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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叁】一战.下 ...


  •   却原来,山中曾有魔兽作祟。
      此兽害人性命,招来仙家替天行道,二者相斗几番,魔兽不敌遁逃,及至厉岩与弟兄上山,早不知影踪。
      岂料时过境迁,魔兽竟卷土重来。
      厉岩近日不在寨内,想必弟兄不知情状,狩猎之时与之对上,不慎煞气侵体,以至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诸人无法,惟有找寻厉岩,回来主持大局。
      姜承之于妖魔二者,勉强一知半解,此时听罢一切,仍是如坠云雾,厉岩但见他神色,道:“魔兽和一般妖物不一样,被它伤了,寻常汤药不管用,能除煞气的东西,只在它身上。”
      一旁冯云插入道:“派人去找老大那天,巡岗的弟兄在林子里看到一只巨兽,远远看去都有几人高,皮甲还硬得很,想着不好对付,老大又不在,才没敢乱动。”
      姜承心道原来如此,就听一旁山贼嚷道:“老大,瞧那儿!”
      众人定睛望去,但见崖边一侧坡道之上,一圈黑影岿然不动——
      厉岩一声令下,众人齐整划一、移到树后,全无一声异响,显见训练有素,姜承赞叹一声,立于厉岩身旁,极目向外看去,视野更显明朗,厉岩眉心微蹙,有感地势空旷,不易躲闪,道:“怎样?”
      他问的自然是姜承。
      姜承素有除妖之举,却是首次得见魔兽,心道如此庞然巨物,非止皮质坚硬,周身气息更喻意不祥,看来如有实质,似有伤人之感……
      难怪厉岩棘手,饶是姜承自己,也无十分把握,此际远远打量,忽见一丝雷闪——
      姜承心中奇怪,以他目力、当不致错看,抬手指向魔兽头顶,凝眉道:“厉兄,那是什么?”
      厉岩循他视线,凝神观望,正见一丝雷火,目中透亮,道:“那犄角魔气很重。”
      此话一出,联想厉岩关乎魔兽所言,姜承颔首道:“恐怕不简单。”
      厉岩听罢,猛然一拍树干,道:“那就没错了!靠犄角发出雷电,该是全身灵气最足的地方。”
      众人大为振奋,有山贼性急道:“那老大,咱们怎么干?”
      厉岩依旧目视姜承,道:“你怎么看?”
      姜承扫视周围地势,思忖道:“倘若可以,最好引去那边。”
      厉岩点头,却是想也未想,回身就对山贼们道:“听姜承的,那儿有块大石头,方便索子。”
      众人会意,先行前往埋伏,厉岩一拍姜承,示意二人另一侧突入。
      姜承跟在厉岩身后,心中奇怪,依厉岩之见,分明早有决意,要将魔兽引开,为何却要借他之口?
      厉岩早知他疑惑,坦言道:“他们才见到你,还会想着以前的事……你这样,大伙能早些适应。”
      姜承讶然,厉岩言下之意,竟似挽留,但他……
      慌乱之际,却听厉岩道:“我说了,这傢伙不好对付,难保要赔上性命,现在想那些也没用,过了这关再说。”
      话犹未已,就见魔兽转过身来,两眼紧盯正前,似是觉出生人气息。
      姜承心道确实,若不能全身而退,多想也是无用,当下凝神静气、沉下心来,厉岩但见姜承目中雪亮,毫无迟疑,心中赞佩,有此定力,不愧是他对手——
      以后,更会是兄弟!

      **

      二人对视一眼,姜承点头,厉岩一展身形,魔影纵悄然无声,消失眼前。
      魔兽心生戒备,但觉一前一右两股气息,还未见人,已然威势罩顶、不容小觑!
      此际一振犄角,刹时滋滋之声,惊现紫电雷芒,姜承背靠树干,锵的一声,拳剑出鞘——
      姜承双目微阖,心数十声,但听一道凌厉风响,厉岩忽的一声,乍现魔兽身前。
      此兽果是不简单,竟是早有防备。
      头顶雷球哗然掷出,只见得雷火烧身,滚滚电芒,直奔厉岩而去!
      如此阵仗,厉岩却道小试牛刀,不足为惧,扬手一道魔火,轻易就将雷芒拆吃殆尽——
      一旁山贼趁势抛出长索。
      众人齐心,将根根铁链照准魔兽四足,譬如水波摇曳、左摇右晃,魔兽长啸一声,强扭身形避开铁索,抬头就见厉岩魔手抓来,心下大骇,一时失却章法、狼狈逃窜,反将自己投向巨石背后。
      厉岩到此,不过出手两招,无不是诱敌埋伏,真正杀招还在姜承。
      但见双拳苍鹰搏兔,姜承伺机而动,炫龙拳火从天而降、势如破竹,罩往魔兽头顶,厉岩心知姜承出手,魔影纵闪身避让,如此龙火再无后顾之忧,嘶吼之下直扑魔兽面门!
      天地阴阳五行,惟火专克金雷。
      此兽身具雷灵,最怕火烧,何况炫龙阵仗——
      当下心随意转,四足猛踏地面,掀起尘土飞扬,化而成石墙,但凭龙火撞上泥石,訇然巨响之下,爆燃炸裂,还道计谋得逞,岂知厉姜二人、正待此时。
      厉岩冷笑一声,现身姜承背后,不过双臂一送,姜承立时奇力顿生,后发先至,右臂拳刃一刀斩下。
      哐的一声。
      气劲交加,割人脸面。
      魔兽犄角厚实坚硬,姜承拳刃一时竟难以切开。
      厉岩在旁掠阵,眼见姜承后继无力,有恐魔兽反扑,大喝一声,凭空跃起数丈,功聚双腿,狠狠一脚踩在魔兽脊梁上,此兽果然吃痛,狂啸一声挺起半身,但见四足满地乱踏,溅起飞沙热浪、遮蔽人眼。
      姜承用力再三,仍是斩不下,也不恋战,借厉岩雷霆一击、后撤半丈,此际一气用尽,单膝点地,不住喘息……
      一击不成,姜承重伤在身,恐怕力有不支,厉岩跳将过来,但见姜承神色,两臂将之一提,不防之下,就叫厉岩支撑起身,再难掩饰——
      厉岩面沉如水,果见腰腹渗血,想来战时动静,加之上山颠簸,以至伤口崩裂,顷刻浸透紫衫。
      虽则恼他逞强,却又不忍责怪,厉岩无名火起,向后高喊道:“孙山!”
      孙山得令,半边身子探出岩壁,呼道:“在,老大!”
      厉岩一提姜承臂膀,将人推往岩后,道:“一会儿听我口令,用索子把那家伙绑了!”
      孙山喊了句“知道”,把头一扭,冲身旁几个山贼嚷道:“听老大的,都去准备!”
      姜承听罢,不欲半途而废,强撑起身,按住厉岩左手,道:“你一人挡不住它,我——!”
      厉岩握紧姜承臂膀,神情不耐,道:“你伤口裂了,在流血……会影响动作。”
      姜承无意争辩,只将右手抬起,亮出拳剑,道:“那犄角一般兵器根本切不下来。”
      厉岩因而看向刀口。
      折剑山庄所铸兵刃,均非凡品。
      较之普通拳剑,姜承所使更显锋利,正所谓百炼钢造,薄如纸片、削金断玉,果是罕见——
      适才一击,姜承因伤在身,故而速战速决,更是搏命拼杀、不留分毫,却不能伤魔兽半点,其皮甲厚实,可想而知。
      形势所迫,不容细想。
      厉岩目视姜承,但见神情坚毅、半步不让,料想亦非无谋之辈,蹙眉道:“……你有办法?”
      姜承眉目坚忍,郑重道:“是,还请厉兄信我。”
      四目交投,均有决意。
      厉岩心道不错,换做是他,也不会任由姜承孤军奋战……
      厉岩一把将人扶正,松开手,道:“哼,这种话不用靠嘴说,你既然没事,就来吧!”
      姜承既有如此决意,自然不能再为伤势所扰!
      哧啦一声,姜承撕下袍摆,压紧伤口牢牢缠紧,经由烈痛振起精神,继而站稳脚跟——
      前后一番动作,可说手法熟练,想来世家弟子,也不曾当真快活,若非伤痛在所难免,又如何练就一身本领。
      厉岩神情微动,横身挡在姜承身前,道:“你看我手势。”
      他想,没错,他们曾是对手,姜承要护人类,而他身后,是半魔同族,但以后不会了……
      姜承会是他的兄弟!
      正如此时此刻,生死与共,祸福同享。
      因而,不必再说不。
      姜承被厉岩护在身后。
      他有一瞬间恍惚。
      似乎久远之前,也曾有人……如此用心待他。
      可姜承不记得。
      只道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如今大战一触即发,无暇细想,姜承深吸一气,按下内心动摇,轻道:“……好。”

      **

      厉岩右臂一振,五指微收,自有魔息缠绕。
      不过稍事提气,刹时蓄力满峰,全身形如火烧,炽灼不已——
      饶是姜承本元为火,此际也不得不避其锋芒、退后半步,厉岩哂笑一声,目中机锋错闪,显露无匹自信,一头火发尤为耀眼。
      魔兽受他气机牵引,一瞬惊怕,无端暴起狂怒,身形急剧弓起,前足踏正地面,奔袭而来。
      但厉岩比它更快!
      十成魔影纵,正如其名神鬼莫辩,徒留残影。
      不过弹指须臾,厉岩惊现魔兽身前,金龙探爪、五指齐收——
      这才是厉岩真正实力。
      身法之快,灿若流星,当真风驰电掣,凡人望尘莫及。
      姜承闭目捻诀。
      双掌俄而腾起烈焰,但凭两耳评定形势,心随意动,炽焰逐渐化形。
      厉岩正与魔兽埋身缠斗,但觉四野灵火大盛,可说天地炽灼、热海滚滚——
      此际能有如此修为之人,惟有姜承……
      厉岩分神看去,殊不知一看之下,惊声叫好,道:“姜承,有你的!”
      原是姜承手持巨剑,焰弑斩破风来袭。
      厉岩紧接一式罡风扫叶,魔煞式冲天而起,绕道魔兽四足之下,一招反身劈山,由下而上,右臂抓向魔兽犄角!
      魔兽大骇,仰身惊跳,左冲右突之间、极力甩脱,岂知厉岩不过虚晃一手,反使魔兽早将犄角,送与姜承剑下。
      锵的一声巨响。
      姜承闷哼一声,虎口欲裂。
      饶是毕生大成,仍是难挡气虚力却。
      焰弑斩狠狠砍进角内,然则无论如何,都再斩不下去。
      怎么甘心!千峰岭……厉兄!——
      “姜承————!!”
      厉岩大呼一声,后来居上,探手抓向姜承后领,一把将人拽到身前,险险避过魔兽致命一击。
      二人错失良机,姜承也无以为继。
      但见焰火溃散,化成星火光斑,骤失巨剑之形,寂寂湮灭。
      厉岩眼见姜承内息大乱,深知不妥,单臂揽住姜承腰侧,提气纵身急退——
      有道是此消彼长、我退敌进,魔兽岂会善罢甘休,自然趁势来袭,厉岩足尖点上高地,右手魔火作掩,携姜承挪腾闪掠、一路疾驰,乍看形貌狼狈,实则进退有度,不致自乱阵脚。
      厉岩眉心微蹙,但觉掌下湿润,低头一看,果见渗血严重,一把搂紧姜承,道:“你这样不行……”
      姜承趁势调息,此际压下气血,喉头一滚,低哑道:“方法没错,我……再试一次。”
      不济也要断它一角!
      厉岩啧的一声,心中焦急,兽角固然势在必得,却也不必匹夫之勇,那怕为救寨中兄弟,也决非要姜承拿命去换!
      为何姜承你不明白,当日救你是为了……
      吼————!!
      魔兽仰天长啸,声震百里不歇。
      眼见口鼻喷气,狂性大发,后足猛然发力,电射二人而来,姜承却见厉岩还待再退,情急之下、扣紧厉岩左手,毅然道:“厉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魔兽狂雷呼啸而至,险将砸在二人脚旁,姜承扬手雷屏落地,但他不善此法,仅能守住一时,迟恐不及——
      厉岩咬牙,惟有把心一横,事已至此、不可白费,反手握住姜承,施以天罡战气,后者得他助益,双手合十,再行幻化巨剑,然则毕竟亏损,此次焰弑斩威力骤减,剑形不若方才赤红。
      姜承深吸一气,眸光坚毅,厉岩颔首道:“撑着!”
      言罢足下生风,施展十成魔影纵,人如箭矢、电射而出,携姜承一并前行,道:“我上你下,把那只角砍下来先!”
      继而魔气狂飚、突袭左上,速度之快,勉强一道残影,魔兽果然遭此蒙蔽,扭腰顿足,向残影撕咬扑去,姜承趁此时机、堕地下坠,钻向魔兽下盘,焰弑斩直刺而去,逼得魔兽两相难顾,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弃姜承而奔厉岩,此际张口撕咬,俄而四足践踏,掀起烟尘,欲夺姜承视线——
      姜承风沙扑面,犹是不惧,低喝一声,双目大睁,觑准魔兽皮甲,一剑刺出!
      焰弑斩乃由心火铸成,本就天生灵物,此际寸寸深入腿肉中,还未带出鲜血,已叫灼火燃烧,魔兽果然吃痛,殊不知厉岩魔魇式出手在即,眼见姜承得手,而使魔兽分心,当下纵身一跃,凭空招出巨大魔手,举掌狠拍魔兽脑后。
      但听一声惨呼,魔兽被拍得头晕眼花,不知身在何处,姜承趁势冲阵斩将,真气灌注双腿,旋焰蹴魁星踢斗,进步连环,立时就将魔兽甩飞地面,腾空倒悬。
      厉岩紧随其上。
      魔影纵追风逐电,臂上魔息突显,随之掌势迸发,劈手就向魔兽右角而去,身中天罡战气凛然暴发,单臂徒手、就将半折之角轻易拗断!
      魔兽失却犄角,如遭重击、半身垮塌,几无还手之能,可说大势已去,厉岩先声夺人,此际趁势追击,再取它另一角,岂知耳廓微动,捕捉姜承散乱气息,心神微分之间,掌势已然慢上一拍——
      姜承气血翻腾,按不住胸痛作呕,眼见厉岩得手,终于咳出声来,厉岩惊而回身,就见姜承焰弑斩长虹惊天,后发而至,挥剑刺向魔兽面门。
      厉岩十分惊讶。
      只知姜承拳法出众,可说内外兼修、形神具备,兼且灵活快速、谋定后动,不可小觑,只是姜承性情纯正,出手善于留三分,很少见其杀招,而今持剑远来,但见钩、挂、点、挑、刺,招式千变万化、夺人眼球,势道之雄浑,显见大家风范,剑式以快打快、招招击奇,更是刚柔并济,叫人心惊于——
      这是姜承……?
      姜承一式云横西岭,刺正魔兽左眼,但见手腕疾挑,剑锋勾划、直取犄角,此兽接连重创,心知无路可逃,反而萌生死志,厉岩剑眉一挑,心道来得正好,撮嘴一声尖啸,但见岩壁后上下左右,顷刻掷出铁索来。
      事成定局。
      姜承伤重气虚,周身泛起寒栗,然则目中坚毅、不曾动摇,右手握剑之稳,莫不叫人赞佩,厉岩心下一叹,道:这人便该是如此……坚毅不倒!!
      什么世家弟子、武林公义,全不该压在姜承肩上,更不能击垮他!
      厉岩向后抛出犄角,自有手下接应,右手随之向姜承抓去,道:“姜承,来!”
      二人两手交握,焰弑斩锋芒转瞬大盛,姜承有感不同,轻道:“厉兄……”
      他隐约明白,厉岩所说“来”字,不仅仅指眼前之事。
      厉岩偏头,不再答话。
      姜承看向掌中巨剑,有感威力壮大,益发猩红,叫人难以错目。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气息直冲四肢百骸,汇入丹田窍穴。
      是……魔气。
      姜承浑身一震,指尖微动,反被厉岩紧紧握着,道:“姜承,不要拒绝!你的话……能接受这股力量。”
      如此笨拙但却坦然,厉岩直视姜承内心,对他说到这里来。
      到同族这里来!
      众山贼齐心协力,将铁索勒进岩壁,至此魔兽再不可动弹。
      此际仰首,莫不惊见神奇一幕——
      残阳之下,厉岩浑身在烧,赤红的发、火红的焰,而姜承,在被他燃烧。
      姜承一头紫发,似是渐渐发亮,越烧越红,恰被落日橙黄之光,渲染成一片禇色。
      两股相似、但却截然不同的魔息同时爆裂开来。
      姜承不再迟疑,焰弑斩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斩下魔兽犄角,厉岩凭空跃起,魔魇式铺天盖地、五指齐抓,譬如苍鹰搏兔,直取魔兽天灵,一击以毙之!
      二人一气用尽,姜承身形一晃,眼见就要落下,众人高呼不好,就见厉岩闪身他背后,一把将人抱紧——
      姜承昏昏沉沉,出血不止,有手下围将上来,递上绷带白纱,还有伤药之类,厉岩一一接过,头也不抬,道:“这里你们处理,我带他回去先。”
      言罢着手包扎,忽而内心一动,拇指拭去姜承唇边血渍,但觉身处四野,风声呼啸,周有同族呼喊,惟独姜承声息低浅,仿佛稍有不慎,就叫风声吹散了……
      此种烦闷挥之不去,也令厉岩心中困惑,难以捉摸,姜承究竟有何不同,能叫他屡屡不忍、一再动摇,便是战乱之时,也能破例,搅乱他心境——
      他让姜承留下,也对姜承说了留下,然后呢?
      这天地依然存满肃杀,而厉岩穿行其间,姜承伏在他胸前,浅浅呼吸。

      **

      是夜,姜承醒转。
      但见屋内昏暗,惟有一对烛火,悬在床前。
      姜承不解现状,还道喉中干渴,起身寻水,岂料不动也罢,一动之下胸痛大作,当时气血上涌,逼得他连连呛咳,姜承心知不好,忙屏息凝神,方才止住咳声。
      厉岩正去端药,到门外听得动静,知道姜承醒来,此际推门入内,就见姜承咳声大作,恐怕伤势不妥,立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道:“怎样?”
      姜承摇头,一时无力再言,厉岩伸手、掌在他背后,助姜承调息,道:“你情况不好,先安心养伤,其他事以后再说。”
      话虽如此,却知姜承性情,定然不会轻易放下。
      姜承的确并未作答,仅止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但觉满口苦涩,叹道:“厉兄,寨中如何?”
      其实厉岩在此,想来寨内已是无恙,只是姜承战后晕厥,未知后事如何,心下挂怀罢了。
      厉岩听他有此一问,自是点首道:“都醒了,其他人也没事,全都亏得你。”
      言罢目中显露一丝温情。
      想到兄弟们醒来,听说姜承救命之恩,竟全不顾伤势,争先抢后忙着熬药,彼时欢畅情形,如今想来也觉不错——
      厉岩直视姜承,忽而道:“兄弟们都喜欢你,你留下,没什么不好。”
      说罢扬起右臂,释出缕缕魔气。
      譬如对阵魔兽之际,厉岩向姜承伸出臂膀,姜承明白,一旦决意,就再无退路……
      名利、权势、地位,世人趋之若鹜,但姜承从不介意,惟有眷恋,是折剑山庄内——
      总有不能割舍的人。
      姜承指尖微动,恍然抬手。
      与厉岩相处日久,不可谓不快。
      兴许正是因为二人一度敌手,才更了解、透彻,此种感觉,二十年来不曾有过……
      但厉岩看透了他。
      他总能看穿姜承内心挣扎与煎熬。
      故而狠狠握拳,道:“姜承,看着!”
      于是姜承抬首看他。
      厉岩半步不让,逼视姜承,道:“看清楚,你要握着的,究竟是什么?是走,把伤养好,我厉岩不会拦你,是留,那就和我们一起,以后就都是兄弟。想清楚,你不会是逃避的人!”
      咚咚咚。
      敲门声起,是刘金声音,道:“老大,饭菜送来了,姜兄弟好些没?”
      姜承却是动容。
      那一声“兄弟”,当真自然不过,由来肺腑,最为真挚。
      姜承心头一暖,反有几分艳羡,厉岩但见他神情,却不再多言,起身道:“吃过就歇下吧。”
      言罢取来饭菜,刘金停在门外,透过厉岩,向里招呼道:“姜兄弟起了啊,挺好!”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傍晚时候,寨内兄弟用过饭,也不知姜承何时醒来,就将饭菜热在锅上,只等姜承醒来,再让刘金送来——
      姜承接过碗筷,只觉汩汩热气、暖人心脾,却丝毫不烫手,心下一叹,过去在折剑,何曾受人如此照料,此时内心动容,展露一丝笑意,低声道:“多谢诸位……兄弟。”
      厉岩听得分明。
      姜承终于省去客套,改口称了兄弟。
      不免竟有几分自豪。
      他的兄弟和同族们,如同碗内粗米,乍看不甚精巧,其实朴实无华,能为姜承带去暖意……
      姜承应该明白,自己该留在哪里。
      刘金不觉异样,哈哈笑道:“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那老大,我先出去了,一会儿过来收拾。”
      厉岩听罢,摇头道:“我来就行,你们也别闹,早点休息。”
      刘金嘿笑一声,挠头道:“知道知道,那我去了!”
      之后姜承用饭,厉岩起身拾掇,俄而念道一事,奇道:“姜承,你会用剑?”
      那一招焰弑斩,姜承使来当真精彩,可说身法飘逸、妙招不穷!
      但看一剑落九雁,环环相扣,就知包罗万象,非一蹴而成,厉岩当时就有几分技痒,此时有此一问,不过武者心性,岂知姜承神情微变,摇头道:“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我与厉兄一般赖以拳脚,只有对敌之时,偶尔动用。”
      厉岩听来奇怪,哂道:“略知一二?以你这般身手,若还只是粗通皮毛,那大多都不值一提了。”
      姜承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厉兄有所不知,折剑剑势过于霸道,与我心性不合,勉强施为,也不过落于下乘,故而另辟蹊径,改以长拳短打,如此才可放手一搏。”
      此话若在旁人看来,或许视作一番道理,厉岩却不然。
      众所周知,姜承乃欧阳英入室弟子,凡人而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姜承本就是孤儿,他有多重情,就有多惜剑,二者密不可分,岂会说弃就弃——
      姜承虽以拳掌制敌,但那一招焰弑斩,已然道尽一切,若非融入骨血、难于释怀,又岂会心火铸剑,一招一式,毫无花假。
      姜承或许所言非虚,却必定另有隐情,厉岩看出端倪,也不多问,只道:“时候不早,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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