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和B的生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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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鲍勃的出现，好比一束光打在了一匹发霉的布上，照亮了娑匪灰尘的同时也点燃了她对光的渴求。足以热泪盈眶的温度，可以触碰可以拥抱可以握手，可以实实在在得到。看到他漂亮的面孔，打心里就想要微笑。一股气流在她心腔流转着，所带来的细碎的难以说明的，让人恨不得紧紧捉住探个究竟的，是爱情吗？
幸运的是，鲍勃也是这样的状态。
最愉快的事，莫过于你想着的那个人也是挂念你的。
鲍勃是藏不住秘密的年轻人，所以两人牵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两个人一起跑兼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下班回家的路也不再是危机四伏——拥有一个白人男朋友是多么的安全。
另一边厢，北颖的日子并不好过。赖磊开始行踪不定了，刚开始是不再答应北颖的一期一会，紧接着是经常性关机，到了最后索性连手机都不带了。焦灼，不安，愤怒，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赖磊的变心，却又不急着知道真相，好似一直在等待这一天般。
她和葛雷走到了一起，同时也和各种各样的男生约会，流连辗转在熟悉或陌生的床畔。从前被娑匪所唾弃的天真也不复存在，她一边想着赖磊的不负责任的离弃，一边放任自己，她不再寻求赖磊的解释，将自己塑造成惨遭爱人抛弃开始游戏人间的女主角。
夜夜笙歌，长夜痛哭，遇上的每个男人，在床笫间她都哭喊着赖磊的名字。实在苦情，纵然葛雷再爱她，长此以往再重要的一个人都会成为鸡肋。
沉浸在幸福中的娑匪自然没有注意到北颖的变化，直到那晚北颖在酒吧醉酒闹事。
她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北颖醉倒在一地的玻璃渣上，流了一地的血。娑匪立即冷静下来，拨通救护电话，然后打给了赖磊。
同赖磊一齐到达医院的还有葛雷，到此时此刻，娑匪才知道北颖换了男友。在等待手术完成的空当，她简单交代了事情。
北颖在酒吧和一个白种人三句不合后吵了起来，推搡之间撞碎酒瓶跌倒在地，两个人都要接受调查。
赖磊难以置信，倒是葛雷神情自若见怪不怪，娑匪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赖磊眼里带着同情。
手术顺利，北颖肚子里的小孩也平安无事。
这个消息无疑是枚深水炸弹，在一壶烧开了的水里炸开，毫不费力摧毁了，苦苦维持的表面的平静。
赖磊与葛雷互相看着对方，赖磊确定孩子不是自己的，葛雷不确定孩子是他的。可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执意要命运在他两个人之间做个选择。
做选择的关口到了——北颖全家总动员从北半球飞到南半球。
毫无疑问，北颖母亲的这一巴掌是必定赏给赖磊的。娑匪也没好到哪去，北颖的大哥直接一脚踢在娑匪的肚子上，叫骂声不绝于耳。如果不是北棋死命拉着他，娑匪估计也要躺在里面。
鲍勃看在眼里急在手里，但被女友千叮万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帮忙。他自己也清楚，他的出现只会带来反效果，于事无补。看到她受伤，心疼比愤怒多。眼泪都挤到眼底，手心握成拳，绝对不允许再有人欺负他的娑匪。
北棋看到了鲍勃，心下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按捺心头暗暗发作的痛楚，挡在了大哥面前：“哥，够了！”
“够？怎么够了，还有什么你想要拿回去的尽管拿走。我说我对你们一家的忍受才是真的够了呢！”娑匪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发红的眼里是隐忍的仇恨和讽刺，“来啊，把你的好妹妹不自爱的过错算在我头上啊！”
“娑匪你是怎么说话的，北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她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别人负责？”娑匪冷笑着回答北颖的母亲，素来娴静得体的大学教授此刻眼泪纵横，好不失态。威严的父亲何时都是稳如泰山，看着娑匪强忍着怒意。
北棋扶着娑匪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知道，娑匪要走了。他们是被抛弃的物件，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无条件的，给予者总把自己当救世主要求接受施舍的人知恩图报。可给她再多的东西，也只是把她当外人。必要时，还可以用来安慰良心背黑锅。
而他，终于到了失去她的这一天。
008
北颖出院前，她父亲银行账户多出了二十几万人民币，而娑匪也如那日离去的背影般消失于晴朗。
得知赖磊与北颖分手后，负责任的任务移交到葛雷身上。接受西方教育的葛雷也乐于承担，他爱着北颖，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爱，但在患难时可以施以援手，也不会坏到哪里。
赖磊疏于联系的原因不过是学校的秘密演练，从来就不是变心。得知真相的北颖眼泪掉下来，尘埃落定，再无回头路。
二零零九年夏，北颖和葛雷结婚，同年毕业一同回国。全部荒唐事都留在了印度洋的对岸，包括赖磊。
还请债务的娑匪和鲍勃回奥地利领证，两个人合力开了家糖果店专门贩卖甜蜜与美梦，谁也没有再提起澳大利亚的倒霉事，群山起伏，海水万顷真的可以隔绝回忆。娑匪终于有机会做梦、圆梦，并且时时欢笑。
009
北颖生了两个都是女儿，她教导她们尊老爱幼，敬爱师长，团结同学，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就像从前父母老师教导她那样。葛雷一如当初深爱她，看向她的眼神永远带着眷恋和爱慕，心无旁骛。
她所在的事业单位年年评优，她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位。
家庭事业双赢。
*
娑匪生了一个男孩，继承了父亲的卷发和母亲的眼睛，显得多情又忧郁，小小年纪沉稳寡言，笑起来又像父亲那样老好人。
鲍勃工作勤快舍不得娑匪辛苦，娑匪的工作只是在店里招徕客人，收银。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好景不长。
鲍勃和她的儿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
天突然就这么暗了下来，连彩虹都不会再有。
娑匪开始无端端呼吸困难，心理医生解释说是在车祸时被安全带卷住脖子所导致的，每每到夜晚就开始折磨她。
躺在床上的娑匪盯着飘散在半空的自己，她挣扎，死命吸气，明明是毫无异象，却好比一条绳绑在喉咙，左边一个自己，右边一个自己，相互拉扯。
010
有人说过，结婚以后，就只剩下生孩子和等死。
娑匪坐在缆车上这样想着，一边往下看去。绿茸茸的一片点缀着少许碎石，握着缆车的扶手她缓缓地站起身，鞋子“嘭”地滑下去，传入耳朵的除了风声就也只是后面缆车的恋人絮语。
该怎么结束这段生命？
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成长路上孤单的只能和打工的零钱作伴，母亲常年忙碌东奔西走，青春期过了大半便成了孤儿，寄人篱下，出走异乡，遇到爱人失去爱人。
既然一切到了最后都必将失去，为何不让她不曾得到？
人生是残忍的，不公的，给了富裕的人许多都不曾拿走，偏偏要从一无所有的人身上抢走更多。
娑匪闭上眼，山风以穿透全身的力气推下她毫无依靠的身体，活着时不曾见过星光，但愿坠落时仍有星光。
从一开始她就不曾顺利过，没想到到了寻死觅活也一样。
娑匪掉在了树上，肋骨粉碎性骨折，昏睡了两天两夜被晨运的老人发现并送往医院。
“世界真细小小小，世界真奇妙妙妙。”——赖磊没有成为工程师，相反成了医生，在三十岁那年转行。
娑匪送进来的时候恰好是他接手的手术。
在查房时，赖磊才敢确认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是年少时容貌清秀的娑匪，高强度的手术夺走了她脸上的光彩，面如死灰。
到底是什么，抢走了旧日的你。赖磊在病历单上涂涂画画，想不出个所以然。从缆车上跳下来是得对人生有多失望才会纵身一跃，若果不是缆车已经接近山尾，后果不堪设想。
醒来时，娑匪第一时间就确认自己还没死，眉头皱起，葡萄水点滴地进入体内，提醒娑匪属于人世医院的触觉。
一切还没完，你还要苟延残喘在这个同时残酷又温柔的世界，继续生存。
哪怕是毫无感觉的活着，但在那个万能的上帝玩腻你之前，你还没有资格去死。连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娑匪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而活？
为了赶紧去死，她决定再生一个小孩，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011
在这里唯一认识的就只有赖磊，她决定从赖磊下手。
再度出现的赖磊似乎比从前聪明了一点，眼睛会不时闪过狡黠的光芒，会耍赖，会油嘴滑舌，证明这个人对活着还有热枕；身为医生，头脑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曾经是军用飞机的工程师，工科一定不错……
娑匪，为自己终于找到新的寄托而感到满意。她搬离鲍勃家，隔绝与从前所有的回忆，只要不闻不问，不看不想，不听不说，假装鲍勃变心带着小孩入赘到一个名门家庭，吃香喝辣。她就有咬牙切齿的力气，有活得比他好的目标，只有还能“恨”她就能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趾高气扬的活下去。
但虚构这些也是需要耗能，精疲力尽地活着的娑匪，赖磊放心不下。他谨小慎微的，不断祈祷对方可以活久一点，不要同从前那样。她从高高的围墙一跃而下，然后恶狠狠地留他在原地。也不要同现在这样，从空中的缆车跳下，跌在他的手术室里。
所以，娑匪这样在他面前，他一点都不讨厌。看着她一天天复原，赖磊也惆怅，一个夏天的陪伴也即将结束。
夏天结束之前，赖磊向娑匪求婚。
突兀的如同盛夏艳阳天，突然的暴雨。娑匪木然接过戒指和鲜花，穿透赖磊看向远处。鲍勃，你看，我们很快又会有孩子了。
她笑着，赖磊不曾见过的笑容。
中午已经枯萎的蔷薇，在清晨的美丽依然真实。
012
接到母亲说赖磊要娶娑匪是电话时，北颖在客厅里打毛衣。话筒有一刻是失真的，北颖的心跳骤然失衡，她强忍着镇定并要母亲替她友善回复赖磊的妈妈。
对于北颖没能成为自己的儿媳的赖母一直耿耿于怀，但在得知儿子的未婚妻已经身怀六甲，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全然抛之脑后。
对待上了年纪的母亲，你只需要一个小孩即可以堵住所有的不满。
再说，北颖，放下电话坐会椅子上，拆掉一直打不好的毛线。
她向往什么都能要得起的生活，所以自我欺骗被给赖磊抛弃，演了一出自甘堕落的戏码，逼走赖磊还有一直都无法忍受什么都要她分享的娑匪。
那日大哥的那一脚，她后来听说二哥挡了，真是庆幸自己明智的抉择。
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只是守护自己的意愿而已。
可是赖磊呢？他是怎么在多年之后，和娑匪走到了一起的？
唱片带有两面，A和B，两者不可共存，一方的歌唱必以另一方的沉默为代价。
那么这一次轮到谁，失去播放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A和B的生活（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