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门立雪》见人间

7、猎赏席

　　回了营帐后，程子曌小憩了一会，醒来时，身上隐隐酸痛，精神也不太好。
　　余姚帮她更了衣，瞧她面色不好，便开口道“小姐身体不适，不如奴婢遣人去禀报相爷，请个太医过来，今夜的猎席便不要出席了。”
　　程子曌摇摇头，让春城帮她匀了面，怕别人看出她起色不好，便又涂了唇“今日是帝后第一次围场设宴，母亲没来，女眷本就得靠我与大姐，不去的话父亲难免担心，先别禀报父亲，等宴席回来后，让徐妈妈给我煮碗热姜汤就行了。”
　　余姚仍是面带担心，却并未再劝，帮程子曌穿好衣服，随着她一道出门。
　　除去昨日太子设宴，今日倒是帝后第一次正经宴请大臣，皇帝邵炎晖与皇后江青姿坐在上位，太皇太后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并未出席，在场除却帝后，身份最尊的便是皇后下首的镇国长公主与皇帝下首的太子。
　　她的父亲程蓦然与左相谢雎分列左右首位，其余官员世族皆按照品级排座。
　　程子曌随着程馆阳坐在世家小姐的女眷席中，与大臣隔了一条纱帘。
　　因如今南朝世族以程氏与谢氏为尊，程氏当家主母未到场，谢家的家主谢雎仍未娶妻，便由程家的三位小姐与谢家的谢蕊并坐左手首席。
　　而右边首席，则是皇后的娘家嫡母，祐武太师夫人携着她的幼女端坐。
　　开席后，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前面男人们说笑声渐渐入耳，后面女孩们也各自找了相熟的围坐聊天。
　　除却中间皇后与镇国长公主过来看过女眷并赏了些东西，整场宴席仍是热闹的进行着。
　　程馆阳和程子曌一向是贵女们争相交好的存在，是以她们这桌也一直十分热闹，谢蕊一向不喜应付这些，便寻了程子曌偷偷说话。
　　“阿曌，我瞧着你气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程子曌面色无常回道“今天贪玩出去遛马，可能着了风，不碍事。”
　　单纯的谢蕊并不知道程子曌着风的原因，还撅了嘴道“好你个死丫头，出去遛马都不叫我，着了风活该！”
　　程子曌心里无奈，我着风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大哥，没良心的还怨她，便开口道“下次我定叫上你。”好让你也看看你大哥的狡猾面目！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耳边便传来了旁边周家的小姐与陈家小姐聊天的声音“你瞧见那边坐着的谢相了吗？隔着一张纱帘面容都如此好看。”
　　陈小姐小声回道“谢相如今还未娶亲呢，你若心中欢喜，便去自荐了呗。”
　　周家小姐微红了脸，佯装生气打她“你这小蹄子，我还不知道你心中也爱慕谢相！还来打趣我！”
　　这时一旁的户部尚书嫡女曹小姐开口打断了二人说话“也不照照镜子，凭你们的姿色也敢肖想左相，真是笑掉了大牙。”
　　周家小姐受了嘲讽，一张脸更是憋得涨红，被陈家小姐拽了袖子，才没回嘴争吵。
　　这边谢蕊小声捂了嘴笑，凑到程子曌身边道“你瞧，我大哥可都是她们心中的梦中情人呢！不过也是，凭她们的家族，也妄想攀上我大哥，真是不知羞！”
　　程子曌不搭话，心中却骂了谢雎不知多少回。
　　这边正说着话，程子曌余光处却看到有个身着粉衫的女子从斜里走过来。
　　那女子径直走到程子曌与程馆阳席前，低调的行了个礼，程馆阳便停下了与旁人的交谈，笑道“原来是韩小姐。”说罢，站起来回了个闺中礼。
　　那粉衫女子面色微微红了，仪容却端的出色，程馆阳心中纳闷她的来意，平时她们姐们二人与这韩家小姐并没什么来往，面上却不显，邀她在身旁落座了。
　　程馆阳一向接受的都是世族中高贵的礼教，浑身的仪态挑不出一点错处，她笑着对韩小姐道“韩妹妹，我虚长你两岁，便不客气唤你一声妹妹了。”
　　那韩家小姐规矩也是学的不错的，且人温婉柔美，便应道“本该如此，承蒙程家姐姐不嫌弃，妹妹今日唐突了。”
　　谢蕊在一旁吃着水晶葡萄，一边两眼打量这个韩小姐，程子曌也一如往常般安静，坐在一旁听长姐说话。
　　她们姐妹一向如此，程子曌这些年越来越不喜交际，出了门也都是程馆阳挑起这个担子。
　　今日程子曌却破天荒的与那韩小姐说起了话“我瞧着韩小姐身上的可是碧罗锦？颜色十分衬你。”
　　韩小姐早听说过程子曌的性情，却没想到她会主动与她搭话，便侧了头与她回道“正是，这料子虽稀奇了点，但您一定是见惯了的。”
　　程子曌颔首一笑“饶是如此，您身上这条衣裙裁剪的方式倒也特别，是仿了流仙裙的样式？我倒真没想过，流仙裙用碧罗锦剪出来竟如此好看。”
　　韩小姐得了程家小姐的夸奖心中十分高兴，面上却仍是谦卑恭敬。
　　程馆阳看了二妹一眼，心里也有点诧异，平时她对这些哪有什么研究和兴趣？今日怎么倒是对这韩小姐的衣裙如此感兴趣了？
　　程子曌接过了余姚递给她的果茶，抿了一口，仍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听她们讲话。
　　每每这个时候，谢蕊都会有些心疼她，从前的程子曌，哪有这么安静听人聊天的时候，不识得她的人，必然会赞她沉稳有礼，识得她后，也会夸一句聪明沉稳。
　　可谢蕊却知道，她从前并不这样的，她倒是希望程子曌还是以前的程子曌，活的潇洒点、肆意些。
　　打量到了谢蕊的目光，程子曌只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谢蕊收到这目光，却开心的直起了身子。
　　这头韩小姐却道“今日冒昧打扰二位小姐，实在是因为想要亲自来道谢。”
　　程馆阳面上带了一丝疑惑，程家并未与韩家有过什么交集啊。
　　却见程子曌挑了眉“哦？不知韩小姐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洋洋盈耳、语速语调适中，声线平缓优美，让人听了心中一动。
　　韩小姐听了微微低下头，语带些羞嗤“今日在围猎场中，我随了哥哥去打些小兔，一不小心与哥哥走散了，幸得遇上了程家的二公子，得他援手，才未出什么意外。”
　　程子曌听了这话只勾唇一笑，并未搭话，程馆阳在一旁笑道“原是如此，韩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二弟随手之劳罢了，你平安无事最好。
　　韩小姐面上带了一丝红晕，娇声回道“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我是受了人恩惠的，二公子得随手之劳，墨阳心中会永久铭记的。”
　　话聊到现在，程子曌哪还不懂她的意思，不觉眸中带了点不悦，挑了眼透过纱帘去瞧她二哥，却不想对上了一双带着慵意的狭长黑眸。
　　她一怔，却发现谢雎仍在看她，程子曌眼无波澜，状似无意的移开了目光。
　　那边程厚刚与人满饮一杯，擦了擦嘴，刚抬头，便撞上了程子曌的目光，见妹妹瞧他，便咧嘴对她笑了一下，可她仍未移开目光，眸子里还带了点不悦，看的程厚春日里打了个哆嗦，便不由自主的抱拳拜了两下，看的程子曌哭笑不得。
　　她侧过头，对身边的余姚道“你去对二哥身边的明志说，让二哥散了席来寻我一趟。”
　　余姚小声应了声是，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这边谢蕊拉了拉程子曌的袖子，睨了睨旁边还在跟程馆阳说话的韩墨阳，凑过来小声道“我瞧着，你就快多一个二嫂了嘛。”说完，还朝着韩墨阳挑眉笑了笑。
　　程子曌又抿了一口果茶，瞧了她一眼“好的不学，偏要学你大哥。”
　　谢蕊面上带着分小得意“大哥可是我谢家的骄傲。”言罢，似察觉了什么，又凑过去，好奇问道“你见过我大哥了？”
　　程子曌眨了眨眼睛“小时候不是见过吗？”其实在她的印象里，小时候压根没有近距离见过谢雎，便是碰见了，也是远远地看一眼，可看谢雎今日的意思，明明就是她小时候见过他、说过话的模样。
　　谢蕊也想了想，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便点头“也是，你这两年都不怎么出门，怎么会碰见我大哥呢。”
　　她又道“那我二哥呢？长公主回京那日的春日宴我没去参加，听人说我二哥跑路的时候正好与你们打了个照面呢！”
　　提起谢忱，程子曌倒是问了两句“小时候我没记得你有个二哥啊，怎么这几年名头越发大了？”
　　谢蕊叹了口气“哎，我二哥与我大哥是双生子，他们两个十岁之前都未见过外人的，我爹把他们当成了谢家中兴的希望，别说你了，我也是这几年才与二哥熟识的，他十八岁才回了汴梁呢。”
　　说完捏了粒最喜爱的葡萄，嘟囔道“要不是他与我大哥长得一样，我都忘了他的存在了。”
　　程子曌又追问道“他们两个就没有什么地方长得不一样吗？”
　　谢蕊支着下颔想了想，忽而笑道“有的，我小时候总爱央了我大哥背我，我倒是记得在我大哥颈后有一颗小红痣。”
　　她说完又问道“阿曌，你怎么对他们俩这么感兴趣？”
　　程子曌也捏了粒葡萄“不过是很少见到双生子，有些好奇罢了。”

　　今日的晚宴君臣尽欢，皇帝虽然提前离席，却仍旧叮嘱了太子不可怠慢，主君离去后，晚宴的氛围越加随性热闹，纱帘那边的大臣们与世家子弟早已喝的尽兴。
　　程子曌这几年越来越不太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便在皇后离席后借口离开了，倒是谢蕊，她大哥谢雎平日管她管得严，每每出席这样的宴会都会很热闹兴奋，今日却也提前离席了，原以为谢蕊要与她一路，谁知道她比程子曌还急着走，一会就看不见人影了。
　　程子曌心里好奇，便让薛幼偷偷跟在后面，谢蕊如果是回营帐的话，正好护送一下。
　　一旁的余姚提了灯盏，引着程子曌回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