回到原来的那种生活，所以，我答应了。”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给我洗澡，抚摸，亲吻。我其实没有多害怕，甚至觉得开心，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温柔过。可是后来他什么也没做，因为他根本就不行，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看着我，失望的表情，就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陆南不去看叶长安的表情，语气波澜不惊地继续说着，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苦涩，无措，“他还是把我们留下了，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房间里装满了摄像头，我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件事，带着讨好的意味，怕会做错什么被赶走了。也许我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怎样去伪装成让人喜欢的样子。
　　“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后来我把摄像头全都拆掉，也没人来管我。后来我就彻底变成一个人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能再出现，想着，要是他来抱抱我，再给我一点温暖就好了，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愿意。或者说，不管是谁，谁都可以。”
　　“你永远都不会了解那样的感觉，叶长安。”陆南转头看着叶长安，“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永远都站在阳光下，温暖，耀眼，而我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腐烂。你还记得有一次你问我是喜欢你的人多，还是喜欢我的多，叶长安，其实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我，他们看见的从来都不是我，我的全部都是装的，都是假的。”
　　“你也是吧。”
　　“所以，你走吧。”
　　陆南就一直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着，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还有一点，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只再隐瞒这最后一次。
　　叶长安就一直静静地听着，眼神从一开始的错愕渐渐混进同情，怜悯，心疼，最后渐渐平静。
　　房间里一片寂静，陆南默默地在心里倒数着，十，九，八，七，六，五，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