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33、第 33 章

　　翌日才至山下，山势绵延，虽是草棵贴地，光秃秃土石一望无遮，起伏层叠间却也难觅人迹。萧政跟着闫少游接连攀爬十余座山头，站在高处举目四顾，四野只见风起，遥遥孤烟。
　　“天晚了，先歇下，明日再寻可好？”萧政问道。
　　闫少游并不答他，一手按在身前岩石上，凝神想过。一路不见青岩印记，心中几疑马衡言语相欺，再想到苏青翟遣走司徒欢，自是一意独行，断不能轻易找到。不知他要会的是何等人物，何等艰险。
　　萧政看着他背影，索性坐倒，胳膊垫着头颈半躺在山岩上，等着他想明白。
　　夜间风冷，岩面也冷，萧政侧转身，耳朵贴在地下，忽觉有异。
　　萧政翻身起来，闫少游正回头，双目精光一闪而没，两人对看之下，各自知晓，山中来人了。闫少游提剑便走，萧政疾步追上，借着层岩遮蔽，一路往声息来处去。
　　“不下十余人，骑的是铁掌大马，想来并非苏先生。”萧政悄声道。
　　“看看再说。”闫少游同他伏趴在半山岩后，只等着前路人马转过来。身处山峰近北麓，半山开得有小道，自西面峰口下去便是匈奴的居延海。
　　“奇怪。”萧政偏头听着，咕哝一声。
　　路口马蹄声近，闫少游瞪他一眼，一掌堵住他嘴。来人共十九骑，串成一队依次过去，胡人骑射厉害早有耳闻，眼见过山如平地，闫少游仍觉可赞可佩。行经了十八人，最后一人果然有些奇怪，人在马上，缰也不提，更不闻一丝声息。
　　萧政仔细看去，那人一般的胡服窄袖，面孔虽叫帽子遮了小半，总觉有些森森惨白。
　　闫少游却松了手掌，指尖微一颤，划在萧政脸上。萧政惊而抬头，闫少游盯着那人马鞍，鞍前挂着一柄长剑，乌柄乌鞘，一眼望去全无特异之处。闫少游声息也颤，道：“师傅的佩剑。”
　　萧政再一惊，伸手要拦，眼前一恍，闫少游已然跃身出去。五指擦过衣袂，只扯下一道布帛。
　　闫少游清叱一声，凭空出剑，一剑斩向那人头顶。那人在他说话之时早早驻了马，仰头看着剑光及颈，似是唬得不能动。闫少游剑势去得虽疾，留了一道旋劲，只待制住那人，抢下佩剑来，再问苏青翟下落。
　　落剑处全不着力，空空一荡，从那人肩头滑开。
　　闫少游劲力一发而不能收，胸中气血翻涌，手足全不能控，径直撞向那人。那人肩头微动，一掌平推出来，轻按在闫少游胸口。
　　闫少游大睁双目，全不能置信，不足一招竟判生死。那人掌力微一吐，一股无形阴劲顷刻便至四肢百骸。
　　萧政蹂身抢上，拼力抱住他，滚身落在马后，他体内劲力不绝，横撞过来，足下竟是站不住。若是强抵下来，势必要他五内俱损，只得同他一并摔开去。
　　山道一侧为岩壁，另一侧为绝壁，二人摔出崖外，破开山风，呼呼坠落下去。
　　前十八骑下马来问，第十九人仍是坐定不动，从崖侧缓缓回转头，垂目盯着鞍前长剑。末了微抬手，示意余人行路。山中蹄声再起，得得而过。
　　萧政横抱着闫少游掉下山崖，将他侧转挟着，伸手去扣崖壁，荒山无草木，触手尽是土石尖岩，坠势太重，捉了数块岩石都松脱开，到后来手足并用，终于攀住。定神看时，两人挂在半山凸岩上，崖下濛濛一带亮色，是洛水上游河道。头顶却是壁立的岩石，陡峭处向外斜展，抱着人实在难以攀爬。
　　闫少游伏在他肩下，嘴角胸口都是血，身上忽冷忽热，呼吸也弱到极处。
　　萧政有些心急，一足踢出，寻着岩壁落脚下山。手中岩石忽一松，从中龟裂开来，二人再度坠下，直砸在河道冰面上。
　　秋日水浅，山阴水冷，河道结着经年的厚冰，萧政落下时再将他抱到身前，垫在他身下，砰一声撞实。冰面碎开一圈，底下河水浸上来，脊背瞬时冷透。萧政晕晕抬头，抬起再放下，虽不想冻在这河中，却是一根指头也不能动。
　　闫少游横在他身前，虽有他垫着，河水慢慢也浸上去。
　　萧政就着河面微光看他，他一张面孔白得泛青，嘴唇更是乌青颜色，便是昏着，仍不住打抖。萧政强提了一口气，唤道：“少游！”
　　不闻应声，再积蓄了力气去拍他面孔，除了帽子，伸指点在他百汇穴上，总要设法留住一丝清明。闫少游微微摇头，鼻中哼了一声。萧政长吐一口气，这才放心倒回去。手足摔得酸麻，身上内劲也震散了，慢慢运功收束，一分一分暖过经脉。
　　闫少游伤得无意无识，只觉他身上渐暖，更贴得紧些。
　　眼前夜黑星繁，身上软软伏着个人，身下却是冰寒彻骨，萧政打了个激灵，行功一周天，终于从这冰洞中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