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小女子不甘示弱 鼻涕眼泪齐入画 ...
-
“顺安姐,昨儿个沈央少爷又留你晚了?”平安口气颇有些气恼唏嘘,当日初遇沈央至今已三月有余,沈央虽是文弱书生的样子,却颇有些侠义心肠,没想到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心内多有些失望难过,但又一想,大户人家多半如此,一时自语道,“还真是没有想到呢,二少爷看上去温吞木讷,谦谦君子,竟是与庸碌纨绔子无异了,亏得我原先还觉得他清雅出尘!……这事我原以为旁的府里发生也很正常,可是放到沈府里,总觉得哪里哪里都是怪怪的……”平安还兀自喃喃。
顺安一张脸越发涨红,不晓得这丫头还会说出什么没羞没臊的话,立刻狠狠赏平安一个爆栗,“你一个女儿家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听谁嚼舌头……刘大娘吧?”
“没啦没啦……我乱猜的。”平安揉着脑袋辩解道。
“二少爷才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在作画而已!”顺安真是搞不懂,偶尔也会疑惑,平安看着年纪轻轻,虚岁二八,大字不识一个,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真叫人咂舌。虽然常常像一个小女孩那样单纯活泼,可爱直爽,但也会在偶然间露出成熟的神情一瞬而逝。
“作画就作画啦,每次都这么晚……”平安在被揍之前飞奔而去,留下一句话气炸顺安的肺。
二人梳洗完毕,匆匆赶至后院。丫鬟婆子,书童小厮已到了大半,三五一群,两两一伙,埋头聚首,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顺安是前院伺候二少爷的丫鬟,平安则是后厨的帮手,二人分道,平安熟练的混进后厨大队,远远就听到刘大娘大嗓门叽里呱啦,口沫横飞,“可不是么……咱们家大少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沈家家财万贯,想做沈家大少奶奶的人可不排起队来能足足绕繁都三圈……”
平安凑过去,挤进脑袋,接口道,“怎么,大少爷要成亲?”沈家大少爷沈鳍常年在外经商游历,这三月间,平安倒还不曾见过一面。
刘大娘接着解惑,“那倒不是,不过也不远了……说起来大少爷今年也已经多少岁来着,我算算,”刘大娘掐着粗短的手指“虚岁二十一!早两年都该成亲了……”刘大娘玩笑道,“听说这次大少爷回来带着位姑娘,啧啧,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会有这样的好福气!我要是年轻二十岁,保不准也要哭呢!”
珍安丫头阴阳怪气道,“若我说刘大娘就算年轻二十岁也难,须得重新投胎才行。”言下之意是刘大娘面貌鄙陋了。珍安面含桃花,差点就脱口而出,大少爷神仙般的人物,也是像你这样的人能宵想的。繁都钟鼎之家常有这样的旧俗,在府里养几个可爱秀美的丫鬟,待到府内公子少爷略懂人事,教导其初尝云雨,要是伺候的好,便会被收作偏房。沈府诸多丫鬟可是巴巴的望着这个偏房小妾的位子,无怪乎珍安有这样的想法,珍安年约十九,生的一双桃花眼,柳叶眉,顾盼间风情尽显,却是沈府这一干丫鬟中姿容最为出色的。因着自己相貌出众,被择为偏妾的可能性较大,平日里难免有些跋扈骄纵,这几年反倒长了些小姐脾气,这也一部分因为沈家沉浮几载,此次家道复兴,无奈人丁单薄,上有一老太爷,其下三子,沈鳍、沈央、沈笑,却无女眷,这大少奶奶一朝踏入沈家,便是内院主母,即便是偏妾,也算得上内院前三把交椅。
刘大娘一把年纪,混到后厨总管可不是吃素的,看珍安面色发红,竟显小女儿娇羞之态,就大抵猜到珍安心中那点小九九,平日里俩人多有不对盘,小到鸡毛蒜皮都要吵一架,刘大娘却也不当面揭穿,只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说,“鸡窝里妄想飞出金凤凰,也不找个水洼照照自己那一身杂毛……”
珍安气结,涨红着脸,“你……你……”“你”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泼妇!”,眼里早蓄满一包泪,颤巍巍就要落下来,当真是我见犹怜,可是因为珍安平时作风骄横,众丫鬟不是怕她,就是妒她,周遭几个丫鬟倒没有一人上前,平安连忙轻声安慰,“珍安姐,大娘也不是有意说你……你不要放在心上!一人退让一步便罢……”谁曾想珍安并不领情,自从平安入沈府,颇受大家欢迎,短短时间内便跟大家混熟,甚至二少爷对平安也多有好感,严重威胁到珍安的地位,珍安不能拿刘大娘怎样,却可以用平安开刀,心里积怨一股脑发作,一把推开平安,冷哼一声,“你个狐媚子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平日里想方设法巴结讨好二少爷跟小少爷,真不要脸,在大伙儿面前倒做起好姿态来了,也不瞧瞧你那一身杂毛……”这话一出,明显就是说平安媚惑主上,妄想飞出鸡窝!
平安平白受人一顿训,还安上狐媚子的名号,放谁身上都不能平白忍了这口气,立时便羞恼交加,涨红了面皮,气的语调都有些哆嗦,眼神一冷,“珍安,你……我平安行得正站的端不怕影子歪,管好你自己的碎嘴,少来我面前大放厥词,信口开河,仔细我撕烂它!”平安原本性子平和,但跟刘大娘顺安等人处久了,难免话锋里带点泼辣。
珍安一怔,半是被平安冷厉的眼神吓到,料想不到眼前看似瘦弱的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想着定是有人在撑腰,抬眼冷冷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心道,平日里巴结逢迎,现下怎么哑巴了,于是迁怒道,“看什么看,瞧瞧你们那寒碜样子,癞蛤蟆痴心妄想……一个个少做白日梦了,少爷又岂会看上你们!”
刘大娘冷哼一声鄙夷的嘲讽道,“小蹄子自己脏,别想的人人都跟你一样没皮没脸,不知羞臊勾搭到西席先生,妇人最贵德容言工,你这般德行还未嫁人倒先给夫婿绣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咱们大少爷可不能吃下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在这里女子最重声誉,多有为表清白投湖的贞洁烈妇,这一番话无疑是很大打击了,刘大娘一番言毕,众人虽极力忍笑,还是有不少笑声泄露出来,顺带着不少窃窃私语也传进珍安耳中,多是些珍安与西席二人之间不清不楚,暧昧未明之事……珍安羞愤难当,如坠冰窟,暗自记下今日嘲弄自己的众人,胸中郁结之气无法发作,好巧不巧平安离的最近,二话不说,扑将上去,尖细的指甲就往平安脸上划,平安猝不及防,加之年纪弱小,身子偏弱,便被珍安扑到,骑在身上,二人厮打开来。平安一把拽住珍安头发,用力一扯顺势一滚,两人位置已变,正是平安骑在珍安身上,指甲直上面皮,毫不留情,珍安见状,立时被吓的哇哇大叫,两手捂住脸只剩挨打的份儿,众人见状,急忙上前分开俩人,一时间乱作一团。
这边厢动静颇大,很快引来众人关注,丁兆丁管家夹在众人之间赶了过来,一看这阵仗,立马嘶着嗓子高声斥责道,“胡闹!简直是胡闹!眼看着大少爷不日便要回府,诸多事宜尚待解决,我看你们一个个闲得慌,倒有精力在这里争锋斗气,还是我管教不力,你们反了不成!”众人唯唯诺诺,刘大娘等一时也噤了声,丁管家接着说道,“我们做下人的,端的是要眼明手利,知实务,辨颜色,明眼力,识对错。该做的不该做的要分的清清楚楚……成日里二少爷不管事,你们这些人便越发懒惰奸猾!擎等着大少爷回来一个个整顿责罚,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撵出府的也绝不姑息……”丁管家气势十足,摆着阔方步挺着肚子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一字一句敲在三人头顶,平安暗自后悔,早知珍安是这样的操行,当时就不该出言安慰!此时静下来,不由懊恼自己终归还是沉不住气,如此轻易便被激怒,也曾多次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毕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平安悄悄抬起头,看到人群中的顺安,冲着顺安无声的说到,“去找二少爷!”
顺安机灵,晓得这事自己管不了,放在丁胖子手中平安定是要吃苦的,难保会被撵出府,便悄悄的跑到前院去寻沈央。
可巧,有一人早顺安一步将事情禀告沈央,这人便是三少爷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晴安,晴安见三人争吵起来,便匆匆赶至前院,只说,“二少爷,大少爷院子里的珍安与后厨的平安吵起来了,说是……说是……”晴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争着要做大少爷的偏妾,二人一言不合,便吵起来了……眼下估计,闹得更凶,怕是打起来了……”
现下平安与顺安站在沈央的书房内,二人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语不发。沈央坐在书桌后,书案上放着一杯玉璞观音茶,袅袅的氤氲出一丝水汽,沈央端起浅青文竹茶盏浅酌一口,开口道,声音斯文清雅,“女孩儿家这样子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笑话,珍安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虽语带责备,却全然没有要狠狠责罚的意思。
珍安未语泪先流,梨花带雨,桃花眼泛红,眨眼间眼泪形成一道珠线,嘤嘤的哭起来,加上头发微有些凌乱,衣衫不整,一副被人狠狠欺负过的样子,这光景楚楚之资更惹人怜爱,断断续续哽咽道,“珍安……请求,二少爷……二少爷为珍安做主……”说到此处,想必委屈至极,已语不成调,面上极力哭唱,心里却百转千回,晓得自己不管怎么算都不占理,便不再开口,只是一味哭泣,肩头微微轻颤,又哑着嗓子说,“珍安……自幼命薄,天不怜惜……”,珍安是拿捏到了沈央的软肋,沈央本性善良,听到这两句,果然面色动容,缓缓安慰道,“莫不可这样自轻自贱,人云,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况且你年纪尚幼,人生变数无穷,要相信自己……”又道,“珍安你且先下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待会儿我会告诉丁兆,准你休息两天。待我查清这事原委,再做定夺。”珍安福了一福便退下了,平安见状,只恨自己托生的这身子不够楚楚可人。
平安委屈唧唧的想到,早料到沈央烂好人,黑白不分,耳根又软,最难约束下人,也开始有样学样的哭起来,想营造出珍安那样美人垂泪无限娇羞的样子,然火候技巧皆不够,力气使得过大,硬是鼻涕眼泪齐飞,“痘痘哥……”
沈央并未搭理平安,却开始自顾自的研磨,平安讪讪哭了一会没人理睬,自觉无趣,用手帕狠狠揩了一把鼻涕,磨磨蹭蹭挪到沈央身边,讨好的拿起砚石棒,小心翼翼开始研磨,眼睛一扫,才发现沈央画纸上赫然是自己刚才那副眼泪鼻涕齐飞,乱发与破衣共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