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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驱寒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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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帐子,她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姜汤味,这才想起来,赴宴之前曾吩咐徐妈妈给她煮一碗,徐妈妈倒是十分尽责,姜丝放了许多,程子曌一闻又不太想喝了。
徐妈妈却板着脸、端着汤碗嘱咐道“您身子金贵,不舒服了本就该禀了相爷请太医来瞧瞧,可您不听,这碗姜汤一定得喝,别的老奴都能依您,这个不成。”
程子曌心里已经默默接受了,毕竟徐妈妈是她的乳母,从小照顾她的,便听话的接过了汤碗,仰头灌了下去。
姜汤辛辣,才入口不久就微微发了汗。
这时,帐帘外想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程厚在外喊她“妹妹,睡了吗?我来了!”
程子曌吩咐“请二爷进来。”
程厚掀了帘子,刚迈进来就捂了鼻子“妹妹,你这屋里什么味道?”
程子曌亮了亮自己手里的汤碗“徐妈妈煮的姜汤,二哥可要尝尝?”
程厚闻言嫌弃的摇摇头“不了不了,你自己喝吧,我受不了。”
宴席上他饮了不少酒,没怎么吃东西,面上带着红晕,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
程子曌对春城道“去沏一杯醒酒的茶,浓一些,小厨房要是有点心就端过来。”
程厚笑着挠挠头“妹妹可真疼我。”
程子曌收了目光,拈了一块话梅入口,轻声问道“二哥今天狩猎可还顺利?”
提起这个程厚便兴致高昂,笑着道“今日运气不错,猎到了一只小狐狸,给你做一条围脖好不好?”
程子曌抬了眸子,看向程厚,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除此之外呢?”
程厚想了想,又道“还猎了两只小兔,打算给大姐做一双捂手用。”
程子曌面色不变,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程厚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恍然道“给母亲的礼物还没猎到呢!我都踩过点了,给母亲猎的东西必定是最好的!”
程子曌无奈摇了摇头,一双眸子盯住了他“二哥,今日没遇到什么人吗?”
程厚想了半晌,嘟囔道“人?遇到了好多人啊,你说哪个?”
程子曌叹了口气,直接问道“二哥今日是在哪里遇到韩小姐的?”
“韩小姐?”程厚面露疑色,似在回忆,半晌恍然道“你说月城的妹子啊?”
月城?程子曌心里对不上号,但隐约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韩月城,好像是三哥的同窗吧?曾经好像来程家拜访过父亲。
见妹妹点头,程厚笑了“原来真是说月城的妹子啊,她今日在西场迷路了,正巧我碰上了,便让她坐了我的马。”
程子曌闻言挑了挑眉,笑道“二哥让她坐了你的马?那你呢?同乘?”
程厚闻言赶紧摇头,拨浪鼓似的,解释道“当然不是,我再笨也知道女子的名声尤为重要,她坐了我的马,我当然是骑了明志的,哪能共乘呢。”
程子曌闻言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谱,便悠闲喝起茶来,一边的程厚心里反倒有点忐忑,实在不明白妹妹的意思,便皱了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程子曌持杯盖撇了撇茶叶,敛了目光轻声道“今日晚宴上,人家韩家的小姐都来亲自向大姐与我道谢了,专程提了二哥您的恩情呢。”
程厚闻言一怔,随即笑着罢罢手“韩小姐真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侍立一旁的余姚心中偷笑,瞄了一眼小姐的脸色,不由对二少爷稍加敬佩。
程子曌挑了挑眉,似是被噎住了,随即轻叹“二哥英雄救美,有没有想过要成全一段佳话呢?”
程厚闻言却收了笑,连忙罢手“那可不成,我虽然救了她,也不能以此要挟让人家以身相许啊。”
程子曌点点头“是这么个理,那么看来二哥对韩小姐也没这个意思。”
程厚点头“当然没有,我虽人不灵光,可也知道韩小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的家世,也嫁不进咱们家啊。”
程子曌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眸,缓声道“二哥有没有想过,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全汴梁的世族中想嫁进程家的姑娘多不胜数。”
程厚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
程子曌又言“二哥没有想过今日韩小姐出现的有些蹊跷?”
程厚闻言笑道“哪里蹊跷….”话未说完,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又道“是有点蹊跷,西场多猛兽,从来没有女眷进入的。”
程子曌见自己二哥终于肯用脑,便重新垂下了眼睑,掸了掸自己的裙襟。
程厚面色不豫,坐的离她近了些,开口问道“我瞧着那韩小姐并不是有心计的女孩,而且她是韩月城的妹妹,不至于吧。”
程子曌抬起眸子,看着程厚琉璃的眼睛,轻声道“今日只有一种可能,是韩月城将她带进了西场,西场中那么多人,她偏偏碰到了你,怎么就不是碰到什么侍卫、小厮?还有,她晚上在宴上,当着周家小姐和谢蕊的面提起了要报你的恩情,试问一个女人,报恩的方法有几种?”
程厚心中打鼓,连忙一脸真诚保证道“妹妹,我对那个韩小姐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连她的长相都没仔细看,你可得帮我,别让别人算计了我。”
一旁的春城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小声嘟囔道“二爷,小姐要是不想帮您,干嘛还让我把您请过来?”
程厚闻言拍腿大笑“好好好,妹妹,那这个韩小姐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二哥啊,我最不会应付这些女孩了。”
程子曌放下茶杯“你心中明白了就好,她的小伎俩不足为题。”
程厚用了解酒汤,又吃了几块点心,便与程子曌说起了打猎的事情,一旁的余姚见自家小姐精神不好,便小声道“二爷,我家小姐今日不太舒服,不如…”
兴致勃勃的程厚冷不丁糟了逐客令,却并未生气,只凑近了,探出手摸了摸程子曌的额头,按说兄妹之间应该避忌,可程子曌却未躲。
程厚收回手却忽然急了“我就说你脸怎么红红的,我还以为是这帐子里热的,你额头这么烫,怎么不叫大夫来!”
说罢,对余姚和春城吩咐道“快先服侍你家小姐休息,我去见父亲,让他请个太医来。”
程子曌坐在榻上,倒像病的人不是她,只罢罢手“不用了二哥,我不想父亲担心,我喝过姜汤了,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
程厚却不理她这茬,扭头就往帐外走,边走边说“我一个大老粗生病了可以将就,我妹妹怎么能行呢,你赶紧休息,我一会就带太医过来。”
说罢,风风火火的出了帐子。
余姚心知小姐必定要怪罪自己多话,却仍是坚持服侍她净脸更衣。
谢氏营地中,有一帐灯火通明,帐外的青翼卫井然有序的巡视营地,帐中,谢雎正细致的擦拭自己手中的重剑,剑上的纹路雕刻着神兽,剑芒锋利低调,他仔细对待手中宝剑,一丝一毫都擦拭到了。
灯火下,他的眉目越发深邃精致,一双黑眸,像藏进了满天的星星。
忽然帐帘掀动,打破了帐中宁静的氛围,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掀帐而入,旁若无人的走至桌边,动作优雅的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想着:雪顶含翠,真是好茶。
罢了,又自得的眯了眯眼睛。
谢雎睨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专注于他的剑。
青衣男子原是素氏的嫡次子——素桓。他眉目风流,浑身气质浑然天成,实在是个俊朗洒脱的男子。
见谢雎不理他,素桓便放下了杯子,扭过头主动挑起话头“今日是不是欺负了哪家的姑娘?”口中之意饱含痛恨和掩藏不住的羡慕。
谢雎头都不抬,只回道“野牟的舌头大概不适合继续留着了。”
素桓见他并未否认,立马来了兴趣,两步凑了过去,好奇道“听说那程家的二小姐深居简出,多的是人说她冷傲,不知容色如何?”
谢雎轻轻蹙了眉头“冷傲吗?”
明明今天被他气得有些炸毛。
思索了一会,谢雎回道“小丫头不怎么笑,不过狡黠的很。”他抬眼打量了素桓两眼,又道“你这样的货色,怕是会被折磨死。”
素桓听了后半句直了直身子,嫌弃的瞪了谢雎一眼“你怎么跟我家老爷子一样,三句话不忘损我。”
接着,他又道“野牟话里的意思我还是能听懂的,你捉弄了人家还很开心,不过你也别怪野牟,他也是护主心切嘛,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他一天到晚像个老母鸡似的操心,你也该理解,别老惦记着割人家舌头。”
谢雎不再理他,放下手里的剑,走到里间脱了外袍。
这头素桓嘴里的话头还是不停,仍在絮叨着“你要是看人家程二小姐好,不如早点行动,虽说你跟他爹是政敌,可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呢?你做了人家女婿后,总不好接着跟人家爹爹耍心眼斗手段了。”
谢雎黑着脸从里间走出来,坐在桌前,也倒了一杯茶,挑眉道“你怎么越发像个絮叨的老婆子了?我不过是一时兴起逗逗她,怎么还要娶她了?”
素桓点点头“对嘛,娶她!若你真的春心萌动,程二小姐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嘛,皇上虽然让你们两家互相掣肘,可你们的利益也是实实在在的绑在一块的,你想想,要是有一天程家的水灭了谢家的火,噢,反之也是一样,你们说白了不是一起死就是一起活,一旦有一家倒了,剩下的那家也没了存在的意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谢雎懒得理他,只勾唇笑了笑,示意他继续、
素桓得了他的笑,更觉自己聪明伟岸,笑道“你看,你要是娶了程蓦然的女儿,那你们就是亲家了,皇帝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继续狗咬狗呢?”
谢雎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你们素家才狗咬狗。”
素桓罢罢手,浑不在意“比喻嘛,理还是这么个理,对不?”
谢雎却放下茶杯,声音清冽“不对,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不担心眼下的局面,更不会用自己的亲事打破平衡。”
素桓叹气,放低了声音,缓缓道“阿雎,你看你累不累,这几年里,你一会是谢雎,一会是谢忱,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难免会有败露的一天,娶了她程子曌,你就把程家绑上你的贼船了,到时候就算有人知晓,能耐你何?”
谢雎抱了胳膊,倚在榻上,唇边露出一抹桀骜的笑意,语调未变“我谢雎何以需要用自己的婚事求得一时之安稳?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而是主宰天下人的命运。”
素桓点点头,低叹口气“你的志向我是懂的,你如今已做的十分不错,于你,我一直是放心的,我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我放屁吧,我还得亲自考察了程二小姐再说,也不能一昧撮合你俩。”
谢雎愕然,心中无奈,说了这么多,全都听进了狗肚子,他怎么就属意了人家程小姐?
素桓看他模样忽然笑了“好啦,真当爷是傻子不成,你的想法我清楚,你的志向我一直都懂,你要更上一层楼,我是支持的。”
谢雎闻言挑挑眉,这还差不多。
只素桓又道“阿雎,你老老实实与我说,你对人家程二小姐有没有心思?你我从小一块长大,可不好框我!”
谢雎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忽而一笑,那丫头小时候,还是很好玩的,一颦一笑,娇俏天成,长大后,倒是不讨喜了。
谢雎摇摇头。
素桓笑出声“那正好,我明日就去结识她,你可别羡慕我。”
谢雎起身径直走向里间,边走边笑道“只怕你不会喜欢这样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