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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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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街在下午茶时间是很寂静的，大多数人还没起床。
话说红头戴夫有了马达的帮忙，最近几年越来越疯狂了。他的机修厂越来越大，几乎吃下了穷街的一个楼面。
车间的大门紧闭，能源炉维持在待机状态，所有的工人都在后面睡觉。偌大的工作区冷冷清清，一个巨大的半成型机体杵在中间，夕阳透过缓缓转动的排风扇的叶片间照进来，洒落一束束光柱。
“你回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从机械之间冒出来，马达坐在一个高高的支架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上来。经过这几年马达也长大了，经常要搬动重物使他的身材相对更结实一些，皮肤晒黑了，已然长成了一个帅小伙，只是经常睡眠不足，总是一副瞌睡的样子。
“嗯。”莱杰森也爬上去，坐在马达身边。从兜里把烟草拿出来，开始卷纸烟。
“东西拿到了？”马达有些不安，“等等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街上在打架，没留神给擦到的。”莱杰森把头发晃下来遮住脸上的淤血，手里一刻没停，在烟上面装上滤嘴递给马达，自己开始卷下一支。
马达也没客气，拿过来直接点上，等莱杰森卷好第二支才把烟凑过去，烟头对烟头点着了。稚气未脱的两个半大小孩抽烟的姿势都甚是老练，莱杰森抽得更猛一些，深吸一口烟烧掉一大截。
“很累？”
“嗯。”莱杰森仰起头，慢慢吐出烟来。如果说在这个星球上有一个地方能让他真正的放松，那就是马达身边。在老朋友面前不用思考任何谎言，累就是累，不爽就是不爽。
“去我床上睡一会儿？我洗过毯子和枕头了。”
“好。”
马达混得不错，他已经有自己的私人宿舍了，尽管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总比其他人好一些。
“对了，我这边有好东西。上次帮人做了一批能量板，对方送我的。”马达把毯子抱出来丢给莱杰森，自己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说什么青春期的小崽子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我还没用过，你想试试吗？”
盒子上有着花哨的包装，上面还有名字——幻想乐章。
在狼鳄这里跑腿的时候，经常要去城中心的闹市区，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莱杰森再清楚不过。于是他一边躺下一边拆着包装，懒懒地瞄一眼马达，“想和我一起用么？”
“这东西怎么一起用？”马达显然很好奇。
“我看看，说明书上说，这东西分为连接精神和连接体表的两部分，嗯……首先把这个戴在头上，设定自己心仪对象的形象，也可以是已知的某个明星或公众人物，只要是资料库里有，都可以下载下来……”
“哇哦，这些人真是想得出来，那么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最近要退出歌坛的那个歌星怎么样，挺漂亮的。”马达手里拿着一个带采集器的头箍摆弄着打量。
“你喜欢……女孩儿？”莱杰森停止了阅读说明书，从纸张上方打量马达。
“我想是的。女孩子挺好的。”对方的回答速度正常，干净利落，不像撒谎。
“噢，真可惜……我没机会了。”莱杰森继续看说明书。
“你呢？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马达爬上床把手里的头箍戴到对方头上去。
虚拟的环境中出现了选择的画面，各种类型、体型、嗜好、甜言蜜语都可以自由搭配，一个个人物走马观花般翻过去。他们足够真实，虚拟的英俊男人们——他们诞生的意义只有让你快乐这一项而已。
“要说我喜欢的……”莱杰森漫不经心一个个看过去，心念一动，系统捕捉到了那个微妙的情绪，开始有针对性地罗列人物。被筛选出来的男人都有着灰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皮肤白皙……还有宽阔的肩膀以及匀称的肌肉……
莱杰森的面容骤然绷紧，他从头上抓下头环，人直直坐起来，把脸埋在手掌中。“不，这东西不适合我……”
“你怎么了？”
“根本就是搞错了……我对他根本就没有……没有那种想法……”
“谁？”
“嗯……是一个……我曾经梦到过的人，陌生人。”
“梦见陌生人？”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忘了到底是我曾经见过，然后梦见了，还是原本就是我想象出来的，只见过一次。但是……他在我看来是绝对完美的，像是从神话里跳出来的人物。我……只想看看他就好了，绝对不是要跟他……”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别玩这东西了，你赶紧睡一会儿，戴夫很快就起床了。”马达收起机器，把莱杰森重新按在枕头上，“我给你找点东西吃。”
“不用了，过来马达。”莱杰森往旁边让让，“睡在我身边，我很累了。”
有马达在身边，莱杰森安稳睡了两个小时，直到被红头戴夫的铃声叫醒。马达匆匆赶去上工，戴夫将莱杰森叫到后门。
红头戴夫是个矮个的胖子，这个外号来源于他的红头巾，至于其他的特征，那完全像一只巨型鼹鼠。圆形的变焦眼镜、脸上胡子拉碴，红乎乎的鼻子、一口牙镶了几个金的，身上常年穿着口袋繁多的技师服，裹得他的身材圆滚滚。
“东西拿来了？”戴夫说。
莱杰森面无表情地丢过去一个盒子，戴夫抽开盒盖，小盒子里躺着一个用钢丝绳切下来的手掌。
“哈，杀人医生的手。活该。”戴夫满意地把断掌抛着玩，彼此熟悉了以后他总算不会像刚见面时那么暴躁、那么乱喷口水了，谢天谢地。“不过你太护着马达了，这孩子到现在还没杀过人，每次都是你抢着做这些活，这可不行。”
“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马达懂机械，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干点这种活儿。”
戴夫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你还是不懂啊，西蒙。手上有人命，才能安心呆在这个星球上，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想飞了。”
“那您可就得不偿失了。”莱杰森露出微笑，“马达现在开始为您造紧密仪器了吧？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导致您苦心收集的材料彻底报废，这些东西都值不少钱，更不用说在这个星球，即便是有钱也很难搞到器材。狼鳄先生可是很期待您这次造的飞船呢。”
“狼鳄那杂种猴急什么，C。”
“只有干净的手才能让技师专心工作，你以为他杀了人以后，手还能像现在这么稳吗？”莱杰森笑笑，继续小心诱导，“忘了这个吧，只要您的飞船成功造出来，您就可以摆脱穷街，还有狼鳄了，他算什么？他顶多只是个奴隶主，而您可以离开沙克斯，到更广阔的宇宙中，找更好的材料、更多优秀的技师，每一个都会比马达强。相信我，在沙克斯以外的地方，科技就和骆驼一样廉价，但首先，你得离开这儿。”
“哼。”戴夫咕哝一声，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假设带来的诱惑。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马达不称您的心，杀了他也不会给您带来任何损失了，我很乐意为您动这个手。”莱杰森靠近他，将手掌放在对方的手背上，“只是现在，为了我们的将来，别坏了大事。”
“等等，我好像听见你说‘我们’？”
“是啊，您不想带上我吗？我只有您可以依靠了……”莱杰森抬起可怜兮兮的眼睛，“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呀……”
戴夫突然用铁手套捏住莱杰森的脖子抓到自己面前，下手没轻没重，莱杰森双腿离开地面，放开了抓着戴夫的手，竭力控制自己不按照本能反抗。
“叛逆的毒蛇，哼哼……我暂时不会让马达去杀人，但是你得连他的份一起干，满意了？”戴夫推开他，“现在滚去狼鳄那里，你该上班了。”
“是的，咳，戴夫先生……”莱杰森摸着脖子踉跄着跑了，该到了脚底抹油的时候谁都没他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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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穷街到西路城连绵二十公里的戈壁荒漠莱杰森已经走过几百次了，但是这一天对他来说却是累得要命。手脚的反应都是慢上一拍，然后大脑也要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排沙轮磕上一块石头，车身侧转，翻倒在石滩上。
少年轻盈得体重被甩出两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他也不想爬起来，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石滩上看着天空。有两颗临近的行星——其中比较近的一个是火红的行星，周围有两条交叉星环，这是沙卫一普拉纳，另一个很远，一个白色的卫星是沙卫二白鸮。
傍晚的天空红霞满天，风沙静止，万籁俱静。
莱杰森喜欢这样的大漠戈壁，途经这里的时候，好几次他会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好事就要发生，就像圣诞节的早晨，等待午夜狂欢的心情。这里一定是他的幸运之地。
“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我的骑士先生。”少年蜷起身体，整理出向自己狡辩的兴致，“我只是想看看你，那机器碰巧有这样的功能……这绝对不是亵渎，请理解我……让我再梦见你一次，就一次……”
七年来反反复复的祈祷没有一次应验过，有几次杀人以后会梦见母亲，但醒来以后他已经不会再哭泣了。有时候他会怀疑那个银光闪闪的骑士根本就是他在某次嗑药过量以后臆想出来的。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失望地从石滩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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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他回到了狼鳄为骆驼准备的大屋里，大家都出去工作了。而这里的环境在他自掏腰包加了几块木板，以及伏击了几个胡乱小解的同事之后大为改观，至少没有怪味了。
老约翰已经不在了，去年的时候他把大部分钱给了帘子对面的女人，剩下的买了酒，请所有的信差喝了。
信差们哭着祝贺老约翰的“荣耀之日”，他们点了篝火，手执木棍捶地，唱一首奇怪的歌。这首歌没有什么音调，几乎是在低声呢喃。
第二天，有一个包裹被送到了老约翰床上，而老约翰在更早之前就不见了。
其他人说老约翰找了个法子一了百了了，尸体别想找到。骆驼对自己的死亡预感一般都很准，他们会找一个晴朗的好天，请大家喝一顿，然后悄悄离开。自杀也好，逃跑也好，只要能掌握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是英雄般的荣耀。
事实证明老约翰是对的，他的包裹要送往竞技场，包裹里满是毒蛇，虽然只是在给角斗士找晦气，但是送信的骆驼难免会以残忍的方式处死。
莱杰森回到了床铺旁，从床头墙壁隐秘的位置翻开了一块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碟子，倒了些清水进去，在上面盖一片绿叶。七年来他从没间断过。
“我对你在干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了。
“……”莱杰森只在最初惊吓了一下，很快控制自己，他转过头看着暮光从大屋另一头的窗口照进来，把一个人模糊的影子投射在屋里的帘子上。那个人长着奇怪的刺鳍——高高耸起，还有他的头很大，四肢很长，前肢几乎能着地。
莱杰森侧身后撤，右手搭上藏在腰带里的匕首，左手则伸到裤兜里，那里一直藏着一把石灰。“你是谁？”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样。”来人没有动，只是微微晃动蜥蜴般的长尾——这种特征的尾巴通常是用来维持平衡的。动作敏捷型的外星智慧生命，善于攀爬跳跃，行动轻巧无声善于藏匿——暗杀者。
“我可不蠢，谁派你来的？”
“跟我走。”对方说，“你自然会知道。”
“看来我没什么选择？”莱杰森叹了口气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他踩过床铺伸手去拉帘子，仿佛是要把帘子拉开。修长的手指还没碰到布帘，腰间的匕首骤然挥出割断了帘子的环扣，一整张布铺天盖地罩下来把对方整个兜住。他已经习惯了匕首这种武器，没有人指导，这只是在街巷之间斗殴中慢慢摸索到的技巧，在交了一些鲜血和淤青作学费以后，他的动作果决迅速多了，收刀也很干净利落。
莱杰森跟着落下的帘子冲到对方身前，匕首刺出，刀锋擦过对方的皮肤，然而对方躲得更快，在轮到那两条奇长的手臂攻击之前，金发少年已经矮身落地扫出一腿，对方难以维持平衡。僵持间布帘刺啦一下被划破，莱杰森撒出一把石灰粉，旋即逃向窗的方向。但是在他能跑出去之前，一条尖刺般的长尾破空扫来，狠狠地把他抽飞出去。
莱杰森被掀到一堆床铺支架上，鼻子这里火辣辣地疼，还不等他爬起来，对方就已经扑到面前抓起他按在一张床铺上，这个外星人有青色的皮肤，双眼接近白色，看不清眼珠在哪里。耳朵下面有蜥蜴一样的鳞片，穿着一套黑色的皮衣。“现在我有资格请你走了吗？”
“不一定。”莱杰森喘息着，好像有血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今天连我的肉块都别想带走，你的主人……是叫你带活的回去吧？”他笑了笑，唇舌一抿，露出牙齿之间咬着的遥控装置，然后说：“BOOM！”
不速之客迅速退开一步，莱杰森趁机翻身退远。
袭击者随即意识到这孩子只是在骗他放手，刚想追却停止了脚步，迟疑道：“你在身体里埋了炸弹？你真的那么忠于狼鳄？”
莱杰森已经到了门口，听到这句话，好像有种刚被人戳着脊梁骂了几小时的感觉，他回头道：“每个信差都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逃。”
“我的头儿派我来，他认为你不错。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只能说这么多。”
“你不急着抓我？”
蜥蜴人摇摇头，“不。记得吗？是你先动手的，人类。别怀疑我们的诚意，我不是来绑架你的。等着吧，暴风雨要来了，自由将征服奴役，我们为自由而战。我会再来，好好考虑吧。记住，我的名字叫刺鳞。”
刺鳞说完从窗口窜出，撞碎了栏杆跳到外面，但没有落地，他用奇长的手指扣住外墙，轻轻松松跳上屋顶。
莱杰森慢慢走到窗前，擦着脸上的血。
“没礼貌的家伙，修栏杆是要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