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1、第十一章

　　却只看到一张微微惊讶的面孔，正是白无忌。方剑吟半途收手，还是轻轻拍了白无忌一掌。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道了声抱歉，“白兄下次……还是不要突然跑到别人背后为妙。”
　　“我怎知你如此反应过度。”白无忌抱着被打的左臂，面上竟然有点委屈，“董坤临时找我出门，我连小岱都没知会一声，就被拉了出来，结果他不过是来买点伤药……又何必拉我一起，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似的。”
　　“伤药？”方剑吟微微一愣。
　　“没错，就是你后面那座铺子。”白无忌伸手一指，便是司马家的药铺，“我向来讨厌药气，就在一边等着，正好看到你出得门来，便想打个招呼……反倒挨了你一掌。当真是好人没好报。”
　　不待方剑吟思索其中干系，白无忌又颇高兴地道，“那边的是小岱吗？我之前跟他约好带他去酒楼吃醉鱼的，结果无故爽了约，不知他可有恼我？不过现在也不晚，董坤那呆子，便教他自己回去罢！”
　　说完不待方剑吟回答，便蹑手蹑脚地跑到方小呆身边吓他一吓，两人欢欢喜喜说起话来。
　　方剑吟沉下面色，他才出山庄，不过逛个集市便“正巧”遇到拉白无忌来买药的董坤，定非巧合。
　　西门御天在暗中监视于他……若是如此，挖出红玉之人是否是他？若是，那这枚“无用”丹药又是何意？
　　终是不得解。
　　他转头看向正提着一包药走出药铺的董坤，这人还是一副冷淡模样，夕阳斜射在他白衣之上，竟也不觉半丝暖意。
　　董坤抬头扫过，似在寻找白无忌……两人目光于空中交接。董坤似不着痕迹地微皱起眉稍，片刻便移开目光，竟连白无忌也没叫过，便一人匆匆离开。
　　方剑吟默默看他背影，心头蒙上一层阴霾，现下，也只得信过司马焘的承诺了。
　　他一边想着心事，恍然不觉地呆立街头，直到一边聊得欢快吃得更欢快的两头猪仔跑到他身边磨蹭，才蓦然回神，对二人微微笑了一笑。
　　之后三人去春醉酒楼用了晚膳……白无忌做东。两头肥猪仔酣畅淋漓地点了满满一桌，特色贵妃醉鱼更是不负盛名，三十年的陈花雕去了鱼腥，师傅刀工极佳，将鱼肉细细刨成几至透明的薄片，入了十几种香料的滚油一泼即起，再将鱼片重组成一条整鱼，端上桌来，筷子轻轻一拨，雪白鱼片便散成牡丹花形铺满一盘，肉质细腻鲜美，汁水满溢，入口即化，海物的鲜香于口中久久萦绕不去，回味无穷。
　　白无忌更是细心介绍过一番各路菜色，方小呆听得如坠桃源，满目莹光，只觉欢喜之极，大不得将彼此引为知己，只叹相见恨晚。
　　这厢两人投缘攀谈，方剑吟却只觉食不知味，鱼肉气息清甜淡美，咬上一口便化在口中……但于方剑吟而言，却与天下各般食物无二——无味。何况此时他更无半分在意于此。
　　一旁白无忌渐渐发觉他的异样，趁着小二端上新菜，殷勤为方小呆介绍之际，开口询问于他，“方兄可是觉菜色不美？不妨再合着口味点过几道，小弟自当一尽地主之谊，令方兄开颜才是。”
　　方剑吟一惊，立即回道，“自然不是，这道醉鱼实乃我今生食过最最鲜美之物，令人难忘。白兄情谊，在下更是感动。只是……稍稍胃肠不适罢了。”
　　他本想着寻个借口随口搪塞，却令一边吃得酣畅淋漓的的小猪都放下筷子，担心地回头望他，白无忌更是便要起身，直道需去药馆给大夫瞧瞧。
　　方剑吟微觉尴尬，窘迫推拒，又道想去解个手，叫两人安心吃饭，他去去就回。
　　话毕不待二人回答，便匆匆起身，问过小二，向楼后行去。
　　这春醉酒楼名声在外收费颇高，自然装潢华丽占地广阔，更是依着一湾湖水，此刻早已月上，今夜虽是满月，但恰有云过遮去半盘月光，光辉稍黯，映得湖水浅淡，如有白雾自湖面升起，仙境一般。
　　方剑吟沿着湖畔缓步而行，半分也理不清思绪，只觉有何不妥之处，却仿佛这湖中雾气盘旋低绕着，慢慢浸满他的头脑，让他看不清楚到底是为何。
　　这时，他走到楼后偏远之处……几乎已看不清春醉楼，眼前只得一片飘荡起伏的银白秀美。却见不远处点点光芒闪烁，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前去一瞧。
　　乃是一株桃木，繁花满满，洁白秀丽。随着风起，细小花瓣轻舞飞扬，缓缓飘下，在地上亦积起薄薄一层桃雪。
　　树枝上挂起一盏灯笼，火光微微闪烁，树下两人相坐对饮，一着黑衣，一着淡蓝，黑衣散发，蓝衫却束着发冠。桃花瓣轻柔而坠，落满衣襟，翩然若仙。
　　蓝衫人背向于他，看不清面容，方剑吟微微凝眸，觉那黑衣人面相略熟，粗略一想，却是白天方小呆撞上那位高手，此刻那人将长剑置于身侧，面色柔软了些，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认出。
　　思及于此，黑衣人目光远远投来，扫过他身，微眯起双眼，目中似有质问。方剑吟这才想到自己莽撞，扰了二人清净，于是歉意一笑，便待离去。
　　却见那蓝衫人回过头来，他面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悠悠动人，脉脉含情。见得方剑吟，竟隐隐露出些许笑意来，更是将一泊月下湖色都压了下去。
　　方剑吟却心头巨震猛然大惊，这蓝衫人，竟是冼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