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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aylight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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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尔奇奥拉甩上车门离去后,葛力姆乔听着电话中伊尔弗特小心翼翼的语调和句末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大致料想到了对方欲想要质问的内容。
坦白来讲,他不太关心伊尔弗特究竟在意些什么,眼下他的手里还有个烂摊子未收,对方没有宿醉那才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再扫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诺伊特拉半清醒半醉地晃了晃身子,没有多余的声音和动作。
“你到家了?”葛力姆乔之前只顾着应声作答。
“我还没有回家。”不是说家里有事吗?
“嗯?”葛力姆乔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你注意安全。”伊尔弗特像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葛力姆乔“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的同时对司机报出了他公寓的地址。完毕他降下半截车窗,摸出烟点上,锁着眉毛有一没一地转动着手中的贴章机。【注】
错开了早晚高峰期,深夜时分的车子极速行驶,弹出车窗的烟灰即刻被风吹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等到一个人的时候葛力姆乔突然意识到,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发生,一切的一切都还在正轨运行,这种感觉,只是空了。
人生而在世,真的需要一些无利润可言,费力气但不一定谋得叫好声,而且还分不出输赢的东西。比如烟,酒,以及爱情。
他只是觉得累,以为不去想便好。
就在计程车停在公寓楼下葛力姆乔走下车的那一刹那,诺伊特拉自己解开了安全带又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全然不像是刚才那个因失去行动能力而瘫作成一团的醉鬼。葛力姆乔看着他蛮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早醒了啊?”葛力姆乔认定了诺伊特拉就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师傅现在还没发动车子,你自己可能够回家啊。”
“远……”诺伊特拉似乎决定要装糊涂到底,“太晚了今天先在你这儿凑合一晚,方便交流感情。”
“恶不恶心,谁跟你交流感情。”偏偏诺伊特拉摆出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架势,葛力姆乔决定撇开一旁摇摇晃晃的对方先走一步。
等到他推开大厅的门看到坐在电梯旁边的长椅上按手机的伊尔弗特时,他才意识到刚刚没撵诺伊特拉回去的决定,是错的。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伊尔弗特会出现在这里等他,顾不上回应前台管理员的问好,葛力姆乔大步走上前去。
“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告诉我?”葛力姆乔看到,伊尔弗特的身旁放着一个外带食物专用的牛皮纸袋。
“没关系,也没多长时间。”伊尔弗特很随意地解释道。
后方的诺伊特拉晃晃悠悠地跟进来,葛力姆乔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不可能懂得怎样去保护他人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先发制人让他闭上嘴,那头抢先介绍道:“我叫诺伊特拉,我记得我们互加了个人主页。”
“没人问你叫什么。”葛力姆乔抱着手臂落下一句指责。
“嗯,是的。我是伊尔弗特,不久前同他一起回了国。”反倒是伊尔弗特大方地向对方介绍自己。
三个人站在电梯门外各怀心思,无形之中像是在打一场比赛,谁先步入正题谁就输了。葛力姆乔没有预料到当前状况的发生,平日里直白惯了自然也不擅长用什么藉口或是圆滑的托辞来包装自己的言行,但眼下看来,需要作出解释的事情似乎有些多。
他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狠狠地吐了一口烟,怔了怔,随后把剩余的半根烟熄掉在吸烟槽。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招呼他们两人上楼再说。
“我就不上去了。” 伊尔弗特把长椅上的牛皮纸袋递上前,“原本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但是后来去了酒吧,想你还饿着肚子所以外带了一份过来证实一下。”
“经你这么一说,是有点饿。”葛力姆乔按了按憋平的胃部,接过来,晚上只顾着喝酒到了这个点胃里确实不太舒服。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帮弟弟搬家。”伊尔弗特转身欲离开,冲一旁的诺伊特拉点了点头。
“等等,这么晚你怎么回去?!”葛力姆乔突然想起来他的车还在酒吧的地下停车场,一想到明天还要再打车回去取,不禁觉得麻烦透了。
“有叫车软件啊。”伊尔弗特言谈自若,摇了摇手机,“恰好借这个机会试一下,看好不好用。”
回国之后把手机换成了日本版,伊尔弗特在“APP精品推荐”中看到了叫车软件的存在。当初他也没多想,怕是哪天能用上就点了安装。在他的潜意识中,出门自己开车,喝了酒有亲友接送,亦或者一群人走在路上边聊边等计程车。但是,他并没能提前预知到竟有一天的深夜时分需要自己来解决出行问题。
他点开了那个计程车样式的图标,定位系统自动辨识出了葛力姆乔家的位置,并以此为坐标原点其周边接连蹿出来几个水滴状的小标志。
四月的夜风还是凉的,伊尔弗特裹了裹白天的那件风衣,再走出几步,他觉得那种凉是从脊髓向外渗透的。他想了想,把手机页面退到主屏幕丢回口袋,打算先一个人静静地走一段路。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希望乘坐的飞机永不着陆,乘坐的船只永不泊岸,乘坐的新干线永不到站。我们在那个过程中会很享受,会得到满足。它是闲暇的,平静的,可以思考很多问题,因为还不知该何去何从。
还在澳洲的时候,伊尔弗特隐约听得出葛力姆乔在国内还有人。
他不瞎,也不傻,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却只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装瞎装傻。他最大的妥协,只因那个人未跟随在葛力姆乔的身边,没有什么比距离更容易阻挠一段感情的长久,时间也不行。
然而,这些年间他在一寸一寸徒劳的自我麻痹中,才真正体会到文学选修课上所学的那句古话:
博弈之中,高手过招,胜于无形。
那个时候的学习只是为了修学分,直到今晚,伊尔弗特才真正琢磨透了它是什么意思。被葛力姆乔公寓前台的管理员拦住询问的那一刻,他也想过如果晚上葛力姆乔留宿在外那他等到何时为止才算合适,一点钟,两点钟,到天亮,还是他回来?
当他坐在长椅上同那个保持着职业化微笑的管理员面面相觑时,其实在理智上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答案。可是他的心,还在挣扎,还要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终不过是,他见到的那个葛力姆乔,同他想见的那个葛力姆乔,是不太一样的。
可是就在掏出手机准备再次打开那个软件叫一辆计程车回家时,伊尔弗特突然看到公路一侧停靠的车子上坐着萨尔阿波罗。走出公寓时他便觉得车子甚是眼熟,换了一个泊车位,他没想到萨尔阿波罗居然一直等候在路旁未离开。
“走了,上车。”驾驶座上的萨尔阿波罗把手中的平板丢到车后座,降下车窗喊道,“别误会,这段时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不是让你先回家吗?”伊尔弗特握着手机一脸不明所以。
“我出来就是为了接你,到头来却一个人回去你觉得这合适吗。还是你今晚是真打算住他家?”萨尔阿波罗几乎一针见血。
见伊尔弗特不作声,萨尔阿波罗系好安全带指了指车后座,解释道:“反正回家之后也少不了开批斗会,倒不如抽这个空把医概的总结给写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葛力姆乔抽出一只手按了楼层的号码。
“你们俩不是分了吗?”伊尔弗特一走,诺伊特拉便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某种意义上说,是分了。”葛力姆乔实不相瞒。
说话的功夫葛力姆乔盯着电梯内门的反光壁,接下来不论诺伊特拉作出什么样的发问和调侃他都预备不加掩饰地去回应他,反正依照诺伊特拉当前的表情看,已经在猜疑中了。
眼下这个情境,换作任何人都不免心生疑惑。尤其是喝醉了的人,最不能与其较真。
“日料啊……”谁知诺伊特拉的心思竟放在了纸袋的logo上,“我最喜欢吃刺身!”
“……都是你的!”葛力姆乔没好气地斜视道,不得不佩服他还有胃来装东西。
诺伊特拉伸出了手,葛力姆乔以为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检查袋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正预备提醒他“这还在电梯里呢能不能不做对着摄像头吃东西这么丢脸的事情哪怕非做不行也不要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斜方的人散漫地摆了摆手:“给我手机。”
“什么?”葛力姆乔认定了诺伊特拉的脑回路很难懂,抽出一只手掏出手机。
“谈什么感情,都是扯淡!”诺伊特拉接过来,另一只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敲开通讯录翻到一个特定的位置,点开页面,对照着号码在葛力姆乔的手机通讯录上新建了一个名为“乌尔奇奥拉·西法”的联系人。
随即打开“发送信息”,递上前:“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机会不能去获取,现在就编辑短讯息,楼道中发完了再开门。我告诉你,没必要非等什么入心窝的回复,大不了完事之后删了再拉黑。”
“给谁啊,你这就让我发?”在诺伊特拉一脸“你不会自己看啊”的鄙视表情中,葛力姆乔拽过了手机。
“我数一二三……一起的啊。”诺伊特拉转向自己的手机,“我现在就发给妮莉艾露,喏——我发了,你也发。”
诺伊特拉敲敲按按编辑完,退到主屏幕再次返回通讯录联系人的页面,葛力姆乔知道他这是在选择“阻止此来电号码”这一项。这个行为像个孩子,短暂地活在自己胜利了的精神世界里,酒醒之前足以满足得无可自拔。
不过葛力姆乔发送完却没有后续步骤,他不确定简单一句“晚安”那人会不会回复,他还可以等。
“Ul, gn8.”第二天清早乌尔奇奥拉点进那个右上角标有一个红色圈1的信息页面,把葛力姆乔的电话号码存入了通讯录。
往常的他也有收到过一些搭讪类的短讯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还有一些标注在讯息末尾的名字看过后却怎也记不起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些时候,乌尔奇奥拉往往都会直接删除掉。
葛力姆乔的手机号码很好记,在乌尔奇奥拉的记忆范畴中属于过目不忘的类型。他觉得仅凭一串号码便可辨认出一副面孔着实是很暧昧的事情,与姓名不同,出于距离感的存在他还是选择了先存起来。
前一晚折腾到后半夜,便利店是没来得及去。乌尔奇奥拉把过了赏味期限的蓝莓果酱和巧克力味的沙拉扔到垃圾篓,就在他保持着蹲在地上半个头还伸在储物柜中的姿势时玄关处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继而有人不耐烦地提醒道:“轻一点轻一点,都标着易碎品呢!”
乌尔奇奥拉的第一反应是萨尔阿波罗回来了,晚上开门时没有在玄关处看到对方的鞋子,可想而知还会有个搬家的后续过程。他站起身预备上前,长时间保持以一个蹲着的姿势翻找东西腿部难免一阵酸麻。
他俯身捏了捏小腿,第一波人的动静消失后,不远处的上空飘来一个声音:“你的室友现在在家吧?我先去同他打声招呼。”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不同于萨尔阿波罗句末稍稍上扬一个调的讲话方式,乌尔奇奥拉确信对方是见过面的其他人,并且还是在最近。只是,他捕捉不到脑海中的那个身影。
“有搬家公司在,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格外跟过来吗?”萨尔阿波罗似乎有些不满。
“那件事情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提前支付的租金爸爸会全额划到你的信用卡里……”声音的主人越靠越近,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补充道,“你知道的,妈妈不太同意你搬出来住。”
“别误会,我出来租公寓之前也不是住在家里,这个行为并非是针对你,跟你选在这段时间回国毫无关联。”听到“妈妈”这个称谓萨尔阿波罗不禁脸色一沉,讲话的语气一下子落到冰点。
“总之就是……我们两兄弟这么长时间未碰面,她希望我们还能够和睦相处。”两人的谈话丝毫没有避讳。
整体厨房这侧的乌尔奇奥拉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方便倾听参与,无形之中只会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他直起腰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预备转身回避以留给两人足够隐秘的交谈空间。
但是,在做出下一个动作的前一秒他突然愣住了。萨尔阿波罗同行的人,确实同他见过面,更何况他们的碰面就发生在前一晚。
萨尔阿波罗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乌尔奇奥拉,他保持着左手握眼镜右手揉眼睛的姿势,自顾自地继续对着身旁的金发男子咄咄逼人道:“你是专程为了那个男人跑回国,可我的性质不一样,我不住寝室不回家是为了方便做临床方面的实验研究。”
“再次见面。你好,我是他的哥哥伊尔弗特。”最先开口的是金色头发的男子,他的表情从容镇定。只是,他忽略了从来都是气氛衍生表情,而表情却难以左右气氛。
“我是乌尔奇奥拉,你好。”乌尔奇奥拉礼貌地介绍自己。
因说了不该说的话,展现了不宜在外人面前上演的家庭纠纷,而想要掐声收回,扯闲话来补救的那种尴尬拙劣的动作表情,是能够看出来的。
但是,在当前情况下却不然。
萨尔阿波罗和伊尔弗特兄弟两人皆是属于身材欣长举止优雅的类型,而此刻他们仿佛正在比试着耐力的持久与否,彼此间从容不迫地用实际行动验证了何为处变不惊。
真正争辩的可怖之处并非在于一方的理直气壮,亦或是另一方的理屈词穷。正如当下,不计较输赢,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陈述一个事实,才是真正一击必中杀人于无形的要髓所在。
这种情境在乌尔奇奥拉看来,略微有些怪异。
“我只是负责把消息传达一下,决定权在你。”伊尔弗特转向萨尔阿波罗,不以为意道,“你若是同意,那么堆放在玄关处的那些箱子照原样运回去,也省去了开封整理。不同意的话,家里那边交付的任务我也算是尽力了。”
萨尔阿波罗戴上眼镜,不慌不躁地把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背,这才抬起头冲着乌尔奇奥拉勾了勾嘴角:“既然你们认识那先聊着,所有的行李差不多分三批搬上来,我还要去确认填单。”
“见笑了。”萨尔阿波罗走出餐厅后,伊尔弗特抿了抿嘴角,“我弟弟做这决定也算是先斩后奏,猝然接受要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对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事情,还请你见谅。”
“没关系,我在付定金的时候房东也指明了这间公寓属于针对学生阶层的‘合租型’。况且,现在的我之于他也算是陌生人。”乌尔奇奥拉让伊尔弗特不必多虑。
“既然都是间接认识的人,这样也好。”伊尔弗特好似话中有话。
“嗯。”有那么一个瞬间在同伊尔弗特的对视中,乌尔奇奥拉的脑中蓦地浮现出前一晚葛力姆乔的脸。
“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有时间再出来聚。”伊尔弗特欲语还休,良久,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伊尔弗特道别后乌尔奇奥拉才把脑中的那副形象甩掉,要说没有一点点疑惑那是假的,明明意有所指但却又避而不谈的交谈方式没有人会觉得轻松。
可就这样,伊尔弗特同萨尔阿波罗之间的生疏仍旧不加遮掩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与此同时,那个最糟糕的事实也悄无声息地在他的心中扎了根。
——若是单纯出于对兄弟的关心,不是应该先备份一份对方室友的通讯方式吗?
【注】贴章机即在打火机光面的基础上贴了一层章,章的材质不同,手感沉稳,声音较沉闷。个人最中意ZIPPO那款镶嵌了高蓝绿松石的贴章蝙蝠,本文中设定小葛用这一款,原因请自行脑补。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