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4、第 4 章

　　“真的不要紧么？”母亲担心地在电话里说着，“有去看过医生么？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林姜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一手稳住身边放着的行李，说：“妈，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后脑勺肿了一块。爷爷已经带我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脑后淤血散了就好，没有别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林姜妈妈松了口气，随后又教训起儿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一个人了，走路还能摔跤。”

　　林姜不好意思地干笑，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挺丢人的，半夜肚子饿了，想去厨房找点夜宵吃，没想到路过院子的时候，被大树露在外面的树根给绊倒了，最后还是起夜的爷爷发现了自己，让老宅的其他人过来帮忙把自己抬回去。

　　到了Z大站，车上的几个学生陆陆续续下车，林姜和母亲交代了一声，挂了电话，提起那个大大的行李箱，艰难地下了车。

　　林姜将行李箱放到地上，一手放在行李箱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也许是因为后脑勺淤血还在的缘故，林姜总觉得自己看东西都影影绰绰的，有时候面前站着一个人，他能看成好几个人的重影。

　　他皱着眉头，难受地用手指捏了捏鼻根，重重地闭眼又睁眼，如此几次，晕眩感才慢慢消失，眼前无数个世界慢慢重叠回一个。

　　“同学，你没事吧？”身旁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林姜转过头，就看见一个戴着金丝边框眼睛的男人，比自己大约高了半个头，背着双肩包，带着点关心的眼神看着他。

　　他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行李太重了，我休息一下。”

　　“是么？没事就好。”男人点点头，又说，“我还以为你贫血了，脸色那么苍白。”

　　“贫血？”林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真别说，今天的天并不冷，公交车上又不通风，坐了一路，原本脸应该是热的，现在摸上去却是冷冷的一片。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身后，过了几秒，又重新回到林姜身上，说：“我叫陈祁南，是Z大生物工程的研二生，你也是Z大的学生吧？”

　　“对。”陈祁南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林姜有些反应不及，他反射性地点点头，说，“我叫林姜，是金融学院大二的学生。”

　　“回寝室？”陈祁南指了指林姜的行李。

　　林姜虽然有些奇怪于陈祁南的热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是啊，刚从老家回来。”

　　“我陪你走吧，正好我也回寝室，研究生寝室和金融学院的男生寝室很近。”陈祁南自来熟地说，看到林姜还站在原地，他解释道：“你别紧张，我就是觉得你脸色有点不好，反正也是顺路，就陪你走一段路。”

　　林姜尴尬地朝陈祁南笑了笑，说：“谢谢师兄。”

　　陈祁南用食指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笑，没说话。

　　事实证明林姜的确是想太多了，陈祁南送林姜到寝室楼底下之后，叮嘱让他回寝室好好休息，就走了。

　　男生寝室统共六楼，不像新建的女生寝室，一共18楼，还配备了好几台电梯。林姜只能苦逼兮兮地抬着巨大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回到寝室，对面床铺的学霸赵仁照例不在，另外两个学渣都在，一人一台电脑，带着耳麦，战况激烈。

　　两个学渣中的刘舒摘了耳麦，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到林姜回来了，说：“呦，回来啦，给哥几个带了什么好东西？”

　　林姜把行李箱重重一放，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先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说：“我爷爷自己晒的红枣，还有番薯干，要不要吃？”

　　刘舒猥琐地一笑，说：“红枣这种娘们吃的东西我就不吃了，番薯干来两包。”

　　林姜从行李箱里掏出两大包番薯干，头也不抬，手一甩就扔给刘舒，又拿了另外四包，两包给张方，两包放到赵仁的桌子上。

　　“赵仁又去自修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刘舒一边嚼着番薯干，一边晃荡着二郎腿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看他是想连吃喝拉撒都在自习室。”

　　林姜又掏出几包红枣，问：“红枣你真不要了？”

　　刘舒赶紧抢过两包，说：“别啊，我要我要，正好给周虹。”

　　“周虹？”林姜听到这个陌生的人名，问了句，“你又换目标了？”

　　刘舒三下五除二吃了小半包番薯干，听到林姜这么说，急吼吼地解释：“啥叫‘又’啊，小生姜，熟归熟，乱说一样揍你！”

　　张方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暂时下了游戏，对林姜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见一个好看的妹子就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去！”刘舒撇撇嘴，说，“这次我可是真的找到真爱了。”

　　被张方一激，赵仁暂时撇下了游戏，搬了凳子坐到寝室中间，叽里呱啦把自己如何遇见周虹，如何因意外和周虹讲话，再到自己如何一见钟情，全都说了出来。

　　林姜一开始还捧场地听着，只是他刚一路从老家挤火车挤公交地挤回来，不一会儿就困了。

　　“我靠！”只听刘舒突然骂了一声，林姜的睡意登时去了大半。

　　“怎么了？”张方也摘了耳机往刘舒这边看。

　　“我靠我怎么死在怪堆里了！”刘舒气呼呼地点了返回营地，说，“这地方里复活点很远，又白跑了！”

　　“大概是你不小心按了自动走路的快捷键吧。”张方见怪不怪，说，“你记得下次干脆把自动走路的快捷键改了，那玩意有没太大用处。”

　　刘舒又咬了一口番薯干，说：“去去去，你懂什么，自动走路那是神技，到时候用鼠标移动方向就醒了。”

　　林姜打了个哈欠，睡意越来越浓，就算寝室里刘舒和张方都一个劲地按按键打怪，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睡意，把行李扔在一边，随意洗了把脸，脱了衣服就钻进被窝里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林姜醒来的时候，寝室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压根就听不到别的声音。

　　是都出去了么？

　　是不是到饭点了？

　　自己也该去吃饭了吧。

　　几个念头接二连三闪过，林姜打了个哈欠，准备慢慢爬起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自己动不了了！

　　不，也不是说完全动不了了，林姜只能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移动，比如抬一抬手指，或者动一动脚趾，但要说举手或者抬脚，那就完全不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姜拼了命想抬起头去看看周围的情况，可无形中似乎有一股不容他反抗的力量死死地压制着他。

　　“呵呵。”床头传来一声轻笑，伴随着轻笑，冰冷的气息吹到了林姜的耳朵上。

　　林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脖子和头都动弹不得，只能拼了命地转动眼珠子，尽可能地往床边去看。

　　什么也没有。

　　床边黑漆漆的一片，黑暗之中，冰冷的气息如同一条条扭动的小蛇，慢慢爬上了林姜的床铺，顺着被子和枕头间的缺口，溜进了林姜的被窝，一点点缠绕住林姜温热的身体，慢慢地让林姜从皮肤之下产生出冷意。

　　“是，是谁？别闹了啊！”林姜壮起胆子，心虚地喊了几句。

　　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大学本科的寝室很小，四个人一间宿舍，满打满算也就几平米的事情，可他这一句话喊出去，却传来了回音。

　　这地方很大，而且很空旷。

　　林姜很快做出判断。

　　剩下的问题是，是谁在睡梦里把自己带过来了？

　　这时候，原本一直压制着林姜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林姜一瞬间腿脚齐齐向上抬。

　　走了！？

　　林姜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果然，原本林姜床的右手边是靠着墙壁的，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林姜大着胆子伸手往外一摸，什么也没碰到。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身下坐着的床就是他的孤舟，最后的立足之地，而周围的这一片虚无，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就在林姜这个念头起来的瞬间，远处摇摇传来沙沙的水声，好比海浪拍打在床上。

　　不，不可能！不可能真的在海上！

　　如果真的在海上的话，自己身下的这个床怎么可能纹丝不动！

　　就在他刚否定自己的上一个猜测的时候，身下传来的晃动的感觉，让林姜想起了在他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看着他在水上乐园坐气垫小船在狭窄的水道中前进。

　　大海，孤舟，如果再出现海怪，那不就是标准的好莱坞海洋奇幻片么？

　　还真别说，林姜刚冒出这个念头，床板下面就传来了几声剧烈的敲击声。林姜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床板。

　　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姜倔脾气一上来，把被子一掀，双手趴着床沿的栏杆就探头往外看。

　　反正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不如拼一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林姜的头探出床板，他睁大了双眼，妄图在黑暗之中能看出一些端倪。

　　什么也没看见，而床板下面的敲击声仍然在继续。

　　那敲击声在寂静的虚无中十分清楚，似乎是哪个倒霉的人和林姜一样，被困在这片未知的空间里，实在是无聊，只能靠敲打床板聊以度日，又像是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拼了命地想要逃脱出来。

　　敲击声每一下都敲打在林姜的心头，使得林姜的心也跟着那敲击声扑通扑通直跳。

　　那东西就在自己的床板下面，只要身体再往前倾一点，只要头再往下靠一点，就能看见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捣鬼了。

　　可是笼罩着林姜的未知恐惧却像是一柄悬在他头上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吊着利剑的绳索，一头松松垮垮地绑着利剑，另一头却以突破物理常识般地勾着他，只要他一动，那利剑就会掉下来。

　　实在是……不敢动了啊。

　　林姜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就看一眼，就看一眼，抓紧床沿，什么都别怕，没什么可怕的。”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终于攒足了勇气，整个人往前一探，睁大眼睛想要去看清楚床板下面躲着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

　　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林姜甚至来不及惊讶，脖子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后颈的衣领，用力上提，林姜整个人就从床上飞了出去！

　　“林姜！”

　　耳边一声爆喝，林姜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赵仁一张又惊又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