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3、第 3 章

　　深夜，林姜是被饿醒的。

　　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外面黑漆漆的，只有皎洁的月光往地上撒了一层薄薄的月光，偶尔从某个角落里传来小虫的鸣叫，反而将夜晚衬托得更加寂静。

　　林姜打开房门，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如同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角落里的小虫叫的更欢了。

　　林姜借着月光，凭着白天记住的方位，快步走向厨房。

　　路过院子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井边竟坐着一个人！

　　大脑来不及思考，林姜身体先一步转身冲过去，嘴里叫着：“小心！”

　　那人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林姜一眼，双手撑在枯井边缘，稍一用力，整个人就从井口跳了下去！

　　林姜阻拦不及，扑上去的时候连对方的一角都没摸到。他心神大乱，只觉得脚背一疼，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绊倒在地。

　　林姜顺着疼痛感往下看，原来是院子里那株大树的根，有一节露在外面，形成一个天然的陷阱，路过的人必须可以抬高腿，要不然就会被绊倒。

　　“嘶。”林姜倒吸一口冷气，用手肘撑着地，勉强坐在地上。

　　他手摸上脚背，轻轻一按，又是一口凉气，疼得要命。

　　“等等，那个人呢！”林姜想起之前跳井的那个人，顾不上脚上的疼痛，趴着井口站起来，往井下看。

　　黑黝黝望不见底的枯井什么都没有。

　　林姜狐疑地往四周看了看。

　　难道又是错觉了？

　　不过总好比真出人命要好。

　　林姜这么安慰自己，单着脚一蹦一跳地慢慢往回走——经历了这么一遭，林姜什么胃口都没了。

　　他没走出几步，背后阵阵冷风袭来。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井中传来一声巨响。

　　林姜回头看去，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扣住井口，数不清的黑发如同潮水一般，不停地从井里涌出来！

　　那黑发涌得飞快，不过片刻最长的一段发梢已经游到林姜脚边。

　　林姜瞠目结舌，心跳如鼓。他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他赶紧跑，可双脚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么都挪动不了一步。

　　那一截发梢扬起来，如同蛇头一般耀武扬威地审视着林姜。

　　突然，那柔软的发梢像是被喷了劣质的啫喱，僵硬笔直得像是一支小小的箭头，直冲林姜眉心！

　　林姜背后冷汗涔涔，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那发梢已经刺破他的眉心，一点血珠从伤口中渗出来，滴在发梢上。

　　发梢的攻势就此停止了。血珠顺着发丝不停地滚动着，快速滚向井中头发的主人。

　　明明是看不见的，可林姜却分明感觉到井中有一个人性的东西，在慢慢苏醒。

　　快跑！

　　快跑！

　　快跑！

　　林姜心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最开始还如同情人在耳边的呢喃，到最后已经是九天雷公的咆哮。

　　林姜终于找回来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一抹眉心，咬着牙，强忍着左脚传来的剧痛，一拐一拐地往院子外面跑。

　　可是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林姜一年只来一两次，每次来住的时间不长，去的地方也不多。他无助地跑在古老的宅院里，每每慌不择路的时候，都会撞上一棵树，或者一面墙，原本就不甚清明的脑袋更加迷糊了。

　　又一次转弯，出现在林姜面前的，是一扇布满蛛网灰尘的深色大门。

　　林姜回头看了一眼，那头发已经追了上来。

　　他一咬牙，一手扶住墙，抬起没有受伤的右脚，重重地踢在门上！

　　久未有人修葺的深色大门被林姜从当中踢破一个洞，门后的门栓也碎成了好几片，掉在了地上。

　　林姜深吸一口气，闷头冲了进去！

　　里面并不是林姜想象中的又一条小路，那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借着房中淡淡的光芒，林姜勉强能将整个房间看清。

　　林姜小心地往门口查看，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头发到了门口却不敢进来，只是不停地顺着门槛来回摇摆。

　　一时半会是安全的。

　　林姜松了口气，他这才有机会看清楚，那淡淡的光芒，竟是十几颗夜明珠发出来的。

　　这这这，原来自己家这么土豪么！

　　林姜忍不住伸手去摸。手指才触到其中一颗夜明珠，那珠光猛地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林姜不得不用手挡住双眼，以免被这光芒灼伤眼睛。

　　一直到闪光消失，林姜才小心翼翼地张开指缝，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放下手。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林姜的面前突然出现两个身形半透明的年轻人，身着古装，右边矮半个头的年轻人似乎十分气愤，冲左边那个男人发脾气。

　　他俩都没有发现房中多出来的林姜，依旧在为一件事情争吵。

　　“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右边的年轻人嘶吼着，话中的绝望之情让林姜听得憋屈。

　　左手的男人平淡地说：“小九，你已经犯下大错，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不如趁早向那位道歉，免去更重的刑罚。”

　　“我才不要！”年轻人一口拒绝，“我拿都拿了，现在还回去，你以为她会原谅我？阿辰，你吃了它，我们一起逃。”

　　“逃？逃到哪？”男人叹了口气，手指按了按眉心，继续劝说，“小九，听我说，去道歉，万一有什么，我替你担着。”

　　“你替我担着？”年轻人嘲讽地反问了一句，“你那什么替我担着？”

　　“小九，你要信我！”男人略略抬高声音吼了一句，又放低声音，安抚着年轻人，“你一定要信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你拿什么护我周全？”年轻人近乎绝望地喊道，“我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只有放手一搏，才能拼得一线生机，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拿什么护我周全！”

　　男人似乎是丧失了耐心，冷着声音说：“小九，不要逼我。”

　　“我逼你又怎么了？”年轻人冷笑着问，“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男人一言不发，年轻人急了，上前抓住男人的手，急急地劝道：“跟我走，我们出海，一直往东走，我听说，最东面有一处地方叫做扶桑，我们先去那躲一阵子，等这事过去了，你想回来，我们就回来。不想回来的话，我们两个就住在那，乐得逍遥，好不好？”

　　说到最后，已经是近乎哀求了。

　　男人叹了口气，说：“好，我答应你。”

　　年轻人欣喜若狂，一摊右手，手心处赫然有一颗黑不溜秋的圆珠，他急切地说：“快，吞了它。我好不容易偷来的，先吃了再说。”

　　男人拿起丹药，另一手却突袭年轻人，将对方打趴在地。

　　“阿辰，你做什么！”年轻人口吐鲜血，勉强抬头质问男人。

　　“小九，不要恨我。”男人没有吃下丹药，反而将其放进衣袖中的暗袋里。双手抱起年轻人，大步走了出去。

　　林姜拖着条受伤的腿跟上，他已经发现了，不知道是什么机制，反正那两个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也不能出手影响这件事，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事态的发展。

　　可是他才抬腿准备跨过门槛追上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止了。

　　林姜不死心地伸手去碰，半路碰到一面无形的屏障。

　　被困住了！

　　他绝望地发现，有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离开这间屋子。

　　男人没有再回来，林姜也没有再看到其他人，他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跳着，拼命想法子离开这间屋子。

　　林姜想学电影和小说里的样子，找到自己来时的媒介，可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眉头找到半颗夜明珠，就算是珍珠粉都没有。

　　林姜尝试着扭动屋子里所有看上去可以当成暗扣的装饰，可是别说暗道了，连窗户都没有动。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泄气似地坐到椅子上。

　　就在他如同闷头苍蝇一般找不着出路的时候，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好像是有人用石头敲破玻璃一样。

　　尖利的破空声直袭林姜！

　　林姜本能地转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又回到了之前被怪发追赶，忙不择路时逃进来的这个破旧的屋子。

　　那诡异的怪发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愿继续在门口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来，而是选择主动袭击！

　　怪发如同一弯飞镰，划破屋子里浑浊的空气，再一次攻向林姜眉心！

　　大概是在这老旧的屋子里呆久了，鼻子惨遭毒害，林姜恍惚闻到那发梢带着点月光的冷香味，让他不愿抵挡。

　　眼看着怪发就要刺入林姜眉心，取人性命，却在空中硬生生收住了攻势。

　　随后，怪发迅速后退，它来如涨潮般迅速，撤退也如退潮一样干净利落。

　　怪发撤退了，屋子里的冷香味却久久弥漫着。

　　不，这香味越来越浓了，伴随着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浓了。

　　脚步声的主人不急不缓，偶尔还会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一番。林姜只觉得自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慢慢地被磨死。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近在咫尺了。

　　林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声有些熟悉的冷笑声响起：“真没想到，我胡九墨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之前被男人打晕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一次他不再是那种半透明的样子，浑身散发的凛冽气息让林姜恍惚间将他错认成从地狱回来的复仇使者。

　　年轻人步步逼近，林姜节节后退，很快，林姜的后背抵住一面坚硬冰冷的墙壁——他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