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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我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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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赤司是被雨声吵醒的,不多时管家来敲门,得到允许进屋后,拉开小半窗帘:“少爷,可以起了。”
“嗯。”赤司看到玻璃被雨浇得一片模糊,花圃里原本有很多花,此刻它们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就像是打翻的颜料。
雨太大,赤司选择了坐车上学,他坐在后排,塞着耳机,看着手中的单词本。女声将每个单词重复三遍,陌生而机械,催得赤司也有些昏昏欲睡。混沌中短暂的清醒时,他按了暂停,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然而实际上耳机里却传来了浅浅的声音。赤司低头一看,原来自己错按了下一曲。没有打算换掉,反正他不想听英语了,听什么都无所谓。
车已经开到居民区,两旁都是民宿,他听着诗歌看着风景醒瞌睡,忽然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涂茶浅浅?
她撑着伞站在门口,望着天,给了赤司一个一筹莫展的惆怅侧影。几乎立刻就猜出了她的处境,赤司吩咐:“在前面那家门口停车。”——姑且就帮帮她吧。
摇下车窗,他叫了她的名字。她在那里站着疑惑地盯了他一阵才试探性地开口:“大神?”
赤司并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只当她是一贯地迷糊:“上车。”
几乎立刻就把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收了回去,赤司看到浅浅蹦蹦跳跳地转身锁了门,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挪到里头的位置,在她收伞进来的同时给了她一个塑料袋。几乎是跌进车厢的,浅浅关好了门冲他露出大大的笑脸:“好了可以走了。谢谢大神。”
赤司轻轻地点了点头,把耳机里的音乐切回单词朗诵。余光里,涂茶浅浅调整了几下姿势,终于坐定。识趣地把伞装进塑料袋里放到车门边靠着,她问他:“大神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赤司言简意赅。
“哦……那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路过?”
“因为有社团活动。”转念一想,她能理解他的意思吗?电石火光间他便给了自己答案,这便又加了一句,“平时走得早,也不会坐车。”这样她应该不会继续问了吧,他这样想到。
结果浅浅还是继续问了:“那你平时是怎么去上学的?”
“跑步。”
两个字很轻易地就堵住了她的嘴,只是这把他当怪物一样看的崇拜眼神是什么意思?赤司稍微转头扫了她一眼,她已然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他的打量。窗外的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打在车窗玻璃上晕开一大片的模糊,她的注意力很快地便被吸引了。赤司把视线重新投向单词本,不再去管她。
去往学校的路依然不长,很快司机就把车停了下来。
“少爷。”
“嗯。”赤司收好了书和耳机,取出了一个新的塑料袋递给已经想急吼吼地下车去的浅浅,这么大的雨,她腿上又有那么长的伤口,打湿了绷带容易伤口感染,她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把你的伤口包住。”
“为什么?”她竟然还问他为什么。赤司很想叹气,要不是她受伤勉强得让他负点儿责任的话他真的不想管了:“你是想在去教室之前再去一趟保健室还是想我把你背进去?”
这种直白且杀伤力强大的话可算是把她镇住了,不过浅浅一点儿不好意思和尴尬都没有,反而一脸受宠若惊和崇拜,赤司看她一脸傻笑地把袋子撕开围住她包得厚厚的小腿,心底那点不耐烦奇迹般地不见了——她啊,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后来赤司发现,浅浅只是照顾不好自己。
这个大雨倾盆的早晨,被英语和暖风熏得有些昏昏欲睡的他静静地看着涂茶浅浅,慢慢地清醒过来。他看着她利落地打理好自己,再利落地撑好雨伞钻出车厢,随即跟了下去。司机很快地把车开走了,赤司站在她右前方一小步的地方,看到她直直地对着雨幕出神。
“一个人能走吗?”回神的她点点头,“小心。”他礼节性地叮嘱了一句,就独自走了。嘈杂的雨声、来回的行车声和周围的谈话声、脚步声轻易地淹没了属于她的所有声音,赤司不知道她有没有从走神的状态彻底回过来,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地走到教室,他只是花了一分钟估计了一下可能性,就被后面的叶山小太郎揽住:“哟,早啊赤司!”
“早上好。”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生活有条不紊,赤司发现在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涂茶浅浅偶尔兜售的蠢是很好的生活调味剂,每次看到她那张有苦说不出的憋屈脸他就觉得莫名地爽。直到那天吃饭的时候实渕铃央戳着蛋炒饭上卧着的煎蛋有些促狭地说:“小征,我觉得你最近变得有点儿幼稚了怎么办?”叶山对他这种蛋上加蛋的行为格外嫌弃。
“噗——”
“咳咳——”
同桌的几个人互相喷了对方一脸饭,只有赤司自己一脸平静地反问:“怎么这么说?”
大姐姐铃央托着腮:“因为你欺负小花茶欺负得好明显哦,像小学生一样。”
叶山点亮了脑袋上的灯泡:“喜欢谁就欺负谁!”
赤司眼皮都没抬:“哦?是吗。比如说?”
“前天的社团活动,你对花茶学妹说的话,居然说一个女孩子蠢得很有创意,虽然这句吐槽很棒,可是学妹好可怜呢。”
就这样?赤司难得反省,他这就算欺负她了?分明是她在一次次地卖蠢中将他连累得身心俱疲。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受伤的右手:“你看。”
“噗哈哈,赤司你这是什么啊!”叶山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谁给你包的啊哈哈哈哈!”
“难怪小征今天吃饭都用的左手。”
面对着包成粽子一般的右手,赤司面瘫地保持着冰山形象:“家政课,涂茶浅浅的作品。”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黛千寻出声了:“厨房的那股浓烟是你们班?”
叶山瞪大眼睛:“你居然会知道?”
“我正好在上体育课。”黛千寻皱了皱眉头,说道,“总结起来就是涂茶浅浅烧了他们班的教室还连累了赤司的手受伤,她又自告奋勇地去包扎,最后把他的手包成了粽子。”
“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有总结能力啊!”
“天真,我可是轻小说的忠实粉丝。”
实渕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征啊,你和花茶学妹真的很有意思。”
总算从午饭里抬起头的根武谷永吉一鸣惊人:“这不就是你欺负我我就报复回去的典型吗?”
“……”赤司嘴角略有些抽搐,“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吃完了,你们也别磨蹭。”说罢就端着盘子走了。
社团活动去外校,赤司早早地就来到了车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前些天找来的黑子和黄濑的比赛录像,固执地认为他是错误的、一意孤行地离开了他的、决心用自己的方式去打败他的,曾经的队友。
……黑子,你到底,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身旁的座位坐了人,赤司稍微用余光一看,发现是涂茶浅浅,他忽然想起上车的时候实渕铃央那微妙的笑容。这些家伙,难得这么幼稚。算算人应该到齐了,他下达了出发的口令,这个过程中,涂茶浅浅一直在他身边试图把她的怨念实体化,赤司不知道她在怨念些什么,而且她抓耳挠腮的模样他即使不转头也能看得到。她的表情同她的声音一样地变化多端,很可爱。
“想看?”在她要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前一刻,赤司开口了。
难得没有一惊一乍的浅浅点头又摇头,那拐着弯儿的心思在赤司这里就显然得跟东京铁塔一样直,他心下想笑,不过就是又好奇,又害怕付出什么代价,或者是,跟他一起看什么东西会紧张。敏锐如赤司,早在浅浅自己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时就看出了某些端倪,不过,狡猾如赤司又怎么会吃一点亏?他当然一个表情都不会露。
这冠冕堂皇挑不出一丝不对的恶作剧一样的“调戏”里,赤司发现自己有了意外的收获,他好像无意间开发出了涂茶浅浅的新技能,建立在啃了足够多的篮球知识之上的强大的观察力,虽然难免有些纸上谈兵的味道,却能在赤司的矫正之下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勒令她在一旁记录队员们疏漏的赤司对浅浅的评价多了一丝赞赏。不过,从实渕一下场,浅浅就开始偷懒了。只是她盯着场内的动作太久,估计眼睛也累了,赤司便默许了他们那场无聊透顶的没营养对话。
比赛结束后浅浅和放送部的人先回车上了,赤司带着篮球部的队员们收拾,进行总结,并且跟对方学校进行了意见交换。比赛赢得自然是很轻松,差不多每个人都得到了上场的机会,所以他们不累,且兴奋。
走在最后的赤司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靠着窗户,是涂茶浅浅。不紧不慢地走上车的他眼睛一扫就发现全车只剩下了一个座位,当然就是浅浅身边的那个——不知道该不该夸奖这一车人的默契。
半是无奈半是无感地走到她身边坐下,赤司吩咐开车的声音都没能吵醒她。浅浅大概也是累了,靠着硬邦邦的车窗睡得不亦乐乎。不过车启动的那阵动静还是把她给惊动了,脑袋实打实地撞上了窗户,要是不醒过来,赤司都怀疑她那脑袋是不是传导系统坏了。
“……大神?”一听就是才睡醒的声音。
“嗯。”赤司翻着樋口和浅浅的记录,心不在焉地应了。
“为什么你还坐在我旁边?”
“因为只有这一个座了。”他说的是实话,而浅浅的表情显示了她对这句话的怀疑和愤怒。愤怒?干什么要愤怒?赤司淡淡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她立刻就蔫儿了下去,磨磨蹭蹭半晌拿出手机翻起来。
虽然篮球部的部员们不算太累,但是在大巴车有节奏的摇晃和温暖的空气的诱惑下,大片地打起瞌睡来,于是车厢一下子就变得很安静。赤司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听到“啪嗒”一声,低头一看,浅浅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已经滑出了她的手,掉到了地上。
赤司扭头看她马上又要撞上车窗玻璃了,好心地用手中的本子把她的头拨正了,顺便弯腰把她的手机捡了起来。浅浅的睡相有点儿丑,脖子往后仰着,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半闭半不闭的,挺……怪。她这会儿被赤司这么一拨,好像又有点儿清醒了,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头靠在了靠背上。然而不多时,赤司就看到她整个人匀加速地往前倒,车身再颠一下,她的脑门儿就能撞上前排座位的扶手。
……赤司没忍住,还是伸手用本子把她拨了回来。浅浅无知无觉、毫无形象地抬手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继续坐在座位上睡觉。赤司在心底叹了口气,该说她是不拘小节还是作风豪迈呢,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注意形象?
再坐了一会儿,赤司听到背后的实渕铃央小声说:“好险,差点儿撞上……”一抬头就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浅浅的脑袋,两人对视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让浅浅的脑袋靠到了赤司的肩膀上:“小征,交给你了。”
“……”
赤司微微偏头看到浅浅蓬松的脑袋顶,应该是才洗过,一股甜香,幸而不腻。枕着他的肩膀睡着的浅浅终于安分了下来,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一车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