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月》风过云芊

3、第一章 天蚕丝衣

　　东海之滨。小普陀山。这里乃是女子修行之地，清闲而幽静。
　　小普陀山虽是大派，但平日少有人造访，故免去云栈这等繁琐之物，架几条行空栈道供弟子行走便罢。
　　殿宇虽无天守门那般大那般多，却因是天极白玉雕砌而成，星星点点错落于缭乱云雾中，真个如冰雪仙境，令人望之惊羡，遐想无穷，又因纤尘不染与世隔绝令人敬畏，不敢亵渎半分。
　　天守门有壮阔的不归峰，小普陀山自然也有比肩的青霄玉女峰。
　　青霄玉女峰，在小普陀中，处于东北面，景色亦是叹为观止，就说它北面奔腾着的九龙罩莲飞瀑，这也算的上是整个小普陀无与伦比的风景了。
　　九条龙一般的瀑布从四面八方轰然坠下，汇聚到中间的一个状如莲花的大潭，宏伟雄奇，正应了那句“疑是银河落九天”，悬垂于天地间。
　　溅出的水珠映出光芒，显得璀璨夺目，如流萤万千萦绕其间，如梦似幻。
　　此乃风水墓葬中的宝地，尤其葬女子于此会使得福泽后世，荫庇左右。
　　从青霄玉女峰下来往南走一小段路，便到了平日里弟子们练剑的地方——御剑悬坪！
　　普陀本是云雾浩淼之地，至此却渐渐有了云开雾散的模样，刀剑相劈与练武呵咤之声随着翻滚着的云浪起伏隐没，可谓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蓦地从悬坪中腾起蓝、白二道光芒，交织着却又急欲分开，纠缠了十几个回合后，只见蓝光大盛，白光顿灭，四周引出一圈圈淡蓝气波，震开了一层层云烟。方才热闹非凡的悬坪一片寂静。
　　“哼，与你试剑无趣得紧。”忽有尖细的女声破云而过，一少女踏音而出。
　　只见她一身普陀素服，发间松松地绑着短红丝带，眉宇间露着凌厉之气。适才比剑正不满意，便带着气将手一转，收回了指向前方的剑。
　　“自是师姐让着兮月了。”另一素衣少女收剑含笑向前，不单是声音温和，连眉宇间都含满笑意，不似那生气少女般令人心生寒意。
　　“那是当然。”绑着红发带的白剑少女似回复平静，眼一瞥便道，声音却也柔下来。
　　“我道哪儿去了，原是起早舞剑来了。”两人闻声转过头去，见又一素衣女子负剑而来。
　　两人呼过“大师姐”，那女子点头，道：“今日傅兄弟要来，师父让你们待会儿教完剑便去承云殿。”
　　二人应过，负剑女子正欲离去，忽又转过身来：“沐予还是不愿来吗？”
　　白剑少女摇头道：“哪只不愿来，到现在连剑都不愿碰。”
　　大师姐轻叹：“真是浪费了好天资，再者丝毫功夫都不会，又怎能担起四大弟子之一的重任？唉，也罢。师父都不管，我们又瞎操什么闲心。”言毕离去。
　　原这几人乃是普陀四大弟子。负剑的是大师姐，名曰王慕晚，扎着红发带的少女名曰应芸，乃二师姐，同这应芸比剑的，便是排行第三的南宫兮月。而她们方才口中的沐予姓颜，便是小师妹了，天赋异秉，容貌过人，怎奈不知何故，从不执剑，更不习武，而掌门却也不加管束，真为怪哉。
　　“难道就听由她这般任性？哼，师父师姐不管，那我可要教训教训她了，真是岂有此理！”应芸皱眉，将把玩在手指间的绯红发带一把甩开，怒言，“还有那姓傅的傻不拉几少根筋的小子，明知普陀乃女子清修之地，而天守门规森严，怎得他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南宫兮月闻言，二师姐今日火气不小，便笑着劝应芸：“难得师姐对四师妹之事如此上心，师父知道了定会欣慰，可沐予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十几年不碰武艺而师父也奈何不得，这自有她执拗的性子，师姐现在心急着教训她，兮月怕非但劝不了沐予，而且有可能伤了姐妹和气。倒不如让兮月替师姐去问问缘由再由师姐定夺不迟。”
　　“哈，听这话倒像是在怪我性子急躁。”
　　“兮月不敢，兮月只是……”
　　“好了，那就你去吧，要我去指不定真会吵上一架。”
　　“是。”兮月点头答应，却心想，那傅大哥只是应了师父一年往来几日，如何变成“三天两头”了？
　　“兮月，想什么呢，她们都已经来了。”见应芸站在师妹们中招手，忙应：“来了。”便向前跑去。一日的早功又开始了，一缕缕金光穿过云层射向悬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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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守门。
　　天守为“无欲息壤”名门大派，素以平妖抑蛊维护安宁为己任。
　　景色风物雄奇壮观，殿宇恢弘大气，似建于绝壁峰峦之间，由半透明栈道相连，称行空栈道，如仙家居所，隐隐约约，不可捉摸。
　　分有白乾峰、青坤峰、玄天峰、赤地峰，白青玄赤四字，乃由白虎、青龙、玄武、朱雀得来，而乾、坤、天、地四字，可能是拣了好字凑上去的，但还有人说这四字暗指的是天守门镇派至宝，时隔久远，谁也说不清了。
　　其中，白乾、青坤善剑术，玄天善除妖，赤地善克制巫蛊，四峰分落四方，保天守安宁。
　　四峰围绕的中间，便是主峰不归峰，不归峰无人来访云栈便收，有客登门，则有弟子开启机关放下一段段云栈，从山脚至山巅相连，如龙盘旋而上，直冲云霄，蔚为壮观。
　　这山峰的一处尽头乃门派禁地回头崖，往下一眼，神秘莫测，顿觉脊梁发冷，阴风阵阵，便是叫人望之却步的阴火谷了。
　　赤地峰。行空栈道。
　　一人身着青色道袍凭栏俯瞰，独自沉思，肩上绣着的小虫栩栩如生。正是那赤地峰首座清妄真人。
　　只见空中金光一闪，清妄真人目光一斜便又继续俯视，不再理睬。云雾一敛，竟见一青衣女子负剑落于行空栈道，肩上绣着一把小小的宝剑，自然是那青坤峰的首座清忆真人了。
　　未待清忆开口，清妄便悠悠笑曰：“师妹啊，看这下面云海茫茫不着边际，可曾令你空虚畏前？”
　　清忆不解，走上前去：“师兄真是好雅兴，竟偷闲来此观云。”
　　“呵，师妹你还是老样子，话里有话。”清妄道人顿了顿，看向远方，“你瞧，连那鹤都飞不上来了，是怕高呢还是怕冷？”
　　清忆拂袖：“胡言乱语，休得理睬。我且问你，乔噬近来可好？”
　　“师妹又是替飞琼来的吧。”清妄终于收回目光，转过身来，耸肩道，“近日你师兄我心情好，又恰逢民间花灯会，便放他们几日轻松轻松。乔噬嘛，算时辰定已到了普陀山下。”
　　“师兄，你怎可如此怠慢修道之术，再者，未免对门人太过……”清忆嗔怒。
　　“哦？那师妹不也太过依着门人，连这等小事也要代劳？”清妄真人不怒反笑。
　　清忆怒目而视。
　　“别瞪我了，眼珠子都要出来了。我也不与你逞口舌之快，吵了几十年，有点累了。”清妄道人苦笑，拍了拍玉栏，“唉，对他们严格有什么用呢，花那么多心思到头来不也说没就没了吗？师弟走后，我便有预感，不想紫皇这一走，倒让我明白了预感有时也会很准。呵，话有点多了，师妹莫怪。”
　　清忆愣了愣，若有所思，御剑离去。又见空中光芒一闪，只留得清妄在栈道上苦笑自语：“这世间之事何苦如此认真，惟执念而已……”
　　云海茫茫，仍不见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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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陀山。
　　承云殿内。
　　座上一银衣女子闭目不语，庄严肃穆，令人顿生畏敬之意，乃普陀掌门莫运帘。
　　殿门前，一少女翘首观望，不是别人，正是那排行第三的南宫兮月。忽见她焦急之情一去，笑曰：“终于来了！”
　　殿中另三人也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冷冰冰的掌门也慢慢睁开了眼，却又怒意顿生。
　　只见那门外进来一人，青丝拂背，若九天悬瀑，映着光芒，熠熠生辉。杏眼含烟，带雨流波，红唇微启，酥白肌肤正应了这白玉殿堂却毫无逊色。步态轻盈流转，昔人“凌波微步”难比。身姿容貌如纯然天成，无半点瑕疵，妙曼无比，赞于桃花则无妖媚之色，叹于梨花则芬芳难敌，誉于梅花又略过冷清，比于九天玄女却又苦于无辞可绘。只道是玉女天成，灵华万芳。
　　见南宫兮月笑盈盈地拉过那门口少女的羊脂玉手，缓进殿来，座上之人冷笑：“嗬，年纪轻轻架子倒不小，要这么多人来迎你这个绣花枕头，病了不来便是，还让人扶着走路。”
　　糟了，师父生气了。南宫兮月急忙松开手，暗怪自己好好地拉什么手，让师父又骂了沐予。
　　那颜沐予虽被师父骂惯了，听此怒言，也是大惊，快步上前曲身道：“弟子万不敢令师父师姐相迎，只因有他事来迟，望师父原谅。”
　　“另有何事比师父更重要？你是指为师错怪你了？”莫运帘立身诘问。
　　眼见得上面师父怒火中烧下面沐予欲语还休，另外两位师姐亦是吃了哑药不言不语，南宫兮月忙赔不是：“是弟子让师妹为我寻那奇花异草，想是因此耽搁了时候，望师父莫责怪沐予，只怨弟子……”
　　“好了，一唱一和。”莫运帘一摆手，“这次作罢，下不为例。”
　　“今日唤你们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花灯庙会将近，大家在山中也闷得久了，这几日便好好逛逛。”
　　刚将一脸迷惑的颜沐予扶起，南宫兮月与另三人大喜过望，却又奇怪，师父十几年都不许我们下山玩乐，怎么今日有此好事？
　　“你们都大了，师父也管不了你们太多事了，是时候自己下山看看这大千世界，光苦修是长不了什么见识的。这第二件……”
　　莫运帘顿了顿，便向空中一挥右手，将墙上的一块大夹板掀开来，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吸气赞叹。
　　那夹板里悬着四件质地精良的薄衣，幽幽地泛着不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