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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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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家老上海著名的西餐厅,圆形琉璃灯下映照着黑白格的地面,墙面上挂着西方古典油画,屋内的留声机放着最时兴歌手的爵士音乐,专门留了一块空地给人跳着西式的圆舞曲。
井然有序的几排餐桌,基本都坐满了宾客。
推开门,若青被屋内的陈设和装饰惊奇住了。如果说北平是北京人专有的文化,那么在上海,这里的繁华摩登是北平比不了。这是上海独一份的特色,带着中式和西式的古典结合。
就连侧面位置还有一整排整齐的书架,以方便在这里用餐的顾客可以打发等餐的无聊时刻。
闻思远绅士般将座椅拉开,若青腼腆一笑收起臀下裤裙,轻轻落座。
侍应拿来菜单,闻思远扫视了一眼,接着点了几个菜。报完菜名询问若青的意见,若青哪里敢发表什么意见,直接说:“你点就好,我都可以。”
像是了解情况,闻思远擅自替若青做了主。
“怎么带我来这里,我有些不适应,上次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在北平的咖啡馆。那咖啡我真是喝不来,一喝我就心乱跳,要蹦出来似的。”
“你猜。”
女人摇摇头,搞不明白带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说北平吧,我还没去过,说说那里的景色吧。”很是好奇,一直生活在被北平的若青,那个城市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若青描述的绘声绘色,捂着胸口的模样让闻思远看了好生喜欢,托着腮就这样安静的听着若青说着在北平的趣事。
一会指手画脚,一会眉飞色舞,说着在北平的事情,闻思远渐渐被北平这个城市吸引住了。
等若青说完,闻思远好像陷在了自己思绪里,眼珠子愣愣的盯着远方。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不过是墙上的一幅画而已。
若青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才收回视线,便问道:“想起什么事情了,笑的那么甜?”
“哦,我是在想。在想,如果若青你搬来上海如何?”像是一本正经的开口提议,却遭到了若青的一口回绝。
“那可不行,北平就是我的家,人要落叶归根,怎可乱跑?再说了,我在上海也没处儿去,去投靠谁呢?”若青是个理智,现实而不世故的人,她知道拖家带口的来到异乡发展有多困难。
“可……”闻思远的话还没说出口,侍应已经开始在上餐了。
餐前甜点,前菜,还有葡萄酒,主菜陆续在上。
“你还没告诉我,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边,其实我在医院门口买个红薯就可以打发了,不用破费非来这种地方的。”若青还在为这个事情耿耿于怀,看来今天不把原因告诉她不会罢休了。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三。”见若青点点头,他继续说:“在西方的节日里,每月的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
“情人节……”好像是明白了什么,若青的耳根子倏地一下就红了,从耳后蔓延到后脖颈,火辣辣的。
“快吃吧,都快凉了,今天时间匆忙只得带你来这儿吃饭。他日若是有机会,我想带你到处转转。外滩的十里洋场,璀璨夺目……”
怕他看出自己的害羞,若青抓紧将盘中的意面塞到口中,没有过多的咀嚼就咽下去,闻思远好心提醒道:“吃慢一点,有助于消化,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餐毕,侍应给在场的所有的餐客送上今天特殊的节日礼物。
那是一束红色玫瑰花和一小盒朱古力,盒子上印着烫金的英文字体,像小抽屉似的可以来回抽拉。
看她玩得不亦乐乎,闻思远拿出一颗朱估计递到她的嘴边,就像那时喂饺子一样。迟钝几秒,若青张开了嘴巴。
“好苦,好苦……”
她的模样将闻思远逗笑了,起身拿起外套:“该送你回去了。”
来到餐厅外面,若青冷的打了个寒颤,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披上,她想要拒绝,却被闻思远制止了。
等她一如既往的扶着他的腰,坐上自行车后座后,闻思远将那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插在自行车铃铛的缝隙里。
迎着暗夜微弱的光,那朵玫瑰就屹立在冷风中。
将若青平安的送回医院去,两个人在门口又再次道别。骑车的路上,闻思远再次注视着这朵玫瑰花。
是他苦苦追寻的爱情啊,如果花开过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这么想着,脚上的力度加重,他想用尽力气记住这一刻,和想她的每一个画面和瞬间……
在同济医院在住院了将近一周,今天是安排出院的日子,剩下的时间需要回北平疗养。医生给开了一些药物,叮嘱饮食需要控制。虽然不会恢复到病前的样子,但好歹可以维持住现状,让并发症的伤害降到最低。
闻思远刚刚做完一台手术,才休息没十几分钟,听说若青已经给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着急慌忙的夺门而出,在楼梯口迎到了母女二人。
“走那么着急,不晚一天再回去吗?”他跑的匆忙,身上的白大褂系错了扣子也没发现,这寒冷的天气竟然在额头上渗出点点的汗珠。
“其他大夫说你在做手术,我不想让你分心,所以没想着和你打招呼。”她解释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嫩绿色绣着“青”这个字的手帕,递给了闻思远。
看他擦着汗,便继续说:“不用如此着急,等我回了北平,咱俩有的是机会聊天。我还会再写信给你,烦请你第一时间收到给我回信。”
“你还会再来上海吗?”他急切的问,至于二人是否还会再通信,已不是他现在想知道的结果了。
再多的千言万语,又怎么抵得过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呢?
“应该不会了,我看母亲现在恢复的还算可以,如果再来上海,恐怕就是母亲病情要恶化的时候了,我不想也不愿意再来。北平那边还有中医,再带她去看看。”她如实回答,没察觉到他眼底的一丝寞落。
佯装丝毫不在意,闻思远回答:“那便是了,倘若不再来上海,对病情是有好处,省的舟车劳顿。倘若,你有需要,便联系我,写信也好,电话也好。地址没变,还是宛平公路41号……”
“我知道我知道,地址我一直记得呢,电话号码也记得,我记性好着呢。”
临近别离,闻思远才发现自己有多舍不得她的离开,是好朋友,也是知己。
若青伸手问他要那条擦过汗水的手帕,闻思远狡黠的目光露出:“一条手帕而已,送给我罢,你应该不缺。”
“都是用好久的了,你若要我便做条新的给你。”
“麻烦,就这条吧。倘若哪天你还有机会再来上海,送条新的给我也罢。”讨人物件只有一次机会,这条被收走了,下一条还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才不要做那个无知的少年。
若青没有再反驳些什么了,闻思远接过若青手上母亲正在坐着的轮椅,准备把二人亲自从到火车站去。
坐上车厢,靠在窗口位置,闻思远在车下看着若青:“有任何事情一定要联系我,我在上海等你。”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人来人往差点把闻思远挤成肉饼,若青朝着闻思远挥了挥手。
“回去吧,不要送了。”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内心居然升腾出一种悲凉。
有幸在上海遇见,这几百公里的距离,隔住了思念,也跨越了太多的岁月。
“若青,闻医生人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母亲开口说话,从情人节那天把若青约出去她就知道,闻思远肯定对自己的女儿有好感。
可惜小姑娘年纪太小,尚未情窦初开,也只单纯的把闻思远当做笔友和知己看待,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
母亲听着若青介绍自己和闻思远是如何认识的,听着他们信中写着多少趣事,觉得人生真的无处不相逢。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说明你和闻医生是有缘分的。”
“母亲,你不要乱说,我和闻医生只是单纯的好朋友。我年纪还小,还要继续在你身边当小丫头。”撒了撒娇,她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在上海也不是不行,母亲不反对你远嫁,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听着母亲说的越来越认真,若青有些较真了:“再说他我就不和你说话了,咱们能不能不说他了,压根就没有的事儿,你就在这里乱说。我才不要去上海,就要守着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儿个约你出去约会,那可是情人节……”
“哼……”圆脸气呼呼的鼓起来,转头不愿和母亲再说话了。
母亲苦笑一下然后沉默,她明白年轻人感情的事情,做父母的不要过多的参与。
要六七个小时的火车,母亲靠着若青的肩膀睡了过去。
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也变成光秃秃的树干,呼出的热气给窗户玻璃蒙上一层雾气。
前面的路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就像谁也没有办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回头看属于自己的历史。
此次医院的探望,宋晞文没有再来第二次,不是他不想,是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自己已经和林曼婷成婚的情况,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掏给另外一个女人。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就把她藏起来,护她周全不是吗?
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和林家抗衡,贸然的让若青出现在曼婷的视野里,难保林家不会对若青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林曼婷的父亲驰骋商界那么多年,掌握着林家商会的命脉,和各个租借还有商界大佬有着密切联系。身为素人的关若青,他们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
可他不行,在自己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他决不能冒这个风险。
况且,他还不知道若青对最自己心意。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想到这里苦笑一下,顺手关上二楼卧室的玻璃窗。
林曼婷突然出现在身后,将正在思考的宋晞文吓了一跳。
她脱下毛呢大衣挂在衣架上,脱下黑色皮手套,像是很疲惫的模样,瘫坐在沙发上。
像是很惊讶宋晞文的反应,林曼婷有些不满:“我是洪水猛兽吗?见到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你天天望着这窗外,天天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何必来问我?”
“你说话必须要这么带刺吗?宋晞文,我告诉你,我林曼婷并不欠你什么,我林家也不欠你什么!”她自己知道,宋晞文恐怕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尤其是递请帖那日,他望向关若青的眼神已经告诉自己一切。
如今这个婚是结了,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和你一样,每日工作都已经很忙很累了,我请你不要制造那么多焦虑情绪给我。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走。”宋晞文说着就要拿起西装外套,被林曼婷一把抱住。
“你走到哪里去,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又没有说要怎么样。是你不够理解我,我情绪才会那么失控。”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也要留住他。
“是今日我去父亲那里,他和三姨母一直在问我和你的事情,问我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你和我整晚不在一起,这个孩子我要怎么生出来?我一来你就走,我在卧室你就去书房,你就那么讨厌看到我吗?”
宋晞文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来林曼婷的情绪来源是因为父亲。
“曼婷,其实你是一个毫无心机,可爱又有趣的女孩子。但是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妹妹看,以前是,以后也是。我和你说过的,对吧,你也是知道的。这个婚为什么结,能结成,你比我知道原因。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我只希望你得到幸福。”
“可是我的幸福就是你啊!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能感受到幸福啊!”林曼婷身在迷雾中,总认为通过爱可以感化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可是,勉强不来的你懂吗?强扭的瓜不甜的!”
“甜不甜不重要,我就是想扭下来看看,不行吗?”关键时刻,林曼婷开始耍起无赖,大小姐任性的脾气展露无遗。
她的性格向来如此,先礼后兵是她的风格,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直接耍无赖吧。
“说到底,你就是喜欢那个姑娘!那个叫什么若青的,对吧,我知道,我早就感觉到了!”
提起若青的名字,宋晞文有些恼羞成怒,他从来就不希望林曼婷把矛头转向自己喜欢的女人。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现在只不过是一门心思的想把事业做好,这个社会需要我,这个国家需要我,我现在也没有资格谈什么儿女私情!”他把所有的锅都甩到事业上,这样林曼婷就哑口无言。
“你说谎,傻子也能看得出来你就是喜欢她!还说你心里没有别人,你也只不过是个虚伪的骗子而已。”
直接戳穿那层面具,宋晞文直接甩下一句:“随便你怎么想好了,我不想解释。”
林曼婷气不过,好像自己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他,看着眼前瓷白色咖啡杯,她气得拿起来朝地板上摔下去,陶瓷粉碎的瞬间有小颗粒刺伤她的手背。
下人们在楼下听到了声响,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楼,他们屏住呼吸,做着自己的事情,时刻观察着局势,好在小姐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是你说你喜欢冬青,我才把院子里那些花换掉,给你种了两排冬青!你还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手上的伤痛又算什么,哪里比得上自己爱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我说离婚,我们离婚!条件任你开,我都答应。”
“不可能!绝对不能!”林曼婷歇斯底里,她就是不要宋晞文诡计得逞,就算是拖,也要拖到关若青嫁人。只要她一天不答应离婚,宋晞文就拿她没有办法。
“随便你!”宋晞文也不再争执了,也不想浪费在这个家里。
拿起外套,毫不留情的下了楼。下人们见状想要跟上他,被他制止了。
他连车都没有开,看来是真的很讨厌自己。
林曼婷咬着衣袖,恨不得将桌布还有手套撕得粉碎,眼前的一切她都想统统毁灭。
胖婶儿急忙上楼去,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安排其他下人来收拾碎片,又下楼取了药箱给林曼婷包扎。
手上的伤能好,但是心里的伤呢?
宋晞文没有地方可以去,但是公司还有简单住宿的地方,可以在公司里住一段时间。从林家公寓出来,他现在好想见一见若青。
他不知道若青已经在昨天回了北平,在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的情况下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来到了同济医院。
在被告知关若青带着母亲已经出院的消息时,宋晞文很是失落的准备离开。
突然,背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宋先生?”
宋晞文很是好奇,在这个地方还有人认识自己?转身一看,居然是个没打过照面的医生。
闻思远伸出手,对宋晞文说:“是宋先生吧!我应该没认错,久仰大名。”
宋晞文回以礼貌,伸出手握住他:“你好,你是?”
“我们在林家公寓,你的婚礼上见过,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了。但是我记得你,新郎嘛!那日的一个女傧相是我的表姐,我便一同前去了。”
宋晞文点点头,努力回忆也对闻思远没什么大印象了。
“不记得也很正常,那日现场人那么多,你才是主角嘛!”闻思远好奇今天怎么来到医院,难道是来看病吗?如果是需要自己帮忙,他很乐意帮助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来看病吗?”他问。
“哦……没有,是来找一个朋友。”宋晞文简单介绍,并不想和眼前的男人说太多事情。
“找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说到找病人,说不定自己可以帮上忙。
“不了,她昨天已经出院了。谢谢你,闻医生。”宋晞文礼貌的道谢,看见他胸牌上的姓名,喊出他的名字以示尊重。
闻思远低头看看胸牌,然后扶正了一下,笑着说:“这样啊……不用担心,能出院说明病好了。我相信,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你说呢?”
“你说得对,我想应该也是。”宋晞文自顾的喃喃自语,简单说了几句就要告辞。
看着宋晞文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闻思远呆呆的站在急诊室门口。
手中把玩着丢失的钢笔,他心里好像有些情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会是他认为的那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