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幻觉》盛**平

1、第一章

　　签完最后一张医嘱，关玉看看表，14:25，距离正常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又二十五分，心里忍不住骂了声cao。
　　当医生的最怕的就是值夜班，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在医院呆到第二天中午的十二点，在这二十八个小时里面，查房、手术、开医嘱……运气好的时候晚上还能偷偷地歇一歇，那些不好的，便只能像关玉这样——通宵做了一晚手术，第二天早上还得忙到两三点才能弄完手上的工作。
　　眼皮已经睁不开，手脚也开始发软，男人拍了拍自己已经木了的脑袋，支撑着站起来，感觉双腿都似乎不自己的了。苦笑一下，慢慢脱下白大褂。
　　“关教授，要下夜班了吗？”
　　关玉勉强睁开眼睛，顺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一张青春可人的笑脸——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昨晚通宵手术，很辛苦吧。”
　　那笑容明媚得耀眼，二十岁的小姑娘，果然是青春无敌。
　　“是啊，”关玉反射性地摆出职业性的笑容，露肉八颗大白牙，“昨天那个风心病已经做到晚上八点了，结果十二点还来个急诊搭桥，快要被搞死了。”
　　“那……要不要喝点汤再回去？我刚好煲了。”小姑娘从身后变出一个保温壶高高举起摆在关玉的面前，眼睛里尽是期待，“虫草花煲瘦肉，好好补一下吧！”
　　“好香啊，”关玉闻了闻，笑容不减，“但是可惜了，有人煲了等着接我回去呢。”
　　“有人？”
　　“恩，对啊，还是谢谢你哟。”装作看不见小姑娘吃惊而失望的脸，关玉继续摆出完美笑容，最后还微微弯了弯腰表示抱歉。
　　“……”小姑娘的眼睛瞬间显得汪汪的，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不是说关教授现在还在单身么？怎么……
　　礼貌地完成了交际，关玉抓起工作包转身离去，临走摸了摸她的脑袋，“留着自己喝吧，你值班也很辛苦哪，小林。”
　　直到进了电梯关玉才摇摇头，自己这样的男医生多是青春亮丽的小护士们的理想对象，长相周正加点分，幽默爱笑再加点分，只要不是GAY，自然都是小护士们的最爱。
　　可惜，他是。

　　关玉，G城一院心外科的年轻副教授，卖相不错，风趣幽默，可惜是一个GAY。

　　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到停车场，八月的热浪混合着地下室里特有的浑浊空气，让关玉险些透不过气来。连忙跑向自己的车位，钻进驾驶座开了空调，才觉得活过来一点。困得不行了，赶紧出发回家。

　　“很累吗？”
　　把车开出了停车场，耳边响起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着急中透着浓浓的关心和心疼，让关玉突然觉得特别安心。
　　“恩，”关玉终于笑了出来，这一次没有礼貌地弯起完美的弧度，反而大大地咧开嘴，好像嘴角还有点歪，声音懒懒地像在撒娇，“二十八个小时做了两台大手术，脚都站不住了。”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亲昵而体贴，“那就回去吃完饭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
　　男人的大手不算特别光滑，连揉搓的动作都显得有点过分大，却似有魔力一般，让关玉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似乎手脚都开始慢慢归位，一点一点地，感觉到血流开始滋润腿上的每一块肌肉，紧绷感渐渐消失。总之，就是特别舒服。
　　“知道了，每次都是这一句，有没有新意啊？”嘴上抱怨着，笑容却丝毫不减。
　　男人也跟着笑了，却不收回手，“有啊，我煲了汤，你最爱的菜干猪肺，你昨天出门前有点咳嗽，刚好润一下肺。还有红烧肉和牛肉炒西兰花，够了丰富吧？”说完手开始转移战场，转而去捏了捏关玉的鼻子。
　　“丰富也没用啊，我太累了，真心吃不下啊……”
　　还没说完就挨到男人的一记爆栗，“吃不下？想死了吧你！枉你自己也是做医生的，都忙了一天了还不吃饭，待会又胃疼怎么办，想我揍你吗？”语气里尽是急切。
　　“好好好，我吃了行不？”关玉单手上演“抱头鼠窜”。
　　“哼，这才差不多。”男人的从鼻孔哼出一声，洋洋得意。

　　愣了一下，关玉有点脸红地低了低头，“邓轲，你真好。”

　　慢慢地转动着方向盘，下午两点的太阳不是一般的热辣，开在水泥森林间怎么都不是什么好的感受，关玉却打开CD机，哼着小曲，手指上跟着打起了节拍。
　　真快活哪。

　　回到家，开了空调，关玉就开始忙起来。
　　医生的薪水不是很高，尤其对于关玉这样的年青医生来说。刚工作的两三年连温饱都成问题，今年刚凭着论文升了副教授才稍稍有点起色，但也仅限于城市一般水平，为了工作便利还得养车。所以关玉的房子不算特别好，老城区的二手楼，首付还是父母支援的，根本就掏不出钱来装修，只能将就着用着原房主的旧装修旧家居，缺了些新家应有的鲜亮。
　　不过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家，设备也还算齐全。洗了手，关玉打开冰箱门，拿出前天冷藏好的牛肉、西兰花、五花肉，想了想又把猪肺也掏出来，找出妈妈备的菜干，挽起袖子开始做饭。
　　高压锅煲着汤，砂锅闷着红烧肉，最后再爆炒个西兰花，关玉把自己再手术台的那一套灵活与技术在厨房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没几下就置办出了一桌菜。
　　解下围裙，关玉装了一碗饭，悠闲地坐下来，开吃。

　　“来，尝尝今天的红烧肉。”男人热络地往关玉的碗里夹菜，“你看你，减肥的那段时间把胃都伤了，现在不好好补一下怎么行。”
　　“好，”关玉冲着对面的位置大大地笑了笑，“你也吃嘛，别光我吃。汤也不错，你多喝。”
　　“昨天的手术顺利吗？”
　　“还好，”关玉咽下米饭，“就是家属比较难搞，一下抱怨手术费贵，一下又嫌我们不关心病人，上帝啊，我都一天去看他四处了啊，手术完护士太忙还是我给他擦身的啊，这我是不是要每天24小时站他床边才算关心他啊……”
　　“别急别急，一切都会好的。你都升副教授了，慢慢做到教授主任级别这些就少了”
　　“好个鬼，我是凭着论文才升的副教授，接下来哪有这么容易再往上走啊……”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饭吃得很慢，关玉却觉得格外地舒服，唠唠叨叨，好像工作了一天积在胸口的那些怨气慢慢都被男人给揉散了一般。
　　“邓轲。”
　　“恩。”
　　“我喜欢你。”
　　男人笑得一脸满足：“恩，我知道。”。

　　“嘟嘟嘟……”饭吃到一半，电话响了起来。
　　“喂？”
　　“关玉啊，是我，小胖。”果然，知道关玉家电话的人不多，除了父母，也就是死党加高中同学小胖而已。
　　“混蛋，你终于从瑞士逍遥快活完回来了啊？”关玉撇了撇嘴，笑了。
　　“就是，你看我多想你，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了，”小胖其实已经不胖了，标准的浓眉大眼大帅哥一枚，可是声音却还保留着高中那时的调皮，“我给你带了手信，你快点来拿啊，不然被分光了别赖我。”
　　“好啊，什么时候？”
　　“就明天呗，正想跟你说呢，班长说明天同学聚会，你肯定来的吧？”
　　“同学聚会？”关玉明显愣了一下，“怎么今年在G城搞？不是一向都是过年回家乡再搞的么？”
　　“因为大部队都在G城了啊，省会嘛，你看我们班多少同学都跑到这里来工作了啊，所以班长说干脆趁现在先聚一次，过年回家乡再聚。”大概是刚回国的原故，小胖的声音特别欢快。
　　“……”关玉呆了几秒钟，才勉强地问，“都有谁去？”
　　“班长啊，熊猫啊，老郭啊……都是我们那时候玩得那群人嘛，对了，我骗了个瑞士帅哥回来，明天一定要来看啊！”没错，小胖也是同道中人……
　　“……”
　　“关玉？”
　　关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用力才张开口，“那邓轲呢？”
　　“邓轲？他去威尼斯出差了啊，不去呢。”
　　“这样啊……”关玉低头看着地板，突然有什么堵在胸口，意外地觉得心那里一阵阵地不适，却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譬如他现在，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失望。
　　“关玉，你不会吧，这么多年你恋爱都谈了几回了，怎么还……”
　　“……怎么可能？”关玉勉强地笑笑，“就是怕尴尬而已……”
　　“……”小胖一时语塞，没有说话。
　　“放心，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关玉回头看了看餐桌，他的位置对面，只有一张还不曾拉开的椅子，什么也没有。
　　而在回程的路上，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副驾驶上，也是什么也没有。
　　谁也没有。
　　关玉似乎看到一个幻影从眼前破裂，或者说某个泡影从他的副驾驶座消失。
　　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关玉回到餐桌上，把剩下的半碗饭倒进垃圾桶，又把剩菜一样样包起来送进冰箱。低着头，一直都没有再笑。只有捏着盘子的手指，由于过分的用力，关节都开始发白。

　　邓轲。
　　邓轲，在威尼斯。
　　那个叫邓轲的男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在这间屋子里，他在威尼斯。

　　苦笑了一下，关玉摇摇头，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头顶冲下来，水流滴到地板上溅起层层水花，哗哗的声音在浴室回响。男人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整间房子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关玉一个人。

　　其实，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谁出现过。
　　其实，我没有精神病。
　　其实，我知道那些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你的音容笑貌，你的温柔明媚，你调皮的小动作，通通都是。
　　我只是……在劳累的时候幻想着你在身旁安慰，不肯吃饭的时候幻想着你在身旁着急，寂寞的时候幻想着你在身旁呆在，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幻想着右手捏着你的手指。
　　我分得清幻想与现实，我知道你不在，不在我身边。

　　我，只是太想你了而已。
　　我很想你，邓轲。

作者有话说

　　新文，请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