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末世]》滴血糖

4、Chapter 4

　　第四章

　　“进化者？”
　　杪白实在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他以前也为自己的不寻常踌躇过，不过除了在月圆之夜变成一只永远长不大的小黑猫之外，似乎并未给他带来太多不便。
　　杪白见过小城里其他的能变化的人，比如说城南家的豆腐西施是一条水桶粗的花蟒，常年在商业大楼门口站岗的男保安是一头狼。杪白常常在月圆之夜外出，他小而灵活的身形又便于隐藏，所以城里的兽人几乎都叫他认了个遍，可没有一个人是像他这样变身之后缩水成一只小猫，所有人的兽形看起来都颇有气势，除了杪白。
　　老头子说，他年轻的时候也遇见过这种人，不过几万万人里面才出一个，他活了大半辈子也就见过那么一个，没想到到老了，身边蹦出那么多来，甚至连自己的孙子都是这样儿的。
　　杪白不知道这到底算是进是退，如果真是进化，那这样的进化又有什么用？不，也许别人都是有用的，除了他自己。他亲眼看到过城南那平常柔柔弱弱的豆腐西施变成花蟒之后，就那么轻轻松松吞下一整只羊，过程简直令杪白目瞪口呆。
　　他曾经以为那些人变成兽之后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比如活活吃下一整只羊，这简直匪夷所思。但是后来杪白明白了，这是兽性，就好比他自己在小河水里看到活蹦乱跳的鱼也会忍不住上前去扑一样。

　　杪白低下头发了好久的呆，葛兰也不着急，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放任他自己思考，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他。
　　而旁边的任常见却渐渐有点急躁，他拍了拍杪白的肩膀，问：“你是不是见过别的‘进化者’，就是像我们这种能变身的兽人？”
　　杪白回过神，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他说：“我见过，但是不能告诉你们，这是每个人的秘密，我不能擅自说出来。”
　　然后他问：“到底为什么会出现我们这种，这种兽人？刚刚那所医院里的人怎么了？那些人为什么……”
　　杪白说到一半实在有点说不下去，他又想起那漫天火光里那些相互撕咬的人，他们简直没了人性，好像全天下只剩下自己的欲/望，那种强烈的，无法替代的食欲。
　　杪白想起来那时候的血流成河血肉模糊，胃里又不安分起来。他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葛兰，然后又移向任长江，心里头充满了那种忐忑不安，十分想要知道事实真相，但又害怕事实真相的感觉。

　　葛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那是进化，只是我们成功了，而他们没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所有生物都参与过进化，并且我们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基因碎片，而在这里……”葛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指了指杪白的脑袋，接着说：
　　“这里进化出了能量体，具体如何还不明白，总之我们和医院里那些怪物的能量体不一样，他们的能量体不足以支持进化，而我们则进化成功。”
　　“对于‘进化者’来说，大多数是先天的，他们一出生就受月球引力和潮汐变化的影响，能量体不稳定，所以会在月圆之夜变身。而我们……”
　　葛兰指了指自己和任长江：“我们是后天进化出来的，诞生于基因改造计划，具体我不能说。但似乎现在随着地球磁场的改变和一次又一次的能量暴动，后天‘进化者’越来越多，当然，进化失败者也越来越多。”

　　“能量暴动？”杪白问，他简直听的云里雾里，他只有十六岁，刚上高中，平常一闲下来就在练刀，连看部科幻小说的时间都没有。
　　“嗯，能量暴动，比如地震，火山喷发，甚至你们城西两公里以外刚刚出现不久的温泉，都是一次小型的能量暴动。动物对这些能量暴动最为敏感，去年云南地震之前，诸如我们，都是能够提前预知的。所以那时候能逃出生天的，也大多数是‘进化者’。”

　　“那医院里那些人？”
　　“都死了。”葛兰说：“这个叫做‘基因潮’，一个进化失败的人的基因进化能量很小，但它能够引发‘基因潮’，和他所靠近的人会受到这股基因潮的影响，也开始被动‘进化’。这种突变像病毒一样传播，一般在进化后期出现，所以你们将‘流感’病人迅速隔离的行为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暂时拯救了整个城市的人。”
　　“全死了？”杪白嘴唇有些苍白，他虽然亲眼目睹了医院内的一切，却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从坐在这座房间里，这种不真实感越来越强烈，甚至超出了杪白对现实的真实感受。
　　“嗯，确切来说，当他们进化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大脑死去，能量体和身体活着，变成那种啖人血肉的怪物。如果让他们逃出来，又会引发另一波‘基因潮’。”
　　葛兰的语气简直轻描淡写，好像在讲述一个故事。可杪白不明白他到底和自己一个小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他不懂，也不想懂，就好像懂了之后身上就会立刻压上什么重担一样。

　　葛兰看着杪白的眼睛，接着一字一顿地说：“而一般‘基因潮’的发生，是因为有大的能量暴动在即。”
　　杪白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有些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好像隔壁有位已逾百岁的老大爷每日坐在门口晒太阳，一边喝茶一边向别人说他的“预言”。他总是不停地说“要变天了”，可惜依旧日日万里无云，大家都当他脑筋不清楚。最后，除了年初那场雪，老大爷到底没熬过这个格外严寒的冬天。
　　后来杪白去参加了葬礼，老大爷留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子，躺在玻璃盖子的棺材内就像是睡着了，可就在别人或伤心或悲恸的时候，杪白偏偏想起老大爷那句“要变天了。”
　　也许人之将死，或是在这世上活过太多时间的时候，真的会对前尘后世有一种难得的敏感度，就像老大爷，他说的变天，也许并不是天气变化，而是灾难。

　　果然，杪白的想法随后就得到了葛兰的证实。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然后对杪白说：“还有五十二个小时，我国中部地区会有一次大的能量暴动，中心就是这座小城。动物预警一般在之前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不等，当然也有特别长的，但都不会早到这时候。”
　　说完他看了眼杪白的表情，任长江的手从背后绕过去拍了拍杪白另一侧的肩膀，特意把语气放轻柔：“葛兰说的都是预言，科学预测就算真的能预测到能量暴动，也不可能精确到小时。现在就看‘进化者’是否能提前感觉到灾难爆发，就算只提前几个小时，那时候再做准备也来得及。”

　　“你们，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杪白已经被一连串的信息轰炸到没法思考，他回过头看着任长江，肩上还搭着任长江那只温热的手掌。
　　任长江没回话，反而回头看着葛兰。葛兰微微冲杪白一笑：“因为我们在找‘独狼’，而你是‘独狼’唯一的孙子。”
　　杪白猛的瞪大了眼睛，也来不及隐藏自己的情绪表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说到一半又哽住了，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成年人。

　　葛兰居然轻声笑了出来，任长江被杪白弄的哈哈大笑，大手掌用力揉了揉杪白的脑袋，说：“你这小孩儿，可找着你了！”
　　杪白晃着脑袋从他魔爪底下挣脱出来，脑袋上柔软的头发被他揉成了一团乱麻。这时候再说不认识什么‘独狼’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独狼’是谁，只不过通过任长江的描述和使刀的表现，才猜到那个他们要找的‘独狼’就是自己家老头子。
　　“你们找他干什么？”杪白问，看着葛兰这个男人的眼神里有几分戒备。
　　葛兰笑了笑，说出了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学刀。”

　　***

　　杪白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葛兰的话，葛兰却不再怎么理他，自顾自做自己的事。他把刚刚出门穿过的衣服拿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黑盒子，上面黑漆漆的哑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葛兰将盒子前端的金属扣打开，杪白就看到里面是五个圆筒形凹槽，里面正是那时候葛兰随手扔给任长江的装着金色液体的小瓶子。那瓶子看起来只有小型针管粗细，比葛兰小手指还细上不少，此时正好少了一个，是那时候被任长江用掉了。

　　葛兰抬头往杪白和任长江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剩下四管，省着点用。老四说现在那些怪物还是初级阶段，你现在都能伤成那样，以后怎么办？”
　　任长江伸长脖子往盒子里看了一眼，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今天不是故意的，那老医生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还贴着我站，谁知道他下一秒就变成那样子扑过来，下次一定注意。”
　　他看了眼杪白，探身从葛兰手里将盒子拿过来，将第一层掀开，杪白看见盒子的第二层里有两只和他手指大小长度都差不多的针管。任长江将针管拿在手里，也不避讳杪白，直接从手臂动脉里抽了一管血。

　　“真他/妈难受，我晕血。”任长江呲牙咧嘴地将针管放回去，和另外一只并排。
　　杪白嘴角抽了抽，想起当时看到任长江时他浑身浴血的样子，简直和修罗没两样。这会儿这居然呲牙咧嘴的晕起血来，这么个一米九的壮汉坐在身边用药棉可怜兮兮地揩拭针孔，杪白觉得这世界果然扯淡，刚刚那脖子被削下去一大块的好像不是他一样。
　　葛兰抬头看了任长江一眼，然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是晕血，他只晕自己的血，尤其是自己抽自己的血。”
　　杪白听了他的话，见任长江抽了十毫升血就心疼的肌肉抽搐，简直恨不得不要浪费重新将那管血倒进嘴里喝掉一样。

　　“下次让老四把针管做成不透明的，免得我看到难过。”任长江大概愈合能力很好，那针孔刚刚被药棉一抹就不见了踪影，他却不停盯着手臂看。
　　“做成不透明的你还能看得见抽了多少？多抽了怎么办？”葛兰声音里微微带了点笑意，然后起身将盒子收起来。

　　杪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抽血，他也没问，并不想对这两个人所知的太多，虽然这两人的确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甚至还隐隐有故意将这些事情透露给他的意思。可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回家见见自家老头子，他大半夜的出门，如果太晚还不回去，老头子一定急疯了。
　　杪白从沙发上站起来，任长江过于宽大的衣服整个儿将他从头到脚包起来，衣服下摆几乎要拖到膝盖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件过于厚重的睡袍。杪白之前将袖子扁了又扁，露出一段在其他两人看来纤细脆弱的小胳膊。
　　葛兰回头看他，这才发现杪白小臂内侧有一颗红艳艳的朱砂痣，大概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小。那痣趁着杪白几乎白到透明的皮肤，看起来简直红的不正常，诡异的像一滴鲜血。

　　“我得回家了，我爷爷还在家等我，你们要去找他学刀，可以明天再来，不过我们甄家的刀从来不传外人的，隔壁家的二狗子在大雪天给我家老头子跪了两个小时老头子也没松口。”
　　杪白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根本没问另外两个人的意见。他并不是讨厌这两个人，只不过有种强烈的跟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的感觉。他们无论说话做事都给了杪白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好像他们背负着什么没法放掉的东西一样。
　　杪白从小被甄老爷子放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面对过什么挫折或难以卸掉的重任，他唯一告诉自己并且甘之如饴的就是学刀，长大，然后好好奉养老头子，就像小时候甄老爷子一个人带他一样，给老爷子颐养天年，叫老爷子高兴。
　　杪白还没有意识去做成什么大事，就连葛兰和任长江的突然出现以及他们的末世说，他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而不是立刻做出准备。葛兰和任长江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一个信息，他们来找‘独狼’，那也就是说‘独狼’对于他们乃至于即将爆发的能量暴动有很大作用，但他安逸了太久，以至于害怕面对改变，甚至更加害怕背负。

　　葛兰和任长江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由任长江几步追上去，从后面拦腰将杪白抱起来。杪白被吓了一跳，两条光溜溜的腿在空气里乱踢了半晌也没挣扎开，索性老老实实又被任长江放进沙发里裹上厚厚的毯子。
　　“你冷不冷啊小不点，别着急啊，还有两个小时就天亮了，你先睡一会儿，我们明天和你一起去。”任长江将杪白用毯子裹好，顺手在他光溜溜的小腿上摸了一把，冰凉冰凉的，这孩子刚刚不说，但果然是怕冷的。
　　杪白挣扎着还要起身却被他摸了一下,简直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任长江感受到他的不满，颇为憨厚地冲杪白笑了笑，然后像包粽子似的将被角往下压，用毯子将杪白裹的严严实实。他不再说话，而是站起来走到屋子一角，站在自己进屋时脱下破破烂烂还染着血的衣服旁边，大手在衣服堆里摸来摸去，最后摸出一包烟来。

　　葛兰依旧坐在沙发上，瞄了眼杪白被裹在毯子里依旧乱动试图跳下沙发的身体，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别逞强了，过两个小时我们送你走，反正这会儿你也走不掉，不如好好睡一觉。”
　　任长江也说：“我们没恶意，真的是去学刀，而且你爷爷认识我们，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说话的时候点燃一颗烟，之后狠狠吸了一口，露出一点迷醉的神情。
　　然而葛兰却似乎很讨厌这种味道，他皱着眉看了任长江一眼，走到他旁边将他嘴里的烟拿掉，低声说：“老四说最好不要抽烟，你小小年纪，哪里染上的烟瘾。”
　　任长江回过头，还要去拿他手里那刚刚抽过一口的烟，却被葛兰躲开了。
　　“抽一口过过瘾就算了。”葛兰并没理会他带点埋怨和不满的眼神，随手将还燃着的香烟扔在院子的雪地里，那一点火星一闪而逝，地上依旧是白茫茫的一大片雪。

　　任长江叹了口气，将那包剩下的烟放起来，动作像被迫戒烟的老烟枪一样小心翼翼。其实任长江也刚刚只有二十岁，并且实在来小城之前刚过的生日，他在葛兰口中那个小队里排行第五，只不过他看起来成熟懂事很多，不像杪白，一看就知道是满脸稚气，细细嫩嫩干干净净一个中学生，叫人一看到他就拿它当小孩子对待。
　　任长江回过头，看到安静下来的杪白将毯子盖到鼻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随即笑了笑。
　　“其实尼古丁对我们‘进化人’没什么作用，突然心里爽快而已。”他认认真真将那包烟藏起来，然后回过头和葛兰说：“不要告诉四哥，不然会被他没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