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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西忆故人不可见 东风吹梦到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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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进了!我想高声喝彩,但左右一瞧,我正在尚乘局队营,他们一个个破口大骂蓟行简不按常理打球。两个替补队员上场,但很快又有两个受伤下场。比分已经变成尚乘队落后,三比四。蓟行简出手果狠,所到之处尚乘队员竟不敢靠近。陆续又有几人受伤下场,尚乘队剩下的人畏于蓟行简气势不敢上场,八字胡这两天风湿病发作也不能上场,场上尚乘队只剩八个人了。
我跑进飞黄闲厩门内,找个相熟的马夫借了套男装,收拾利落,骑了匹马奔出去。八字胡看见我的模样,吓了一跳,喊道:“丢胳膊少腿别来找我!”另一名受伤下场的驾士对我说:“你就缠着那个野人,别让他腾出手击球!”我点头进场。蓟行简身边已经被几人团团围住,无法脱身。这时他猛勒缰绳,马匹高抬前腿,长嘶一声,马蹄正踢中前方马匹,尚乘局的马夫没立稳,连马一起摔倒。蓟行简找到缺口奋力窜出去追球,我赶快疾驰到他正前方,他正在全速前进中,突然杀出我这个不要命的程咬金,如果不是他急勒缰绳,一定会两败俱伤。我已经听到席下观众的惊叫声,认识我的马夫喊道:“果娘,小心!”但是蓟行简似乎认出我来,我眨个眼笑道:“蓟大侠!”球已经传来,趁他迟疑的瞬间,我急忙伸球仗勾球。前方无人防守,我全速向球门进发,此时的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伏低身子,动作敏捷。脑中快速翻转平时马夫们教我的技巧,大脑所有细胞调动起来,将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定位,我使出浑身力气将球击出。球进了!球仗还在空中飞旋,如果不是骑在马上我要跳起来了,我将球仗向空中挥舞,比中了数百万彩票还兴奋,高喊“OH YEAH!”
对方很快将球抢回去,比赛继续进行。我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突然手中球仗被什么东西击中,弯曲的仗端已被击断。再抬头看,是蓟行简使内力用他的球仗将我的击断,然后扬长离去。“你!你太过分了!”我哇哇乱叫也没用。这时八字胡呼喊我前去,有马夫包扎了伤口重新上场,我的第一次马球时光就这么短暂地结束了。
比赛最终是万骑营胜利了。下场时蓟行简朝我望了望,我奋力向他挥手,他没有理我,面无表情地驾马离去。
晚上回织染署洗干净脸,心情仍然没有从比赛中平复。到唐朝以来,我常用纸笔记下见闻。织染署晚上禁止私用灯火,外面月色如水,我像往常一样到作坊院外找了台阶坐下。研一方石墨,使一根兼毫小楷。我用的是蜀郡白麻纸,这种纸历经千年也不会变色腐烂,宫中也比较常见。腾地一下,有人从我背后把我的抄本拿走,毛笔在纸上斜抹下一道痕迹。
“酸枣枣,写什么机密呢!”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我说道:“还给我!”慕醒之拿着我的抄本左右端详:“你这写的怎么念不通?不过这字写的真是人如其名,活似一颗颗皱巴巴的枣子。”我基本是用拿钢笔的姿势写字的,这样可以涂画的快点,按照古人端正姿势写字,再写繁体字,一晚上我也写不完。“你也差不多啊,人如其名,一醉就睡不醒!”我说道。“对了,正想来问你,我那天喝醉有没有说漏嘴什么?”“说了啊,你说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时他从左向右念我的抄本,突然低沉声音说:“你是谁派来的奸细?故意把字从左向右横向排列,想传递什么情报?”我觉得真是好笑,站起身道:“是呀,我是一千年后被派来的间谍,来看看在唐朝你们是怎样生活的,所以记录些你们人尽皆知的‘情报’。”我边说边把本子夺过来,狠狠瞪他一眼。“间谍——是什么?”“这个在你们古代应该叫做……细作。”慕醒之一脸怪异的表情:“谁指派你来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一道光我就飞过来了。”
“慕哥哥!可找到你了!”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应声望去,一位少女身着胭脂红底蹙金绣折支花纹襦裙娓娓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慕醒之大喜:“宛禾?你怎么回长安了?”这位叫宛禾的贵族少女,模样十分可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弦月,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觉得即使正在发怒的人一看到她的笑容也发不起脾气来。“慕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来看看。”她挽起慕醒之的胳膊,看起来很亲密。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想真是般配的一对儿,温柔又美貌的女子哪有人不爱?
从头至尾我像块石头立在一旁,作为下人我也只有恭送的份儿。嘴里还在念叨着刚才说的细作,想到上次桃花林慕醒之说自己是个傀儡,突然一下明白了他的真实身份,不由得倒吸口气。
坐下想继续把之前没写完的东西写下,但心里莫名地烦乱,大脑怎么都集中不起来。突然闻到一阵烧焦的气味,我向后望去,远处闪着一道火光。我忙向火光跑去,是织绣作坊的库房着火了。
库房里不知道有没有人,我朝里面大喊也无人答应,又去路口叫人来救火。我拎着水桶一桶桶地浇下去,累得一头大汗,火势没见下去多少。过了好一会落葵带着巡逻太监和守卫士兵赶来,耗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把火扑灭。这里存放着最近刚刺绣好的布匹,其中有件韦后要在九月九日重阳节敬献圣上的柘黄飞龙刺绣绫袍,已经耗费了两个月的工时,此时却烧毁殆尽。眼看着时日就要到了,绣坊的姐妹们肯定赶不出工。反正事不关己,我快累死了,赶快回掖庭宫睡觉。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到织染署作坊开始烧火、熨烫布料。“露果果,落葵姑娘有请!”一个女工来通报。我擦了手收拾整齐,便前往织染署办公大堂。
刚进大堂就发现情形不大对劲,落葵身旁坐着一个女官,一脸高傲和严厉。落葵说道:“这是尚宫局的徐宫正。”宫正是独立于六尚之外的执法职位,职能相当于宫女里的警察。“有人说昨晚看见你在织染署,还在绣坊库房附近转悠,火是不是你放的?”我真是百口莫辩,这事怎么会算到我头上的,“那你昨晚是不是在织染署?”“是,可是我在抄笔记,而且是在月光下。”“谁能证明?”“这……落葵姑娘,你说如果火是我放的,我就应该躲起来,而不是就在救火现场吧?”“这就是你使的诡计!此地无银三百两。”徐宫正喝道,“我这里有人证,你凭空说你没有,谁相信?”“我我……”
“各位姐姐,你们在说什么事情呢?”又是昨晚那个娇柔的声音。落葵和于宫正马上起身行礼:“宛禾郡主!”她原来是位郡主,“我来看看江南道新到的水波绫。”她朱唇含笑。
“哎?这不是昨晚那个女工吗?”她像刚看见我跪在地上似的。“郡主也见过吗?”“是啊,昨晚我路过这里,灯笼灭了想进来借个火,看见她在月下写字,她说织染署晚上禁用灯火,没有灯火可借。”她说话永远保持着不慌不忙的节奏,好像天塌下来也用不着着急。“我还看了她写的笔记,聊了好一阵才走。她是犯了什么事吗?”连我都吃了一惊,这么完整的故事我怎么都不知道。落葵和徐宫正相视一眼,把昨晚着火的事说了。“昨天我是在捣练坊外见到她的,后来到绣坊还遇到了几个人借着了灯火。你们不信可以让她把笔记拿来。”徐宫正和落葵相视一眼,脸色难看得像茄子一样。宛禾仍然是含笑:“呵呵,姐姐一定会秉公办事,不会错怪好人。”我心中纳闷,她为什么要来救我?
外面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瞧!我说对了吧,她果真就在这里!”安乐公主带着五六个服饰华丽的女子及一众侍女笑嘻嘻地走进来。落葵和徐宫正跪下行礼,这群女子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宛禾也温婉地笑着一一行礼,说:“姐姐,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你还说呢!回来才三天,每天都在少府监,见你一面比见父皇都难。”另一位凉国郡主打趣道:“要我说,是不是想做少府监夫人呐!”“要是看上了,就去求父皇赐婚,他老人家一定会同意的!”安乐公主笑道。“几年不见,小宛禾长成大姑娘,也开始思春了……”几位公主郡主拿着扇子捂嘴笑得止不住。宛禾脸红得到耳根子了,尴尬不已,但仍然只是羞涩地咬了咬嘴唇,道:“姐姐们,别拿我说笑话了!我只是来看看新式的布料。”
“各位公主、郡主,我们这里还有公事要办,可否移步到……”徐宫正上前请示。“你算是哪根葱也不照照镜子!整个大唐都是我父皇的,我就是愿意在这里怎么样?”安乐公主怒道。宛禾忙说:“姐姐,昨天织染署出了火灾,烧了皇后娘娘要在重阳节敬献皇上的刺绣绸缎。”“还有半个多月时间,你们就自己动脑筋想办法,做不出来到时候都没脑袋!宛禾,你刚才说什么来看布料,织染署不是给每个郡主都送布样的?落葵,怎么回事?”“宫里的公主郡主都已经送了,宛禾郡主刚回来,宫外的都还没准备齐。”“没事的,我自己来看看也好。”“你呀!就说你太好欺负了。也是你命太好,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就不会在乎这些东西。哪像我,小时候在房陵,一件首饰都没有。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才有第一件丝缎的石榴裙。”“姐姐现在贵为大唐公主,又青春美貌,这才是真的命好呢!”宛禾说道。凉国郡主凑到安乐公主耳边说:“哪天皇上把你封为皇太女,以后大唐都是你的天下了。”安乐公主想象到这一场景,两眼放光,重又恢复神气的模样。
又闹了好一阵,安乐公主一众才起身离去。我忙跟出去想跟宛禾郡主道谢,她看见我,就让安乐公主等人先走,自己随后到。“宛禾郡主,谢谢你救我。”等周围闲人走散,她和煦的笑容再次展露:“不用,我在慕哥哥那里刚好听到此事,如果别人知道小宫女和慕哥哥不清不楚,会对他的名声不好。”原来她是这样深情,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娴淑的皇族大小姐伺候慕醒之真是他三生有幸了。
“对了,你要是谢我,帮我在织染署找个巧匠补一下这顶胡帽。”她身旁的婢女拿出一顶男人用月白弯角胡人帽子,边缘一脚有些许磨破。这个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便拿着胡帽去禁苑隐香院找云师傅。院内绳子上晾起数块布料,上面印染着五颜六色的牡丹花朵图案,阳光下熠熠闪光,十分瑰丽,与地上种植的各色菊花交相辉映,倒说不出是真花还是印染的花朵更美丽。绕过小径,里面是那个忙碌的老人,他时不时地咳嗽,比上次见到更显老态。“云师傅!”云宗望回头看见是我,轻轻地用手垂垂背才直起腰身。看他这样劳累,我有点不忍心再麻烦他做活计。不过他已经看到了帽子:“又是谁的东西破了?这胡帽倒是挺少见。拿来我看看。”他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琢磨怎么修补。
我用手摸着绳子上晾晒的布料,想象着它从蚕吐出的丝,到纺织、捣练,再到染色这整个过程,鼻子凑去闻到一股天然的植物香气。色彩之鲜艳动人好似直接从真花搬过来,裁一块装裱在镜框里就是幅画,纹路不像机器印染那么整齐划一,显现出一种天然的不规则美。我问:“这就是夹缬吗?”云宗望那边厢已经几下把帽子补好了。
“我早上刚把树鱼飞雁图最后一块刻好了,你不是老问我夹缬,今天刚好教你。”云宗望到水池中取出长方形的镂空木版:“这个版一共刻了七块,看这上面刻出来的纹路。”我凑近一看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花朵绽放,树顶端花叶中央是一对鱼,树下一对飞雁振翅对望,整个图案左右对称:“这鱼怎么跑树上,反而鸟却在地下?”云宗望笑而不答,拿起刻版道:“夹缬刻版有明渠暗渠,明渠就是你能看到的一条条纹路,在纹路之下还镂刻了条条暗渠,它们通往刻版侧面的小孔,让染料通过第一层再到第二层、第三层。”刻版每个大约十厘米厚,一周果然有七个小孔。“需要颜色染哪里,就把哪里的路打通。不需要染就用这个把路挡住。”云宗望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挡板,大小刚好能堵死通道。他从房内拿出数尺白绸道:“这是青州仙纹绫。”在他的指挥下,我用白绸紧紧将刻版裹住,然后再向上缠绕一层,把每一层都勒紧,尽量让刻版与布之间没有缝隙。然后云宗望用铜质小壶浇灌染料,有的地方需要浇灌,有的地方却不用,我已经看不懂个中缘由,累得坐在台阶上说:“原来这么复杂啊!”
“孩子,往往最简单的东西最复杂,而最复杂的东西却简单。”“这么说的话,那世界万物都是又复杂又简单了?我就觉得吃饭是最简单的事,一点都不复杂,哈哈!”“其实这刻版比做出来的夹缬更有价值……”云宗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问他说什么,他笑着摇摇头:“你年纪太轻,很多事都不明白。快回去吧,七天之后就能看到成品了!”
回去的路上我就开始算,七天之后,七天之后。突然想起今天是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于是调转方向去马厩,找找八字胡、小撇胡看有没有什么节目。
四只胡子凑在一起在研究一只新得来的天青色陶瓷酒壶。“什么中……秋节?有中元节、春节,就是没过过中秋节?要祭月那是皇上的事,关我们……月饼?只吃过胡饼,月饼是什么饼,里面夹着月亮吗?”“难道唐朝没有中秋节?”我小声地自言自语。小撇胡顶了顶八字胡肩膀:“瞧!胡人又说胡话了。”八字胡那边正在酝酿一个喷嚏,“阿欠”一声头装向酒壶,摔碎在地。两人大叫着互相埋怨起来:“都怪你!”“都怪你!”我赶紧溜出来,别把账算在我头上。
出来又拉着几个马夫问:“你们那有中秋节吗?”“你们吃月饼吗?”都是否定的答案,搞得我好扫兴,这么重要的节日都没人过。突然感觉好孤独,好想来杯无忧露。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仰头看着月亮,倚在栏杆上,哼个小曲:“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一道青光突然在我的余光里闪过,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短刀已横在我的脖子上。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道:“说!你是谁派来的?”映入眼帘的先是繁盛的胡子,再是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我惊道:“蓟大侠!”“是不是魏公公派你来的?”“我认识的太监里没一个姓魏的?”“宋朝灭亡后是什么朝?”“元朝……啊!不会吧,你也是穿……”我兴奋地说道。刀又在我脖子上逼近一寸,“东市你让我救你,而后你又跟踪我到宫里,我不杀你,就是被你杀!”他眼里的杀气更重了。
“喂!我们都是穿越来的,算得上半个老乡,也是有缘,为什么要杀来杀去,莫非你是警察局通缉犯?”“什么查局?什么犯?”我这下真笑出来了:“我是21世纪穿越来的,你是什么时代的?”“什么是世纪?”他的眼神松懈了。“哎,这叫我怎么跟你解释呢?大概就是现在往后1300多年后,那你是什么时候的呢?”我高兴地问。他眼神重又警惕起来:“少套我话!要我相信,拿什么证明?”我想了想说:“我有我们那时代的衣服,穿给你看看就知道了。我们那个时代没有皇帝,有电,还有电视机、洗衣机、电脑……”“闭嘴!去拿衣服,敢动手脚马上割断你的喉咙。”我在他的监视下进屋取了包裹。“我要换衣服了,你得转过去。”
他领我到一偏僻院落,手腕一动,一根软绳已拴在我的手腕上。他背过身。我快速换上T恤、牛仔裤,把头发放下来披在肩上,背上挎包。他转过身,打量了我一下,没有说话。“信了吧?”我拿出钱包里的银行卡给他看:“没见过吧?”他回道:“四百年后衣服这么简陋?”“我们那朝都穿这样,因为大家都很忙,穿这样才方便。四百年……”我快速在脑中算了下数学:“明朝!你是明朝来的!”“大明后来也灭亡了?”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语气有点难过。“被关外满族灭的。最后一朝皇帝崇祯在煤山自缢身亡,大概是在一六几几年……”他没有了声音,我转到他正面,看他眉头紧皱,眼神分外哀伤。
“走!”他拎起我像拎包一样,只听耳边风声呼呼,我便到了房顶上:“哇!这个角度赏月倒真是不错!”一回头,蓟行简没了影:“你把我放这里,我怎么下去啊!”没人理我,他是不是等下会回来?秋风渐起,我只穿件单薄T恤有点冷。
这时屋檐瓦片一阵声响,我回头一看,蓟行简已换了套衣服矗立在斗拱上方,身后一轮明月,人像是从月中走来。待他走近,我嘴巴更合不住了。
一身金色的缎袍,前胸后背、通袖、及膝处有五彩丝线绣织着蟒身鱼尾的神兽,流云、海水江崖点缀着图案的其余部分,腰间一把弯刀。蓟行简身形威猛,平时胡子拉碴,穿上这一身却有几分斯文。月色照到他半个脸颊,他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脸却显得更加冷峻。“哇塞!哇塞!明朝的官服也这么好看!”我围着他转,想用手摸下上面的刺绣,被他喝住。
“别碰!在明朝我穿这身,普通人没有敢抬头看,更没有人敢碰。”“你不会是个皇帝穿越来的?”“这绣的是‘飞鱼’,不是龙,这是绣春刀。”“那你在明朝是做什么的?”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长方形象牙雕琢的腰牌,上端是镂空的彩云纹,底下横排刻着三个繁体字,我念道:“衞衣錦”,下面又有一行竖字:“北镇抚司千户。”“这在明朝就是死罪,你念倒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锦衣卫大人,恕我才疏学浅。”我笑嘻嘻道,脑子突然一根短路,问:“你不会……是太监?”他眼神一凛,我忙打住,锦衣卫并非全是太监。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一腿弯曲一腿伸直,倚坐在屋顶上:“晚上没什么活计时,我就坐在屋檐上喝酒看月亮。看夜色中的大明宫,琼楼玉宇,灯光闪烁。在唐朝比明朝自由,大明宫也比紫禁城更好看。”“你来唐朝多久了?”“十年吧?久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这么久!你那边有亲人吗?”他摇摇头,过了会问道:“魏忠贤听说过吗?”“魏忠贤?怎么会没听说过?如果将明朝做尽恶端的宦官排个顺序,魏忠贤恐怕在前三名。他原本是市井无赖,后来为躲债,入宫做太监。一度权倾朝野,人称九千岁。大概算是明朝身世最传奇的宦官了。”“历史上是这么写他的?……他后来怎么死的?”“大概是上吊自杀吧,崇祯帝继位后他就没好日子过了。你认识他吗?”
“我是他的义子。长大后我才知道,我全家皆因卷入一场政变被杀,我当时只是襁褓中的婴儿,被魏忠贤收做义子。我在军中长大,学得十八般武艺,魏忠贤养我的目的也不过是多准备一把匕首。那时的皇帝,天启帝只痴迷于做木工,不理朝政。那是天启三年吧,皇上一幅心爱的山水画被盗。我奉魏公公之命捉拿盗贼。那盗贼已与我交手多日,我追踪他到火鹤山东峰。”“火鹤山!”我喊道。“怎么?”我便把我的两次穿越告诉他,第一次是因为火鹤居士于天南星斋画的画,第二次是西山火鹤轩的墨水洒在我身上。
“那幅失窃的画,作者是天南星道人。”蓟行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惊得嘴巴张成圆形,呆住了,这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火鹤居士、天南星道人、天南星斋、火鹤山……我的脑子快成一团浆糊了。
“那盗贼到了火鹤东峰时已是筋疲力尽,跑到一个巨大的山洞时,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逃,要把画烧掉,然后跳向山洞。我担心画被烧毁,回去交不了差,奋力去抢画,随他一起跌入山洞。另几名锦衣卫在我之后跳入山洞。谁知这山洞深不见底,不知跌落了多久,豁然光亮,我和他跌落在一片草地上。他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杀我也没用了,因为你已经回不去了!’我自然认为他一派胡言乱语,便杀他夺画,他临死前说道:‘只有把画撕烂才能回去。’
我和其他几名锦衣卫四下寻找回去的路,到了城镇才发现所有的人行为举止都和明朝不同。其实,盗贼跌入山洞打开那幅画,就把山洞变成了一个时间上的豁口,从山洞可以到达唐朝。而且,的确只有把画撕成两半才能回去,但是如果画成了两半,即使回去我也会没命,也没有颜面去见义父。其他几个锦衣卫有家室,自然不愿长留。而明朝的义父并不知这件事情,他陆续派人进入山洞,无论人是死活,画必须要抢回来。这些人都想杀了我夺画走,不过一个个都被我消灭。就这么过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豁口是不是还存在。
我除了杀人也没有别的特长了,武则天的梅花内卫作用大致相当于锦衣卫,赏金最高,我便经常从内卫那里接任务。武则天死后,梅花内卫被大臣们铲除,我也受了点牵连。东市你见到我时,就是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这几年没武则天时挣钱容易了,最近很多任务都是针对宫里的人,所以我干脆直接进宫当卫士。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如果你说出去,我还是会杀了你。”
“你放心,再过不多久我就准备回去了。我挂念父母亲人。”“你怎么回去?”“我有一副武则天的手镯,第一次就是通过手镯回去的。”“拿给我看下。”
蓟行简接过仔细看了下说:“这些年我多方打探穿越之事,查过宫内宫外各种藏书,从未听说用手镯穿越回去。我只听说过另一种穿越之法。”“什么?”“四大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