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雪殇》木易云影

2、碧衣仙妖

　　渐渐的，街道上传来木头板车车轮咯吱咯吱的滚动声和小贩们张罗开店的喧哗声，当天空已完全转亮时，街上已是人头攒动。
　　在城市东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没人去管那个爬在地上许久未动的身影，偶尔只是有人斜睨一眼后绕道而过。有好奇的顽童停下了脚步，站得老远够着脖子望了望，原来是一个姑娘伏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她的衣服已肮脏不堪，且被雪水凝成一块块缩在身上，顽童想，看来是一个饿晕了的乞丐，便又拔腿朝前招呼伙伴们玩去了。
　　“叮铃，叮铃……”喧闹的街上忽然传来铃铛清脆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辆素绿色的马车，人们纷纷驻足观望，然后自动退向两旁让出路来。马车由远而近，这才看清车顶四角都悬有银铃，铃下是细长的白色流苏，在雪光中随着铃声飘飘荡荡的舞着“叮铃，叮铃……”敲进人的心里，思绪也跟着纷乱的飘飞。纵这是仙驾也好，妖驹也罢，只这人间匆匆惊鸿一瞥，便是盛世繁华。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素绿的波纹如水般漾开圈圈涟漪。
　　“公子，地上有一姑娘挡了去路，不知是死是活。”前面响起了车夫轻轻请示的声音，不卑不亢，想来车里的那位必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哦？死的便直接过去，活的就抱过来与本公子瞧瞧。”车里的声音传出的一刹那，街上的人都呆了。那声音既有女子的清魅，又不失男儿的霸气，若说像杀手般淡漠，却又觉得该是柔转千回的，就似那样，还没看见他的人，但只要他一开口，为他沉眠梦中永生永世你也甘愿。他的话虽不大声，但街上的人全听得清清楚楚。
　　车夫跳下车，几步来到女子面前，蹲下身探了探鼻息，约莫还有些气息，只是已经细若游丝，便抱起她走到马车前：“公子，活的。”
　　只见车上那晃动的翠色幔帘被一把玉扇轻轻挑起一角，车夫把女子抱至幔帘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片寂静，大家伸长了脖子往马车上看，只求能看看车里那人到底是何模样，但只模模糊糊看见个青衫绿影：“呵，抱上来吧。”
　　车夫跳上马车把女子送进车内，复又钻了出来，动作轻快，没发出半点声音，只惹得翠绿的帘子轻轻摇了摇，晃得人心里一阵发痒，却偏又挠不着抓不到。
　　待众人回过神来时，那马车早已绝尘而去，只余下“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在风中轻轻飘散。

　　在融融暖意的微醺中，雪羽慢慢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虽是一间卧房，但却装饰得精致而华丽，而自己就躺在这屋中的一张紫檀大床上。大床四面平式，四角立矩形柱，后沿两柱间镶大块背板，床架上面压顶盖。在质地坚硬的紫檀木上雕刻着桃花、荷花、菊花、梅花等花卉，仔细一看发现上面竟囊括了四季花草，床上还嵌有螺钿花蝶纹。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六方仿宫灯小桌，桌上雕刻着许多精致的花纹，桌边还镶嵌着一些圆玉，旁边放着几把束腰五足嵌玉圆凳。
　　窗下一张描金几案，上面放着一把古琴，几案边放一个瓷瓶，里面随意插着几支红梅。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后院的景致，而在房间的另一边靠墙放着一个书架，前面的书案上放着一些书和毛笔。一个不小的房间被摆放得紧凑却不拥挤，光看这些摆设就知道准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一个大户人家。
　　“吱呀——“正当雪羽神游太虚之时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抬着汤药进到了房中。
　　“呀，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可是昏睡两天了呢！”小侍女见躺在床上的雪羽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她，高兴地叫了起来。
　　她走过来轻轻把雪羽扶起喂药：“姑娘，你好些了吧？”
　　“谢谢你，我好多了。”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请问，这是哪儿？”
　　“姑娘，这是云府。”少女言语间透出一种难掩的自豪。
　　“哦，云府……”雪羽淡淡应了一声，估计是某个有钱人家，又喝了口药。却只想着这药还真苦，待会儿要问问她有没有蜂蜜之类的东西。那侍女似是没想到她竟是这样平淡的反应，提了提嗓音又重复了遍：“姑娘，这是云府，□□云家。”
　　雪羽还是疑惑的看着侍女，云家……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哪还会知道什么云家。
　　那小侍女看着雪羽的表情，似是终于确定了面前这姑娘看来是真不知道云家，便耐心向她说道：“姑娘，你不是镜国人吧，哪一个□□百姓不知道云家，连当今圣上见到云家人都要礼让三分。嘿嘿，不过，你别以为云家是官仕之家，其实，云家是经商的。我们老爷一手打出商贾天下的时候，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老儿还不知在哪儿呢。”
　　一听这话，雪羽终是知道了这云府来头不小，于是便顺着她答道：“原来如此，我的确不是镜国人，只因一时贪玩与家人走散才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蒙贵府高抬贵手救了一命，雪羽实在感激。”
　　“原来你叫雪羽呀，可真好听呢，我是这的丫鬟，梓潭。姑娘，其实是慕公子救的你，他原是来找我家三公子的，可惜三公子出去了，慕公子没能遇上，听说是公子是在路上见你晕倒了把你救回来的。”梓潭兴奋的说着，尤其提到三公子时不经意的显露出了少女家的羞态。
　　“呵呵，梓潭，老远便听见你在唤本公子的名号，怎么，就这样想念本公子吗。”一个清魅又霸气，淡漠且柔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转头只见一道翠绿的影跨进了房门，伴随着隐幽的竹香，让人的心神一荡。
　　雪羽抬眼一看，进来的是一个男子，颀长的身上穿着一件青绿色的袍子，用银线勾勒出的雪竹暗纹被身后的雪光映衬的闪闪发亮，乌黑的头发就这样随意的在脑后披散着。一张白皙的脸上细长的眉毛、似水的眼神、高高的鼻子、微微上扬的薄唇看上去是那样的精致、合拍。
　　雪羽忽的想到了妖，不是那种丑陋低贱的杂烩小妖，而是那种在与世隔绝的翠竹碧林修炼了千千世世的精魅，历经万年漫长的孤寂终于能够幻化人形，本无害人意，却是勾人心，让你心甘情愿的与他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呀！慕公子，你就会打趣奴婢，奴婢先出去了。”说完，梓潭羞红了脸跑出了房门。
　　“呵，方才经过门外隐隐听到房内有梓潭那丫头说话的声音，想来是姑娘已经醒了，我就过来看看。”他转过头来向雪羽微微点头致意，手中的白玉扇抵着嘴角，唇边挂着轻轻的笑。
　　雪羽才微微清醒的脑袋又被他的话语蛊惑，他的声音竟是这样的好听，似温柔的情人在对你说着柔情蜜语，又似冷酷的杀手在无情宣判着你的死期，叫人分不清哪一种是真实，哪一种是幻境。对了，这声音就像悬挂在精魅皓腕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忽真忽假，似远似近。视线微微一移，雪羽看见他的玉扇骨上正是挂着一只雕花玉铃，内有双心，双心一碰，便发出清音魅曲。
　　“呵呵。”一阵轻笑把雪羽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忙轻咳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
　　“在下慕枫，姑娘。”他仍旧微笑着向雪羽打招呼，好像根本没看见她眼中的促狭。
　　“啊……慕公子，我叫雪羽。”雪羽平静了心绪，转过头来对他说。
　　他看着雪羽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介绍自己。
　　“雪羽？雪中的羽毛……确实是纯净无暇。”他眼里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说，“雪羽，直接叫我慕枫可好。”
　　雪羽一听，不由暗自嘀咕着，才认识便直呼其名似乎不太好吧，可最后还是败在了那双勾人的眼里。
　　雪羽迟疑着喊了一声“慕枫……”，话才出口，她的心就好像漏跳了半拍，恍惚中好像听到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另一个声音也在唤着“慕枫……”雪羽忙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一定是被雪砸晕了。
　　慕枫见状，眼中的笑意一圈圈扩散开来，他身上空山翠竹的淡淡香味渐渐散播开，满室的安宁，原来妖也是会这样笑的吗……雪羽也随着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看着雪羽的笑慕枫愣了愣，一瞬间，雪羽似乎看见了他的脸竟有些微红，配上他白皙的皮肤美得让人垂涎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还没待雪羽多看几眼，慕枫便恢复神色如常站了起来，让她不禁怀疑刚才看到的只是幻像而已。他轻扶了衣角勾了唇对雪羽说：“看你好些我便放心了，那我就先出去了。”眼中光芒灿若星辰。
　　“哎？等……等等！”雪羽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问题，忙出声叫住了快要出门的慕枫。
　　“嗯？”听到了雪羽的喊声，慕枫回过身来看着她，黑色的长发随风轻轻飘起。
　　“嗯……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在这要份工？”看着他，雪羽在心中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毕竟，总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进了云府最后还是被饿死吧。
　　“要份工？呵呵，我的阿羽，你该不会把我当作这的主人了吧。”他对着雪羽挑起了嘴角，是一个杀伤力极强的表情。
　　看着他雪羽心头颤了颤，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句“我的阿羽……”雪白的脸颊微微染上了一层桃色，这样亲昵的话语再配上他蛊惑的声音，雪羽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嗯……真的想要？”慕枫看她的样子以为是很难过，便走回来问道，“好吧，既是阿羽想要的，我又怎舍得不给。”
　　“真的？我就知道慕枫最好了！”雪羽大喜过望，差点就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抱住慕枫。
　　慕枫轻轻笑了起来，摇开白玉折扇，那玉铃铛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泠泠脆响，“只是这样，就说我好了吗，呵。”低低呢喃的声音，被铃铛声盖去。
　　“喂，还有……我会做的活不是太多啊……”在慕枫快出门的前一秒钟有人在身后大声喊道。
　　果然，只见慕枫脚下一个踉跄，又迅速定住身形用手抵着嘴唇快步离开了，只余满室竹香和远处传来的清铃。

　　世有偏偏佳公子，风流遗世而独立。
　　玉骨折扇双心铃，仙妖幻化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