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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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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学考那天早晨黑子收到了黄濑的加油短信,一如往常在大赛前的那样,连标点符号似乎都是带着笑的。
黑子回了句谢谢,黄濑君也请加油,然后就关机进了考场。
那天的考题都不算太难,黑子认真答完后又逐题检查了一遍。教室里很静,只听得见沙沙的写字声。他望一眼窗外,正瞧见两只鸟儿从树梢跃起,扑棱着翅膀渐渐远去。
朝着不同的方向。
考试之后自然是少不了party与狂欢。
黑子走出考场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在高喊某某班的伙计们在某某□□见,料想自己班多半也是去那儿,然后这才记起口袋里的手机还没开机。
恢复信号接收的下一秒手机就连番震动了起来,一连串的陌生来电,时间是半小时前。
黑子愣了一会,然后选中其中的一条,回拨了过去。
依稀记得,那似乎是某个邻居的电话。
生活中总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毫无预兆的,又或许有过那么些蛛丝马迹,却不曾发觉。于是当它来临的时候,就往往会砸你个措手不及。
黑子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被送进了抢救室。
一氧化碳中毒,被发现时已陷入深度昏迷。
那时她正在准备晚饭,邻居来借酱油的时候离开了一小会,锅里漫出来的汤浇熄了煤气炉,由于重感冒还未痊愈,回来的时候没能闻出异样,连带之后的头晕也只当是正常症状,吃了些感冒药便没再理会,然而昏倒在厨房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若不是之后来还酱油的邻居发觉了不对劲,及时破门而入,那后果更是无法设想。
最近这阵子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黑子放学后都会回来分担些家务,而母亲总说感冒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碍事,便让他专心学习,不用来操心这些,早晨送他出门的时候还说考完了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结果做到一半就出了事情。
而在出了考场开机的时候,他却是打算告诉母亲晚饭不回家吃了的。
几分懊悔和愧疚于心底无边滋长,黑子望着那紧闭的白色大门,鼻子忽有些发酸。
不会有事的吧。
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看不到母亲现在的样子,而此刻的一无所知反倒更容易生出些胡思乱想来,也更加深了他那始终徘徊于心的恐惧。
黑子僵硬地坐在长椅上,手指紧紧地抠住坐凳的边缘,略有些发抖。他不敢想象万一被告知了最坏的结果,自己该怎么办。
这会医院里的人不多,抢救室外就只有他一个人,走廊上静悄悄的,灯光打在一方方冰冷的瓷砖上,一片惨白。
他突然觉得无助。
黑子一向是喜静的,平素的话不多,也不善与人交谈,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某个角落,看书,发呆,或者观察身边的一草一木。
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想一个人。
不想一个人面对这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熬过这漫长的等候,一个人守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开启的门。
他害怕。
很多时候,在那副看似弱小的外表之下,真正的他都是坚强的。冷静,执着,无所畏惧。
却绝不包括现在。
现在的他,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或者不说,只是听也行。
家里没别的亲戚,一直以来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生活在一起,父亲常年在外地很少能联系得到,而现在即便联系到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黑子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下意识地就翻到某个号码,略一迟疑,又继续朝后翻去,最后停在了火神大我的名字上。
号码拨出后是拖长的等待音,嘟……嘟……一声接着一声,安稳有序,不知疲倦。
然而始终都没有人接。
最后等待音终于变为了忙音,直到挂断。
大概是听不见的。班里约好了今晚去K歌,这会大概正玩得高兴吧。
黑子放下手机,并不觉得意外。
而事实也与他所料的相差不远,此刻火神正攥着麦克风荼毒全场人的耳膜,铆足浑身气力纵情高歌的他自然是察觉不到那微弱的铃声。
黑子望着暗下来的屏幕发了会呆,动一动手指,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没有等待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从告知主人行踪这一点上来说,青峰的手机几乎就是个摆设。拨十次有九次是无果的,要么关机,要么没人接,而那唯一的一次接了,往往还是不小心按错。
显然这次没有碰上。
黑子依稀记得之前听桃井抱怨过,青峰在图书馆呼呼大睡,还把她好心好意帮忙整理的笔记弄得全是口水。
“考完试我要睡上三天三夜谁也别拦我。”
他是那么说的。
虽然考前也没少睡。
黑子垂下手臂,靠回椅背上,仰头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长呼了口气。
大家都正开心着吧。
结束了升学考,结束了高中生涯,所有的人都在感怀,在庆祝,在恣意嬉闹。只除了坐在冰冷长椅上的他。
全世界的狂欢,一个人的孤单。
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声响虽不大,却在空白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重又拿起手机,翻回到了最初就曾停留过的那个号码上。
「黄濑凉太」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翻到了那里,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拨。或许是觉得很少主动给那个人打电话而在这时候才又想起他的自己有些狡猾吧。
黑子迟疑片刻,终于将拇指移到了拨号键上。
电话拨通的时候,黑子忽然记起了那天在微博上看到的讯息——黄濑君这会,应该正在电视台录节目才对。
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然而还没等他及时挂断,熟悉的嗓音就很快传了过来。
“小黑子?”依旧亲昵而略微上扬的语调,透着丝明显的惊讶。
背景音是一片忙碌,有人在说灯光音响什么的。
没料到对方会接得这么快的黑子愣了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小黑子?你听得见么?”那边又问了句。
“嗯,是我,黄濑君。”
“怎么,出什么事了么?”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边语气的迟疑,很快又问道。
“没什么……”
真要说也的确没什么,母亲已经送进抢救室,入院手续也基本办完,剩下的就只是等待,黄濑君现在还正忙着,请陪我一会这样子的话又怎么说的出口?
“那个,黄濑君今天要上电视了吧,请加油。”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给他鼓劲。
然而电话那头却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幸福爆棚碎碎念,与此相反,那是更为低缓的声音。
“你在哪?”
问得认真,笃定,仿佛不容拒绝。
“市立医院……”黑子下意识地小声回答。
那边又传来些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黑子依稀听见有人在叫着黄濑,之后大概是收到了等一等的手势,就又停了下来。
然后黄濑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嘟嘟的忙音。
他说——
“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