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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肮脏的过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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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
少年是被冻醒的。
少年睁开眼睛,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找到了他的手表,就着窗外的路灯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十六分,比他预计的时间稍微早了一些,但不要紧,越充裕越好。他无声地跳下床,从床底下偷偷抓住了一个破旅行袋的两端,近乎无声地把那个旅行袋提着端出来。
旅行袋的袋口拉链早已坏了,少年掀开了交叠盖住的旅行袋,清点着。旅行袋里有他唯一的一条牛仔裤、一条破旧的运动裤,两件长袖的运动衫跟一件绽线的毛衣……内裤却只有一条。
加上穿在他身上的这一条,少年一共只有两条内裤。少年的第三条内裤被撕烂了,在昨天。
少年就着路灯的光线检查袋子里的东西,确定一样都没有少。
房间里很亮,光线充足,因为他的床头正对着街边的路灯。简陋的房间里当然不会有窗帘,因此他入睡时总是蒙着头。
他总是蒙着头。
昨天在学校里遇上那群高壮的男生时也是,他们伸手在少年的身上乱摸,用力掐他的屁股,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以往他总是蒙着头任他们欺负。
他们每次欺负他的时候都是这样。先有一个人上前,挑衅他,接着就一群人围上来,乱七八糟地说些浑话。一旦有谁率先带头对他做些什么,其他人就会有样学样地照着来一次。就像第一次有人拿烟头在他身上烫了一下,其他人就仿佛赶流行似的,纷纷拿烟在他身上戳,连不抽烟的都借了个烟头来烫他。
那副神态,就好像这有多好玩似的。
最开始没欺负得这么厉害,他忍了。
有个家伙先用书包撞歪了少年的课桌,故意用少年听得见的声音嘀咕,‘哎唷!撞到恶心脏鬼的脏桌子,我的书包都要脏掉了!’少年原想站起来跟那家伙理论,但那家伙朝少年嘲讽地笑起来,用嫌恶的语气指责他,‘给老头子玩的脏鬼,恶心!’那家伙的声音很低,‘破鞋!’
少年没站起来,他忍了。
后来,那家伙把他仅有的两支圆珠笔扔在地上,一支被他摔得墨水都不流畅了,写起来断断续续的根本没法看,但另一支还能写,所以他也忍了,因为那家伙仍没有说出去。
少年错了。那家伙只是没有在他面前说出去而已。
踢球踢输隔壁班的那几个男生一脸戾气地走进教室,经过少年的课桌,突然抓起课桌上的笔,往走廊就扔……少年本来可以忍,可是少年就只有那两支圆珠笔,有一支还给摔坏了。没有笔,少年就没办法考试、没办法写作业了。
少年对着他们站起来。
‘喂,你们看,破鞋生气了!’
‘不好意思……你自己没有放在笔袋里的,我不小心把你的笔碰掉了。’最高壮的那个家伙回头问他的同伴,‘破鞋应该不会生气?’
‘破鞋给老头子玩都不会生气了。喂,破鞋,下次要记得把笔收好!’
少年又坐了下来。少年……破鞋没有反抗,但破鞋也没有把笔好好收进笔袋里。破鞋穷得连笔袋或笔盒都没有,只有那两支圆珠笔……而且那两支笔还被扔了。
他们班里没有女生,但别的班有。别的班级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因为看见破鞋在图书馆找人借笔,专程过送给破鞋一支笔,还有一封情书。
‘给他干嘛?他有的是笔……你们猜他的笔在哪?’
‘在哪?’
‘插在后面。’
那些家伙疯狂大笑,仿佛那是很有趣的笑话。
‘你送他笔也没用,反正他根本不喜欢女生。他是破鞋,给老头子玩的破鞋……’
那女生还是找了个机会,私下把笔给了破鞋,‘这给你。你不喜欢女生也没关系……你、你真的长得很好看!’那女生说完,掩脸跑掉了。
那支笔还是被扔了,而且是折断了以后扔的。
然后是破鞋的课本,经常出现在垃圾桶里。破鞋把课本捡回来,弄干净,接着还是被扔。到最后破鞋的课本被扔到男厕的马桶里……破鞋没有再去捡回来。
破鞋忍了,破鞋就这样没笔没课本的上他的课。
破鞋以为那些家伙没东西可以扔了,就不会再来烦他了。但破鞋错了。破鞋在走廊上被拦住,被六、七只穿着进口球鞋的脚踢、被揪住头发痛打、脑袋被按在墙角的积水里。
从那个时候开始,破鞋就习惯蒙着头。
破鞋蒙着头,破鞋一直蒙着头,一直忍耐着不做出什么反抗,一直忍到有人开始拿烟头烫他。
后来次次都有烟头这一项,仿佛固定的仪式,弄得破鞋的每件衣服上都是烟头烫过的痕迹。这点破鞋没办法忍,破鞋的衣服就那么几件,都给糟蹋了,破鞋会没有衣服穿……
破鞋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回头拔腿就跑,使尽他全身的力气奔跑。
他觉得他可以跑出这个被别人称为破鞋的世界,他觉得他又可以不再是破鞋了,他可以远远离开他们这群人,他就可以脱身,就可以做回原先那个没人打扰的少年。
少年在墙角被追上。
那几个家伙里最高壮的那个一把揪住少年的头发,使劲把少年往男厕里拖。少年的眼角瞥见有人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塑胶桶,里面装着发出恶臭的脏水。
少年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两脚离地,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少年被拖进了男厕,那几个家伙也都进了男厕,男厕的门被人用拖把顶住。少年用他的双手紧紧蒙着头,以为他们泼自己一桶脏水,嘲笑一番,拳打脚踢一顿,然后他们就会走开。
少年错了。
少年的运动裤被扯了下来,惊叫、挣扎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行动。少年的内裤被那些家伙硬生生地扯了个稀烂,少年也同时被他们扯了个稀烂。少年连一丁点残余都不剩,剩下的只有那个早就被玩烂的破鞋,蜷曲在墙角无声地哭泣着。
仍蒙着头。
◇
破鞋穿着好看的少年的外表,藏住自己残破不堪的真实面貌,在路灯的光线下清点好他早已整理妥当的行李。几件破衣服、两双袜子、手表、只有左耳有声音的耳机跟早已无法蓄电的MP3,一样都没有少。
破鞋背起旅行袋,穿上其中一双袜子,穿上挂在墙边的破旧大衣,把他被扔进垃圾桶里两次的旧球鞋拎在手里,小心地不吵醒房间里正沉睡着的其他人,无声无息地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走廊上很安静,破鞋光着袜子走到那扇破了一条缝的木门前,把他傍晚时从厨房偷出来的菜油倒在门轴上,无声地推开了门,一溜烟地跑到后院里隐蔽的角落。后院那两个晒衣架的中间,藏着破鞋傍晚时跟菜油一起从厨房里偷出来的一把菜刀。破鞋把菜刀用他的毛衣包好,塞进旅行袋里,穿好了球鞋,翻过后院的围墙逃出去。
天气很冷,破鞋呵出来的气都成了白白的雾。
破鞋就这么跟着这团白白的雾,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从凌晨三点一直走到快五点,走了足足有二十一公里这么远的距离,走到破鞋以前住过的地方。
手表上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八分。
破鞋从无法上锁的后门溜了进去,走到那个老头子以前住的房间外头,老头子身上的那种药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看来没错,老头子还住在后院里这栋独栋的小房子里。破鞋蹲了下来,在老头子的房门上方糊着的福字红纸后头,找到一把钥匙。
门缝里很黑,应该早就睡着了。
破鞋很满意,点了点头,又蹑手蹑脚地退到后院里,把他的旅行袋藏在后门旁边的破纸箱里,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内裤。破鞋哆嗦着把衣服都塞进了旅行袋,但把那把锋利的菜刀拿了出来。
不能弄脏。
破鞋仍哆嗦着,走回老头子的房间外头。
还有四天,破鞋就满十六岁了。他没时间了。
破鞋用他找到的那把钥匙打开了老头子房间的门,带着那把菜刀进去。
‘院长、院长,你醒醒。我来了。’
‘谁……是你?你怎么……’
‘你想不想再好好疼我一次?院长?就跟以前一样?’
‘可、可是……你怎么进来的?你……没穿衣服?你这孩子,长大了比以前更好看了……你身上好滑……哎,你手上拿着什么?你、你……救……’
◇
破鞋穿上了衣服,离开他原先住的地方,天已经快亮了。破鞋徒步走回学校,经过菜市场的时候顺手把那把菜刀扔在后面的阴沟里。他到学校时天色已经亮了,但他没打算要上课。
他在围墙边捡了两块砖头,站在男厕门口等着。
破鞋觉得自己就快要可以不再是破鞋了。
‘你做什么?喂!破鞋,你疯了?’
破鞋把砖头使劲砸在欺负过他的人脸上,把他的鼻血都打出来,‘你说我有没有疯?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你敢让我发疯,你敢不敢在我面前说出来?’
‘饶……饶了我……’
‘还有你!’少年又砸了另一个欺负过他的人。砖头从少年手里滑出去,他就用拳头揍。他揍了五个前一天欺负过他的人,一个也没漏,‘我破鞋?谁是破鞋?说啊!你说啊!’
‘你不是……我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什么?’
‘你不是破鞋……你不是、不是……’
‘我不是什么破鞋,你给我听清楚,老子不是破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