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73、新生

　　陆白尘猛地站直身体，他的心脏在剧烈地狂跳，额上脸上都是汗水，双手青筋几快爆了出来。他推开围在皇后床边的众多产婆侍女，迅速洗了洗手，然后抓起一柄剪刀，将其在染着的烛火边上反复用火舌舔了几遍。
　　明溪身下都是鲜血，简直惨不忍睹。
　　陆白尘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双目血红。
　　左右都是死。陆白尘心想，为什么不试一下？
　　试一下尚有一线生机。
　　要是不试，或是天意如此……
　　那就让萧氏一族都死绝在这里吧。
　　陆白尘半俯下身，手稳稳沉下去，用剪刀迅速地剪开宫口。
　　明溪早已昏厥过去，一动不动。
　　一旁的产婆侍女都震住，呆呆地看着他。
　　陆白尘伸手探进去，在一片血肉中，摸到孩子的头，然后缓缓地将孩子拉了出来。
　　那婴孩又小又弱，蜷缩在陆白尘掌上，一动不动。
　　是男孩……
　　陆白尘心里异常平静无波地想，男孩，盼了那么久的男孩。
　　要是活下来，就是这天下的太子，不久之后天下的帝王。
　　产婆终于回过神来，立刻接过那个孩子，将其倒置，连拍了好几下婴儿的屁股。
　　婴儿骤然大哭起来。
　　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屋子。
　　宣帝推开门，大步疾走进来。
　　漫天的霞光随着敞开的大门铺散进来，充斥着室内，仿佛那孩子是踏霞而生。
　　他看了看孩子，面上掩不住的惊喜之情，他伸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孩子，又觉得那小玩意儿太过脆弱，似乎一碰即碎，缩回手。转而又看到陆白尘满手鲜血，垂立一旁。
　　“你……”宣帝惊疑不定地开口。
　　旁边的产婆抱着孩子在宣帝身边低声解释着。
　　“你……还会做这个？”宣帝又惊又怒。
　　陆白尘抬起头，目光落在明溪灿白的昏迷的脸上，低声道：“总比杀人简单些。”
　　宣帝的目光随着他一齐落在明溪身上，皱起眉来，似乎正在疑惑她是不是还活着。
　　虞汐跪在床边，探了探身，将自己的头轻轻地倚靠在皇后的额头上。
　　“还活着呢。”她低声地说道。
　　陆白尘看着她们，目光柔软。
　　宣帝骤然拉住陆白尘的手。
　　陆白尘的手上还满是鲜血。
　　乍然触到这些黏糊的东西，宣帝嫌恶地皱了皱眉，道：“还不洗手。”示意下人将水盆端上来。
　　他握着陆白尘的手，在水里替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又一遍。
　　太子诞生，普天同庆。
　　宣帝宣布天下大赦，大庆三日。
　　但是他心中仍旧颇是耿耿于怀：“这种事情。”他一字一顿地指责陆白尘，“你实在不该插手。没有道理，不合伦常！”
　　陆白尘呼呼地吃着粥饭。
　　他一夜未眠，腹中饥饿。在死中求生令他更是食欲大增。
　　宣帝负着双手来回走着，心中还是怒意，又怒斥道：“简直是胆大包天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朕的皇后！你用剪刀也就算了，你竟然还伸手——”
　　陆白尘指了指碗里的粥：“这粥不错，你不吃点？”
　　宣帝甩袖怒道：“朕要将那群废物全都杀了。”
　　“你刚大赦了天下。”
　　“正好杀些人，免得这阵子鬼差没活做。”
　　陆白尘叹了口气。
　　宣帝炸道：“你叹什么气？！朕都没叹气，你叹什么气？！”
　　“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我的一匹小马驹，她很漂亮，一身雪白的皮毛，大眼睛像是脉脉含情地含着水。我看你喜欢，便将它给了你。后来那匹马驹要生了，你还带我们去看。”
　　宣帝皱眉想了很久，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陆白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看你都忘记了，而我还记得。”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脑袋还坏过一回呢。”
　　宣帝瞬间便被他撸顺了毛，软下了态度：“我记起来了，起居录里竟然漏下了记载这件事情，朕要命史官将这次事情完完整整地一齐记入。”
　　陆白尘看着他笑：“去的人就你我，还有明溪。”
　　“那匹漂亮的马驹产不下小马，你急的都快哭了。还是我，撸起袖子，将小马驹掏出来的，你忘记了吗？”
　　宣帝哼了一声：“没忘。”
　　陆白尘看着他，说：“那时候怎么没见你生气？”
　　不待宣帝回答，陆白尘又接着说：“明溪就跟那匹马驹一样。”
　　宣帝又哼了一声，倒不见多少生气了。
　　毕竟陆白尘都说自己的皇后只是一头牲畜。
　　这样想来，也能勉强原谅一下。
　　“还有那个虞汐。”宣帝想起陆白尘看虞汐的眼神，又开始发怒，“你色眯眯地看着她到底是意欲何为？”
　　陆白尘看了看宣帝，见他没有吃饭的意思，便将他面前的那碗玉碗小粥拨拉到自己面前，呼啦啦喝起来，末了终于满足地擦了擦嘴：“我哪有色眯眯地看她，我顶多色眯眯看你。”
　　他吃饱了早饭，便在晨光中泛起了困。
　　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散过各种场景，又迅速散去。
　　虞汐……虞汐。
　　他曾经的妻子。
　　在他还是萧明澈的时候，十分懒得应付女人。因为虞汐既听话又安静，再加上从小喜欢跟自己屁股后头，勉强算是青梅竹马，迫于各种压力，便娶了她当太子妃。诺大的后宫便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权当摆在那里当花瓶，凑合着也可以堵上满朝文武的嘴。
　　乃至于他当上皇帝后，只迟迟没有册封她当皇后，仍旧是太子妃的名头，扔在后宫积灰。后来国破家亡后……便听说这个女人疯了。
　　陆白尘想到这里，又忆起她疯疯癫癫地找着明澈哥哥的模样，忽然鼻子有点发酸。
　　他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唯一对自己真正怀有纯粹感情的，便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的妻子，可怜的疯子。
　　“你怎么哭了？”宣帝俯下身，看到陆白尘在冬日的阳光下，闭着眼流着泪。
　　陆白尘抽了抽鼻子：“我想到河东的灾民还饿着肚子，而我一口气就喝了两碗粥，心里头就难受。”
　　宣帝蹲下身，仰头看着他，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道：“赈灾钱粮都已经拨下去了，军队也不日可达河东，想必灾情会顺利化解。”
　　陆白尘仰着头闭着眼，叹息道：“不能亲自看着，就像粥不是自己的喝的那样，总是不安心。”
　　宣帝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发。
　　陆白尘忽然睁开眼，笑了下，颇是狡黠：“不如你封我为钦差大使，亲自去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