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双语燕

10、相见不如怀念就算你不了解

　　两年后，锦城
　　一场瓢泼大雨来得很是时候，终于把盛夏的闷热暂时驱散。虽然天空还时不时的飘着零星小雨，但人们已经从躲避中走了出来，走到大街小巷上。于是，没多长时间，这个城市又恢复了热闹。
　　一个身形削瘦但看起来精神十足的女孩儿，拖着行礼箱，走在这个城市最有名的步行街上。她的脸上有着不与周围人共通的表情，却反而是一种失落，就像被雨淋了的失落。走了很长的路，她决定还是暂时安顿下来，安顿之前，找个地方饱食先。
　　看得出来，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否则不会到它最拥挤的地方去就餐。
　　人潮涌动的状况让她蹙紧了眉，看着五颜六色的餐牌她又退了出去，找了一家全国各地都有名的快餐食品简单解决。
　　买了两个墨西哥鸡肉卷和一杯可乐，她坐到城市的广场上，看着随灯光下变幻的水柱。
　　华灯初上，人影却依然。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从美国赌气跑来了。也不该随便掷了一个硬币，决定出来透气的地点。早知道，死活也要拉着他一起来，反正这张脸皮在他眼，比北京长城的砖石还厚。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才晚上八点。
　　摸出手机，摁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嘴里塞满了鸡肉和可乐，等到电话嘟嘟的声音煞有节奏的响起时，她忽然挂断，然后提起行礼，找司机推荐了家酒店。出租车司机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华侨，只以为是普通的外地旅客，顺道把她拉到了锦江边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寓酒店。
　　酒店斜对面，是快要完工的香格丽拉大酒店。
　　这个司机的无心之举，让她有幸认识了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女人。
　　女孩儿放下行礼，冲了澡后丢下手机，只拿了钱包顺着服务人员的介绍，过人行横道走到了锦江边的有名的廊桥酒吧街。
　　这个城市长久养育下来的习性，就是随便在河边摆上一张桌子，也能吸引不少的顾客光临。而她，此时就坐在了香格丽拉大酒店的对面，开了一瓶嘉士伯。女孩儿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不长的时间，就光了两个瓶子，很快引起了两三个男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着走过来：“小妹儿，一个人？”
　　女孩儿瞟了一眼，没回答。
　　男人身后的人发出了一阵嘲笑，这让举着酒杯的人面容很是难看，干脆不懈的一屁股坐在女孩儿面前，颇为挑衅的摆出一副酷帅的表情释放出自以为是的高压电伏，但面前的人还是给予了一副不予配合的表情，他的面子被搁在了半空中，高高悬起。
　　女孩儿拿起酒瓶，看着河边炫目的光彩，也看到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将双腿放在河岸的护栏上，双目也盯着那高耸入云的两幢建筑物。她的左手，垂了一个玻璃杯，时而送入嘴边。顺着杯子，女孩儿看到了一张侧面。虽然只是侧面，但女孩儿的眼神却亮了一下，嘴角也渗出一丝笑容，然后拿起啤酒瓶子走了过去。
　　一屁股坐在女人面前的椅子上。
　　身后的男人诧异了半晌，终于甩出了一句话：“妈的，怪不得玉面如我都引不起她的注意，搞半天是个LES，真是用错了功夫。”
　　声音有点刺耳，女人握住杯子转过头，看见了一双扑闪着眸子的眼睛。
　　苏酥那双扑闪着眸子的眼睛先是未有任何掩饰的盯着她，见她也这个样子看自己时转移了目光，转移到桌子上的一瓶柠檬味伏特加。她神色有些微惊，虽然她在国外读书，但一直认为国内的女人是温柔贤淑的。虽然时代变化，女人们也早已可做男人做的事，不过对喝伏特加的女人，她还是有些吃惊。
　　女人提起嘴角，笑：“小姐，我们好像不认识。”
　　苏酥看到了她笑容中的冷漠，一股明目张胆的拒绝。苏酥忽然觉得，你若是直接拒绝，为什么不直接说反而还摆出一副笑容？但她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那张照片上，这个女人也是一副笑脸。不过那副笑容是真的没心没肺，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拒人千里。
　　“我叫ANNA。”苏酥拿起酒瓶对着嘴灌了两口，问：“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刚才那个男人说得‘LES’。”
　　苏酥跟她说话的时候，竟然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难道冥冥之中果真有命运？一粒硬币就把她带来了这个地方，见到了她。
　　她的兴奋自然让面前的人清楚感觉到。一副有趣的笑容荡漾开来：“无所谓你是什么。”
　　话语之中少了刚才的冷漠。
　　“我中文名字叫苏酥，你呢？”苏酥忽然对她说道，虽然她看见过那张照片，但照片中的人是谁她并不知道，更不可能从他的嘴巴里撬出什么。命运偶然相遇的惊喜让她一下子脱口而出，也看到她眸子一闪而过的好笑表情。她又补充说：“苏州的苏，酥糖的酥。”
　　“苏酥？”女人笑着咀嚼，尔后缓缓：“有趣的名字，有趣的妹妹。”
　　“妹妹”这两个子忽然冲入苏酥心底，横冲直撞搅起了她的心结，连忙脆声打开：“你呢，什么名字？”
　　女人更好笑了，抿了一口酒不看她，而是双目停留在面前的建筑物上。气氛逐渐冷了很久，苏酥忽然发现自己突兀了，竟然丧失了最基本的适应能力，而且刚才自己的话好像也很冲。怎么可能以这个方式，要得到她的名字？
　　“苏酥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从哪儿来？”
　　就在苏酥有些懊恼的时候，面前的人转过头，闪着清亮的眸子。
　　“呃？”她一时半会儿死了机，但很快反应过来：“美国，趁着暑假的时候来旅游。”
　　“哦！”女人脱了很长的尾音，对她举起杯子：“欢迎来锦城。”
　　苏酥说了声“谢谢”后，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苏酥，我叫易夕。容易的易，夕阳的夕。”
　　易夕？
　　苏酥心底记住了这个名字。
　　“你是这里人？”苏酥想，如果她是本地人，可以借口自己旅游，让她当导游的机会熟悉她。但易夕笑着摇头：“不是，我也是旅游。不过旅游旅游着，就习惯了这个城市。所以，住下来了。怎么，第一次来这里？”
　　苏酥点头：“第一次回国，我父亲很早将我送到国外念书。”
　　易夕“哦‘了一声，说：“这年头，怎么都跑国外念书去了。难道国内，真的就没有好学校？还是，镀金之后的文凭比较有说服力？”
　　“不是，我父母离了婚。当时两个人在办离婚手续的时候，父亲怕对我有什么影响，所以让我去国外念书。再加上可以锻炼我的适应能力，文凭嘛，一张纸。”她也学着易夕的样子，翘起两腿放到护栏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学了个七分熟悉。
　　易夕笑出了声音：“这张纸价值不菲。”
　　“你从小在国内长大？没有出过国，I mean，出国旅游或者探亲？”苏酥开始逐步打探起来，虽然有些急切。但易夕却看穿了她的心思，看穿她对她身上的好奇，心底想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是这个女孩儿感兴趣的？她回答：“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国。”
　　“那国外的朋友呢？”苏酥手上的瓶子又空了一瓶，因为她看见易夕手上的玻璃杯子也见了底。
　　易夕两眼放到对面辉煌的建筑上，淡淡：“国外？有几个吧。以前有同学去了英国，还有的在日本，也有在美国的。”她又忽然转过头，闪着眼睛问：“你想知道的是哪一个？”
　　苏酥一下子窘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前的易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夹起几块冰，好笑说：“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身上恐怕没有你要的答案，就算有，你这个样子也把我吓到了。试问，我敢怎么回答你？搞不好，你是来寻仇的。”
　　“啊？”苏酥瞪大两只眼睛，欲辩解却不笑的从何辩解起。她能说自己在某个人的家看到过她的照片吗？看到过那个放在抽屉里小心翼翼保存着的照片吗？不能！苏酥在心底断然否决，她不能告诉她，万一她们旧情复燃怎么办？旧情复燃？苏酥一下子又愣住了，如果两个人有情有意，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反正他也一直把她当妹妹。
　　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酥忽然想起了这句古老的中国话。
　　易夕看着面前出了神的女孩儿，一口喝下杯中的酒起身：“妹妹，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被易夕话语拉出神思的苏酥忽然站起来，紧张：“啊？不能多呆会儿？我觉得大家认识就是有缘嘛，我很相信缘分的，觉得姐姐你很合我眼缘。”
　　她不善于撒谎。
　　易夕弯曲着嘴角，招手叫来酒保存了酒又付帐完毕后，说：“我明天还要上班，你慢慢玩。”
　　看着面前的人就要转身，苏酥连忙起身也叫住酒保付帐，然后拉住易夕的手腕：“姐姐等等我，送我回酒店，我晚上认不了路。”
　　易夕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缠着自己，只好说：“好吧，你住哪儿？”
　　苏酥刚欲张口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去记那公寓式酒店的名字，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只要动手描绘：“啊，那个好像离这儿不远，我记得过了桥，好像旁边有很多高层建筑。但是，名字，我……”
　　“你的房卡？”易夕无奈的叹了口气，接过她急急忙忙掏出的房卡看了看，只有雪白一片。她皱起眉头，看到苏酥确实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只好说：“你确定是离这儿不远？”
　　苏酥连忙点头。
　　“那我们就先走走这儿吧，你放亮眼睛仔细看看。”她转身，走在了前面。
　　这个时候苏酥才把易夕的全貌看了个遍。
　　她的个子不高，身形也不像自己那么瘦。她走路的很快，好像是习惯，难道是这里的节奏也那么快？苏酥看了看身边走过的路人，没发现有她走得那么快的。她扎了一个马尾辫，辫子刚好在脖子的地方止住，并不时随脚步而左右摇晃。
　　苏酥想，他喜欢她哪个地方呢？
　　虽然他从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感情，但无意之中发现的这张照片，足以说明，他与她有段感情。而且根据照片保存的质量来看，她，在他心目中位置不同一般。而这一切猜疑，都来自于自己的女人直觉。
　　易夕忽然停下了脚步，手指着一座车来车往的桥，问：“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里？”
　　苏酥张大眼睛，很快看见了桥边不远处的公寓式酒店。酒店的下面，正好是一间招商银行。她刚想说自己找到了的时候，却被另一个念头打散，想也没想就摆出一副哭兮兮的样子：“姐姐，我找不到了？好像是这里，又好像不是这里！”
　　易夕转过头，忽然射出两道目光。
　　半晌，叹息开去：“你再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入住证明，或者酒店的东西？”
　　苏酥做戏做到了底：“啊？我第一次来，出了酒店就兴奋的跑了出来，好像，好像没带什么酒店的东西。电话什么的，都没有！”
　　易夕拿出一个蓝色的手机，笑：“那么只好报警了。你在这儿等下，警察叔叔会帮你安全到酒店。”
　　然后易夕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一副抱歉的表情：“对不起，警察来了我就要先走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你的适应能力应该不差。”
　　苏酥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姐姐你别走！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匪贼怎么办？万一被人打劫了怎么办？再说，警察来了要盘问半天，等我找到酒店，说不定都是明天白天的事情了。你帮帮我，我这儿就只认识你了！要不你收留我一个晚上，明天再带我来这儿看看，说不定白天，我一下就能找到！”
　　“匪贼？”易夕似笑非笑：“这儿大街上，不会有那么明目张胆的贼。再说，报警后警察很快会来。”
　　“我不要！我讨厌警察，求求你，我最烦跟警察打交道。”苏酥用力的抱住易夕，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两姐妹在闹脾气。
　　易夕笑了一声，抚着她的额头，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苏酥，你是不是认识我？”
　　苏酥一下子停止了脾气，抬起头愕然。
　　“可我不认识你，要我收留你一晚上很麻烦。”易夕看着眸子亮闪闪的人，温和的笑：“你究竟是谁？”

　　深夜十二点，依然有很多店面亮着灯火。越来越多的老板认识到，夜半生意必须要做，因为现代城市人的夜生活是越来越丰富了。
　　易夕从OMMO便利店买了粽子，还有很多零食。
　　她进屋换了鞋子后，把手上的零食袋丢给了坐在沙发上发愣的苏酥，尔后自己扯了绑粽子的线，自嚼起来。苏酥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零食口袋，说：“为什么我没有那个粽子？”
　　易夕听得出，她是在故意找话。
　　她吃完了粽子后走进卧室，缓步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蓝色手机，关机，取下电池后盖和SIM卡，插入了另外一张卡，然后在苏酥的诧目下拨打了一个号码。苏酥只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牵动了自己，牵动了自己的心。
　　“哥！”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称呼，苏酥瞠目结舌。
　　易夕走到窗台边，转过身，两眼看着苏酥，不紧不慢：“嗯，还好。对了，苏酥在我这儿。”
　　苏酥只觉得心都被揪到了半空中，面容也紧了。她看着易夕笑着对电话里面的人说：“没什么，看样子很好。嗯，好。”
　　手上的电话从半空中划下一道蓝色弧线，尔后被随意扔到沙发上。
　　“我哥哥说，等几天他忙完一个工程，会来这里。”
　　易夕看着面前手脚局促不安的女孩儿，忽然觉得心头好笑。但这笑容不是嘲讽，也不是淡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由心的笑：“苏酥，简仲楠会来锦城。”
　　苏酥木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缓缓告诉易夕，她是在学校邀请一个客作教授的机会下，见到的简仲楠。当时他，开车来接一个中年女人。因为她和朋友打狂，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车在后面。只一下子冲了出来，当时他连忙一个急刹车，后来，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苏酥告诉易夕，准确而言，是她，就这么认识了简仲楠。
　　“我相信缘分，相信冥冥之中有命运之神的安排。”苏酥拿出一包薯片，含糊着说。易夕看见了她的手指，细长，绵软。或许握上去，会很舒服。
　　苏酥却突然疑惑：“呃，你刚才给他电话，叫他什么啊？”
　　易夕把手机的SIM卡换下，打开了CD机后，回头：“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
　　唱机的音乐响起：

　　细雨纷飞掩饰你的眼泪
　　在我转身之前让我擦干你的脸
　　别再挂念那一些谎言或者是诺言
　　勇敢走出我视线当你越走越远
　　我会亲手为你画一个美丽的句点

　　放了我吧放了我的一切
　　忘了我吧忘了那激情的缠绵
　　放了我吧就让我们活得轻松一点
　　或许我在下着雨的夜还会愿意想起你的脸
　　相见不如怀念就算你不了解
　　我只能对你说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