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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怜香伴·第四折·佛前盟誓 ...

  •   ——————————怜香伴·第四折·佛前盟誓——————————

      语花的父亲曹有容,弱冠登科,进京会试,却九次名落孙山,终不肯屈就官职,而今已是第十次进京赴考,与同样屡试不第的同窗老友汪仲襄相约一道进京。

      汪仲襄现在扬州学里任教,因此曹有容暂泊江都,现今便在老友任所稍作停留,待他公事完毕好相携同行。不料此年偏逢岁考,仲襄身为教谕需批阅秀才们的试卷,因而行程便要耽搁几日。

      这教谕盼考,正如农夫望岁一般,都指望在岁考年头上从秀才钱袋里狠敲一笔。这汪仲襄并非清廉之辈,只等收了新生的束修,发一笔大财。他吩咐门人道:“算束修加利三年,送贽仪极少三星。还有一件,那拜帖上切不可教人写字,只要个空头拜帖,不写名字,也好待我转手卖给街坊,值当一大笔钱哪!”

      门人眼珠子轱辘一转,赔笑问道:“问老爷:优行、劣行,可曾定下那几个?”

      汪仲襄抚须道:“优行与劣行可是大大的不同,开了优行的,就相当于考了六等,也算是得了前程,富家子弟,自会前来;那劣行便只算一个罢了。我闻得有个周公梦,酗酒呼卢,宿娼包讼,件件都备。况我到任至今,也未见他上门,那就把他开去罢了。”

      门人谄媚道:“老爷只晓得开优行的旧规,还不知开劣行的新窍。须把那富家子弟,逐个敲磨过去,先要开这几个;待他修削了,又要开那几个。老爷会试的盘费,就出在这里面了。”

      汪仲襄闻言大喜:“你们倒是两个理财裕国的忠臣,那好,就依你们所言。”

      那门人哪个不是个成精的?岁考三年只望得一次,他们自然回协力扶持,教谕老爷汪仲襄有个大富,他们自然也有个小富。

      …… …… ……

      再说那周公梦,实实在在乃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仗着祖上留下的薄产,吃喝嫖赌无一不沾,过着纨绔子弟的生活。

      周公梦自从纳了这个秀才,自觉亏得那孝顺的父母相继呜呼,申了两次丁艰的文书,躲了两番磨人的岁考。终日眠花醉柳,喝六呼幺,何等快乐。如今忽遇岁考,如闻晴天霹雳。如今无可奈何,只得把四书白文略理一理。摊开书来,看了一行才勉强,双眼已矇眬。只恐周公梦,又要梦周公。

      门人自忖秀才不考不怕,银子不吓不来。这日上门拜访周公梦,见他在临时抱佛脚,遂假意作出一副忧心的样子,关切道:“实不相瞒,我有句话要报知相公,相公可不要着恼——这次的岁考,劣行恐怕就是相公了。”

      这被取为“行劣”之人,不仅文章做得差,亦是品性有亏之流。入此列者,前程尽毁。

      周公梦马上慌了,问道:“这等,二位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回天妙计?”

      门人道:“只消求我们老爷开做优行就好。”

      周公梦自觉自觉的的秀才名号乃是棵摇钱树,只求树不倒,不怕没钱摇。遂咬牙取了银子,贿赂了过去。

      汪仲襄大笔一挥,便把他的“行劣”改为了“行优”。

      …… …… ……

      曹有容与汪仲襄是故友,闲来无事,也帮助批阅文章。

      这日汪仲襄手下学子设宴来款待他,他心念一动,起了借花献佛省钱的念头,遂又将曹有容请来,谎称这筵席是自己出钱置办的。

      席上学子众多,汪仲襄一一介绍了过去,周公梦也在席上,介绍到他,汪仲襄道:“这位周兄,不但才高,且优于素行。”

      曹有容并不知道汪仲襄做教谕之时私底下搂钱的勾当,只道这周公梦真如他所言,于是抚须笑道:“德行比文章更难。此时有颜闵的操修,后日才有伊吕的事业。”

      周公梦假装谦虚,忙道:“不敢,不敢!”

      而后曹有容又疑惑问道:“前日会课里边,我帮助批阅文章,怎的不曾见你有佳作?”

      周公梦张口谎话就来:“那日是先父的忌辰,忽起终天之恨,往荒陇庐墓祭拜,故此不曾与考。其实我平日极喜行文,不过是遇忌辰偶尔丁艰。”

      曹有容点头:“会考文字,过期还是能补的。”

      “次日要补,偶因家兄抱恙,剪须和药,不曾做得。第三日要补,有个朋友暴病而死,捐资助葬,又不曾做得。及至第四日已出案了。连因琐事相牵绊,文章误却惟空叹。”周公梦假意叹息。

      曹有容信以为真,遂叹息道:“这等,所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五伦关系。周兄已尽其四了。”

      周公梦忙拱手行礼道:“不敢,还余一伦,只因未有妻纲,思尽难呵!”

      曹有容对周公梦的印象极好,遂道:“不急不急,似周兄这等才学人品,何须愁苦这些?”

      …… …… ……

      今日正是十月初一,雨花庵起建道场,与施主追荐亡灵。

      小丫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夫人,你起得这么早,那曹小姐家教甚严,只怕现在还未曾脱身呢!”

      笺云蹙眉叹了口气,道:“可是万一她早到了,我让她久等,岂不失礼?”

      另一边,留春也这般对语花说道:“小姐,你来得这么早,可是那范大娘新婚燕尔,想必此时还未曾起床呢。”

      语花闻言马上否认道:“不会的,她不会的。”这是无由来的信任,但是她就是这般笃定着。

      《楞严》辍讲,法忏钟初响。语花和笺云,依约重逢。

      庵主静观将两人请至后室,道:“大娘、小姐,宽坐细谈,贫尼去拜忏,稍刻有暇,自来奉陪。”

      静观走后,室内一片岑寂。还是语花鼓足了勇气,率先开口道:“大娘,我和你偶尔班荆,遂成莫逆。今日有缘,何不……何不结为姊妹 ?”

      笺云一怔,一阵风起,熟悉而氤氲的香气袅袅袭来,不期然让她回忆起那日初见的情形。大地上是一时情动,笺云冲动开口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我们结盟,要与寻常结盟不同,寻常结盟只结得今生,我们这次,定然要把来世都结在里面。”

      语花道:“这等,今生为异姓姐妹,来世为同胞姊妹何如?”

      笺云摇头:“不好,难道我两个世世都做女子不成?”

      语花又道:“这等,今生为姊妹,来世为兄弟何如?”

      笺云道:“也不好。不如,我们做了夫妻罢!”

      语花愣了愣,然后笑了。

      大概是玩笑吧,她想。神前发誓,定然是当真的。兄弟姐妹还能许得,夫妻又怎么能轻易相许呢?

      然而一旦起了这个话题,念头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语花想,罢了,来生也不知谁是男,谁是女。或者自己做了丈夫,笺云她做了妻子也未可知。虽然这辈子语花总是想,若有来生,定然不要再为女儿身。但是一想到若是来生笺云做了男子,那么自己纵然依旧是个女子,只要能做了笺云的妻子,那便也是……也是万分心甘情愿的。

      这样想着,语花便轻轻点了点头。

      笺云见状大喜,道:“点起香烛来,待我们结拜。”

      留春在一旁捂着嘴笑道:“你们两个既要做夫妻,就该做夫妻打扮才是。做夫妻拜了堂,等菩萨看见,做个证据,后世才做不得假。”

      笺云闻言笑道:“合该如此!”

      “那……谁做新郎?”语花迟疑着问。

      小丫鬟道:“我家夫人做新郎!”

      留春不服:“我家小姐做新郎!”

      两人争执不下,各退一步,留春道:“也罢,先拿衣巾来各自穿了试一试,谁更相称,谁就做新郎。”

      语花换上男装,小丫鬟皱着眉头道:“方巾齐眉,衣服扫地,不称不称!”

      然后笺云换上,小丫鬟笑着道:“你看方巾不宽不窄,衣服不短不长,这才厮象。所以我家夫人做新郎!”

      留春不情不愿地认了。

      然后笺云襦巾掌礼,留春扶着语花依礼拜堂。礼毕,然后四人笑作一团。

      缓过神来,语花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我想天下事件件都儿戏得,只有几个夫妻儿戏不得。烈女不更二夫,我今日既与你拜了堂,落后来再与别人拜堂,虽于大节无伤,形迹上却去不得了。况我们交情至此,怎生拆得开?须要生一个计策,长久相依才好。”

      笺云沉吟,道:“我这里有倒有个计策,只是不知……”

      “相知到此,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笺云迟疑道:“我如今嫁了范郎,你若也……”

      “姐姐你这是让我……也嫁了范郎?”

      一室岑寂。这世间繁华盛景,情爱欲盖弥彰,凤凰死后仍有凤凰,春天过后仍有春天,而于她们而言,世上知音何其难觅?错过这一个,恐怕这辈子,都遇不上了。

      士可为知己者死,死尚死得,何事做不得?

      半晌,语花展颜一笑,道:“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怜香伴·第四折·佛前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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