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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空雅见松 ...

  •   等到我和十五爷赶到正厅的时候,大火已经小了很多了。火势初始时虽凶猛,但夜晚气温较低,几个下人发现提醒得又早,索性没有什么人受伤。王爷命人将各位大人小姐送回了各自的屋苑,厅外的空地上立显拥挤不堪。我跟着十五爷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好容易才看到了从别处拿了茶碗的娜绮丽,在她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和大福晋在一起的二小姐。
      大福晋众人站在一旁的空地上观望着火情。十五爷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冲上去便问二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二小姐摇了摇头,说,“我没事。”表情似有些凝重。
      十五爷见此放下心来,回神过来又向大福晋问了安,众人均无大碍,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娜绮丽用新拿的茶碗给大家沏上了茶水,大家捧着热茶等待着火场那边的消息。过了不久,正厅已看不到有明显的火苗,一个小杂役跑来告诉大福晋道,大火已被扑灭,王爷请他们回去休息。大福晋方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了青嬷嬷去取座椅,想要自己留在这里等老爷回来。
      二小姐见大福晋不肯走,自己也要留下。不过耐不住青嬷嬷的几句劝,在我和娜绮丽的的陪同下极不情愿的离开了那里。回屋的路上,二小姐一改往日活泼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只顾匆匆走路,刚跨进屋门,就关闭了房门赶我和其他人出去,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娜绮丽见状只得叹了口气,把小丫头送来的被褥放在门廊外,说道,“索玛勒,看来今天,我们只能在这里睡了。”二小姐平时要读书,所以空雅苑是王府最清静的地方,院子不小但装饰不多,院中除了四角各种着一株亭亭如盖的银杏树,就只有几盆杜鹃花在门廊拐角做点缀,虽然空,但却正映衬了这屋苑的名字,多显得几分落落大方。
      “小姐今天怎么这样不高兴。”我直直问道。
      娜绮丽正铺着被褥,听到我的发问,忙一把把我快步拉到了院内的僻静之地,低声说道,“今日老爷刚向大家宣布小姐的婚期,小姐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把身旁的灯盏全部撞倒在了地上,灯油撒了一地,一沾火星,哗啦一下就着了起来,要不是邻座的十四爷拉她一把,伤不到筋骨,也难免伤及皮肉。”
      “好端端的,怎么会碰倒了灯油。”我说,“况且,王府为怕失火,一直是用的蜡烛啊。”
      娜绮丽用食指按住我的嘴唇,不让我往下说下去,“听说是小姐让人撤换灯烛为最容易点燃的鱼油。”借着光亮,她看到小姐像是在窗前来回踱步,便又把我拽到更远的角落。“事已至此,我也不便相瞒,小姐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要远嫁盛京,一直都给王爷留着一手,这次只是吓唬一下,往后王爷福晋若是再提起这门亲事,以她的脾气,就是要来真的了。”
      “这……”我一时语塞,想必今日在筵席之上的失火,就是二小姐一手操办的,可这鱼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一点即着成大火?
      “索玛勒,这屋里除了我,聪明人没有几个,你虽然是新人,但也是唯一一个由福晋指派过来连升三级的丫头,以后万事,都要靠我们仔细照料,二小姐出嫁前,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你可记下了?”娜绮丽的口吻加重了许多。
      “嗯。”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娜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二小姐性格善良,就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人,况且,她今天身边做的,是十四爷。”我把十四爷这三个故意拖长了声调。
      “不错,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十四爷和二小姐平日交情甚好,二小姐断不可能下次重手。”娜绮丽听懂了我的意思,“不过这些事情我们随便说说就罢了,日后小心行事,不可在人前乱讲。”话音刚落,就见二小姐那屋的烛光黯淡下来,看样子是要睡了,娜绮丽松了一口气,今晚多灾多难,她的心无时无刻不都是悬着的。我拉起她的双手,对她说,“好姐姐,我们虽然相识不长,但总看着你亲切,今后我们姐妹同心,一定能在王府中生活的安稳。”
      娜绮丽看着我,她的眼眸晶莹如似水繁星,“小姐以后的路还长,现在只求长生天护佑我们,不再惹上事端了。”话锋一转,她的目光骤然冷下来,“灯油失火之事,我们一定要暗中留心,不能让任何人再勾起小姐不安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天空才刚刚擦上一抹瓷青色的微光,我便早早起床去叫醒娜绮丽。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晚,这个时节正是咋暖还寒阴晴不定的时候,加上昨夜失火时人手大多派去救火,她来回奔波取碗端茶,忙得脚不沾地,因此十分疲惫,我看她两双眼睛浮肿着,嘴上也是哈欠连连,就帮她收拾了前廊值夜的被褥,好让她赶紧去后面喝杯提升醒脑的绿茶。
      她有些愧疚地冲我笑了笑,并向我微微点了下头,“你来的第一天我理应多教你些,可现在还要你来照顾我……”
      “姐姐说什么呢,姐妹之间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你快去休息吧。”我笑着说。
      “那就有劳妹妹了,我昨夜好像有些中风,现在头疼得厉害,一会儿小姐起了,麻烦代我告假,我去外面抓副药,去去就来。”她也冲我笑笑,却难掩一脸倦容。见我应承,就一手轻轻扶着墙,一手按着头上的穴位,踉跄地离去。我目送她远去,心中百感交集。人人都说大丫头地位高说话也有分量,可这背后的辛苦也不并是常人能够吞咽得下的。
      哐当一声,我被吓了一跳,一松手,抱在手上的被褥都散落在了地上,原来是二小姐开门出来,我自觉失礼,慌忙跪下谢罪。二小姐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她四处张望,见只有我一人,说道,“你进来,我有事和你说。”
      我跟随她进了屋门,正中央摆有一套红木雕花配汉白玉石的桌凳,她拉出一只凳子坐在上面,又指向我面前的一只,说,“你坐。”
      “奴才不敢,有什么事,二小姐让奴才站着听就行了。”我说。
      “叫你坐你就坐嘛!”她稍稍站起身一把拉我坐在上面。“谢谢二小姐。”我赶紧应和道,声音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她对我这样客气,让我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索玛勒,我昨天要是没看错,你是和十五爷一起来的吧?”她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我忍住心里的不安,尽量自然地回她的话,“奴才昨日看到失火,就急忙赶过来了,没注意到是和十五爷一起来的。”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不对,你瞒不过我,你们本来就认识对不对?”
      “小姐冤枉奴才了。”我作势要跪下。二小姐无事不会提到十五爷,这件事既然和贝勒爷有关,我一个小丫头,还是少沾染些好。
      她果然拉住我,“诶诶诶,谁说我要怪罪你了,你等一下。”她起身到里间睡房,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青花小瓶,走回放在桌子上推给了我。“这是有一年,我坠马摔伤脚踝,十五爷送给我的药膏,你把它送到十四爷那里,他昨天为了救我……反正,这件事不可以跟十五爷讲。”她说着说着,竟然有些脸红。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来,她问这些是担心我向十五爷走露消息,“二小姐放心,奴才绝不乱说,倘若十五爷看到了,我就说是大福晋那里送去的,可好?”
      “你乱笑什么……”她脸上的红晕更多了起来,“你聪明就好。”
      “那奴才现在就去。”我拿了药瓶,起身要退下。
      “等等,你,是洗衣房来的?”她叫住我,一双笑眼睁得大大,配上脸上的几抹红晕说不出得可人。
      “是,二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天不就问过我吗。”
      “那哈茹娜是你的姐妹?”她听到我的回答兴致瞬时高了起来,“你叫她晚上来我这里一趟。”
      二小姐说的轻快,落到我心里却仿佛一霎间落了千斤的石头,哈茹娜那日叫我私谈我剁了没去,难道就是和二小姐有关?可她一个洗衣丫头怎么会认识二小姐?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二小姐,奴才和哈茹娜并不十分相熟,这件事还是让娜绮丽姐姐去办吧,我才刚来,就这样去管洗衣房要人不太妥当。”
      “不行,这件事绝不能让娜绮丽知道,只能是我们两个知道。”她的语气骤然生硬起来,“有什么不妥当,我不是管你去要人,我是让她来一趟说说话。”
      “索玛勒不是冒犯二小姐的意思,奴才送完药就去洗衣房找她。”我不敢再多言,心里的小鼓依旧打个不停。哈茹娜贪图钱财,但愿她见小姐不是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按二小姐的意思拿着药膏走去十四爷住的见松堂,心中盘算着哈茹娜的事情,阅松苑在王府的另一边,后面挨着通向马场的长廊。朝阳已不如方才初升那般毫无暖意,我早前在棉衣里面套了一件夹袄,被这太阳一晒,额前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行,得找个地方换下来。”我自言自语道。
      往前又走了一会儿,我看到了昨天经过的长廊,便直走到了竹林那里,果然,那里一如既往地空静,我擦了擦脸上蔓延的汗水,看四下无人,藏进竹林深处以极快的速度换下夹袄拿在手上。
      林中比外面凉快不少,我拿出手帕扇风想落下汗再出去。恰巧,林中忽然飞去一只乌鸦,啊啊的叫声让我不小心掉落了手帕,我弯腰想捡起来,却看到地上竟有一只淡粉色的香袋,上面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黄色芙蓉花。这只香袋再熟悉不过了,哈茹娜额吉去世前我额吉拿一方小毯换来了几件首饰和两只一模一样的淡粉色香袋,一只绣有黄色的石榴花,留给了自己,另一只就是现在这只,原本送于她额吉,现在由她配戴在身上。
      我思考片刻,用手帕包了香袋,藏在了身上。

      见松堂地如其名,早年兴建王府的时候,王爷命人在这里栽种了许多松柏,无论横纵,均种的整齐划一。十四爷刚来到这里,便命人把院中的杂物全部移去,以便平时练习拳脚。本以为他昨日受了伤,应正在屋内静养,没想到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刀剑碰撞的声响。
      进门一看,只见一青一白两团身影飞舞在堂前,飞檐走壁之间两团身影如同两朵斑驳的云彩,时而缠绕时而相互追逐。青衣者持剑,一招一式灵活有力,剑剑直指白衣人要害,毫不留情,可却伤不到白衣人一丝一毫,青衣者进攻频繁,白衣人手持一短利器微微一闪便把剑挑拨到一边,我不懂舞剑的要领,只能算看个热闹,但也觉得白衣人功力要高于青衣者几倍之上,白衣人或挡或逃,总之并不主动向青衣者迎战,又仗着自己轻功极好,不断跑跳于
      松柏之间,引得青衣者追逐,二人如同白鹭青鸟,飞舞在林中,围观的下人无不低声称奇。
      我看他们一时难分胜负,便绕过堂前,径直去找了正看得入迷的轻罗姐姐,她是见松堂负责茶水丫头,以前在洗衣房见过她几次,人和娜绮丽一样好说话。四下的人都在呆呆看着“白鹭青鸟”,没人注意到我来了这里。我把轻罗拉到人群后面,悄悄把怀里揣着的小瓷瓶拿给她,又向她说明了事情来由。轻罗人很聪明一向一点就透,听完我的来意,就把瓷瓶藏在了袖子里。
      我看事情交代完,谢过她就想回空雅苑,不料还刚转身,背后一片黑色的东西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直奔向我。
      “小心啊!”轻罗大喊想提醒我,可待我回头,那片黑色异物已经快砸在我的脸上,原来那是两片粘连在一起的青瓦,王府的青瓦重量不轻,我一时惊慌失措,只能本能地闭上双眼并试图拿手去挡,心想,完了,这下就是打不死,也要毁容。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整个身子似乎离地轻飘飘飞出去了,不过没飞出去多远,紧接着,我又被一双温柔的双臂从后面接住,又一个飞身把我揽入怀中,整个过程我一直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头也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直到双脚着地,我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一看不要紧,接住我的人居然就是刚才的青衣少年,十五爷,而十四爷也站在不远处,他身着白衣,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两片罪魁祸首碎在他脚下不远处。原来,刚才比武练剑的青白衣人,正是他们二人。
      “怎么,还没缓过神来?”十四爷摇着扇子走向我,眼睛仍然是笑眯眯地。
      我恍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紧贴着十五爷呆立着。我慌忙站离他几步跪下,“奴才谢十五爷救命之恩。”
      十五爷一如前日温润的口吻,“快起来吧,要谢还是谢十四哥吧,若不是他推你一把,我也无能为力。”
      “哪来那么多的规矩要谢来谢去了,不过下次比武,你我可不要在这院子里添麻烦了,这次扫下来了瓦片,下次说不定就是屋顶了。”十四爷说完哈哈大笑。我也只好跟着尴尬着笑了几声。
      “索玛勒,你的手。”十五爷忽然惊声道。我抬手一看,自己方才挡了一下的左手手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应该是刚才瓦片的边缘滑到了,刚才只顾着谢恩,没注意到手背有伤,此时血已经沿着指骨流到了指尖,不觉有一丝尖锐的痛感。
      我倒抽了一口气,右手赶忙拉下左袖子盖住受伤的手背,摇头说道,“没事的,我回去擦些药膏就没事了。”
      “那怎么行?”十五爷说道,“我带你去擦些止血膏。”说完拉起了我受伤的手臂。
      我深知在大庭广众下和贝勒王爷拉拉扯扯的忌讳,忙向后把手臂缩了回来,婉拒道,“多谢十五爷,不过索玛勒自己可以的,二小姐那里还有事,先退下了。”
      “轻罗,你把刚才那药膏拿来。”十四爷一声唤道,我正要走,听到这一声忍不住又回头去看,轻罗听到传唤面露为难之色,不过还是走上前来把刚才我刚给她的瓷瓶拿了出来。
      我一时心虚,偷偷瞟了一眼十五爷,果然,他的眼中飘过一缕疑惑的神色。
      十四爷拿了瓷瓶,走过来又把它塞回到我的手中,说道,“这药你家小姐还给十五弟还早了些,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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