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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红?叶韵涛呢喃般地重复了一次。
秦臻放下二胡,微笑道:是啊,刘天华的名曲,你以前听过吗?
叶韵涛呆呆地望着闪烁的烛光,晕红的光芒笼罩着他年轻而俊美的脸庞,细致的眉目明晰如画。秦臻住的是老式的院子,朱红的门窗,刻着繁复花纹的窗栏,他刚搬进来时,还开玩笑地说这里不知会不会来个花精水妖什么的,此刻跃动的烛火,俊美的少年,还有雕梁画栋的屋子,秦臻有片刻出神地看着叶韵涛,没有作声。
半晌,叶韵涛似乎意识到自己和秦臻都在沉默,赧然说道:好贴切的名字,这曲子上下起伏,婉转悠扬,就真如这烛火跳跃一般。秦老师,你真了不起,像个艺术家。
秦臻抬起头爽朗地笑道:什么艺术家,不过是小时候学了几首,这水平让真正的艺术家听了,要笑掉人家的大牙。
叶韵涛正要开口说话,电灯突然亮了,一怔之下,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秦臻一声欢呼,道:终于来电了,这天真是热死人了。说着起身拧开电扇,一阵凉风呼呼吹过,他就手拿过叶韵涛作的卷子,看了起来。
讲完卷子,秦臻又将他们补课的计划安排给叶韵涛讲了一遍,到他告辞回家时,时间已经到了夜里10点。
秦臻看了看表,说:我送你回去。
叶韵涛已经收拾好书包,听他这样说,摇头道:不用了,秦老师,又不是女生,我自己能走。
秦臻一面走一面说:走吧,走吧。我在家也没事,你家住在县委大院吧?我知道,要过一条长巷呢,天这么晚,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他不由分说地关灯锁门,两个人并肩出了院门。
秦臻的性子佻达活跃,一路上随口说着闲话。叶韵涛大多数时间默默地听着,走了一段路,突然问道:秦老师,你的二胡跟谁学的?
秦臻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小时候跟父亲学的。”他的二胡的确是跟父亲学的,到他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能拉不少名曲了,他父亲甚至想送他去专门学习,但是就在那年,父亲突然出了事,家里乱成一团糟,就再也没可能。
“每次我拉起这首烛影摇红的时候,就总是想起我小时候,家里常常停电,爸爸就在烛光下教我拉这烛影摇红。”秦臻低着声音说。
他们已经走到那条巷口,这条长巷两边都是高大的围墙,一边是县委大院,另一侧是一栋很古老的居民大院,两层木楼。两边院子里都种着大丛竹林,细细竹梢扫过围墙边,有风吹时,就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人走在这幽深的长巷,就算是大白天也阴森森的。
秦臻看了看周围,说:你平时下晚自习也是一个人走这里吗?
叶韵涛摇头道:不是,有同学一起走。
秦臻说:那还好。
叶韵涛说:秦老师,以前有人说这条巷子闹鬼,你怕不怕?
秦臻说:闹鬼有什么好怕的?我小时候上学,要穿过一座坟山,胆子早炼出来了。只是这条巷子太僻静,不安全。你以后放晚自习一定要约几个同学一起走。
他前后看看,这巷子长而且还有一个大弯,两头一堵,行人就完全没有出路了。叶韵涛往前一指说:也没什么,过了这个弯,前面一棵大榆树,就是巷口了,那树下有一盏灯,看到灯光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你父母不来接你吗?”秦臻问。
“他们没空。”叶韵涛淡淡地说。
叶韵涛没有多说什么,秦臻仍嗅出一股隐隐的怨恨,他看了看叶韵涛,如此完美的儿子,做父母的难道会不疼爱吗?
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声夹杂着叮呤呤的声音,似有若无,秦臻侧耳细听,又像没有。
“那是进士塔檐下的小铃铛声。”叶韵涛说。
秦臻想起来了,县委大院的竹林中有一座清朝修的塔,据说是清朝某人中了进士,他的某个朋友替他修的,后来不知怎么又反目,那中了进士的人终身没回过家乡,筑塔的人却在这塔边搭了个茅庐,住了好几年,后来不知所终,这塔却留了下来。
此时皓月当空,风动竹梢,那铃声若隐若现,音细如丝,秦臻缩了缩肩:好凄凉的夜晚。
叶韵涛扑哧一声笑:秦老师,你怕是个诗人吧。
这是秦臻第一次见到叶韵涛笑,生动的笑容,在月色下春水般温润,顿时化开了秦臻的闲愁遗恨,他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从那天起,只要他们上课时间超过晚上10点,秦臻总是坚持要送叶韵涛回去,这一小段路总能让秦臻回味上半天,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似乎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在寂静的夏夜,慢慢陪着叶韵涛走回家去。
有好几次,他都听到那细细的叮当声,日子一久,竟也习惯了,全没了初听时那点闲愁了,反倒觉得和着虫鸣蛙声,听起来别具风情。回过头去,往往能看见叶韵涛背着书包,站在榆树下,默默目送他回去。
那时候,他就挥挥手,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是如何让榆树下那个单纯的少年为之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