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鸳情》月失殇魂

3、波澜又起

　　怀玉刚给孩子喂了奶。只见怀中的婴孩白白肥嘟嘟的小手挥了挥，张开小嘴打了个可爱的呵欠。等到吃饱喝足了，孩子闭上双眼，很快地在母亲怀中睡熟了。
　　怀玉一笑——洋溢着全然的母爱温暖。细细端详着孩子的五官——浓浓的眉，密密的眼睫，高挺的鼻——全部遗传自他的父亲。
　　怀玉一叹，将熟睡的孩子放置在床。如今，她的世界里，除了孩子还是孩子，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已不想再去想……或许，是无力再去想。
　　一转身，蓦地发觉今天一整天隐隐有种诡异的——静寂。
　　到底怎么了？怀玉问自己。想了想——青青！是青青！怀玉明白为什么今天会特别安静——安静到自己都不习惯的地步。原来是青青不在啊！怀玉笑笑，原来她已经离不开青青了，这个忠心的伺候自己十几年的丫鬟。原来——她的世界里，除了孩子，还有青青。
　　怀玉打开门，出了院子。
　　院外的阳光明媚耀眼，怀玉不适应地闭闭眼——好几天都没出门了。自嘲一笑，不由细想，觉得自己变的好多，以前总是偷遛出门去闯祸，现在倒是变成了一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了。
　　怀玉向前走，一边四面逡巡青青的踪影。
　　“青青！青青！”
　　一连唤了许久，也没有回应。
　　怀玉蹙蹙眉，“这个丫头，又上哪儿混去了？”
　　怀玉倒不担心青青，想想她晚上总会回来的——青青混归混，对她这个主子的事倒是从不马虎，一向侍候得周周到到的。
　　想到这一层，怀玉便回了屋，照看孩子去了。

　　此时青青正在市集四处乱逛——千万别误会，她可是为了她的主子四处奔波哦！
　　“格格刚刚生了小少爷，身子一定非常虚弱，一定得好好补补！”青青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青青游目四顾，“买什么好呢？”突地，青青眼神一亮。“有了！”
　　青青跑到一个摊位前，眼神定格在一只——鸡身上。
　　卖鸡的摊主见生意上门，忙上前招呼。“姑娘，要买鸡呀？我包管帮你挑一只最肥大的，包你好吃！”
　　青青一眨不眨地盯着鸡瞧，“我自己挑好了！”她抬起手，指尖在一长排鸡间游移。倏地，指尖定格。“我要这只！”
　　摊主一看，笑道：“姑娘眼光真好！这只可是我这摊最大最肥的鸡呢！”
　　青青得意地抑起脸，“当然了！我青青挑的鸡怎么可能会有错！”青青斜睨着卖鸡的摊主，“还不快给我拿来？怎么，舍不得卖呀？”
　　摊主惶恐地摇摇头，“当然不是！姑娘，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杀鸡？”
　　实际上，青青是不会杀鸡的。但她想为自己的主子真正地做一件事，不想假手他人。
　　于是，她断然道：“不必了！我带回去自己杀！”说罢，她也没问价钱，直接给了摊主一锭银子。
　　摊主眉开眼笑地接过，把鸡抓起交给青青。青青笨拙地抱起鸡，向回走去。
　　一路上，青青对着怀里臭熏熏又挣扎不停的鸡生气。
　　“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啊！又臭又脏的，要不是为了格格，我才懒得理你！你再神气好了！我一会就杀了你！”青青自顾自说着，也不管怀里的是鸡，听不懂人话。
　　大概是鸡感到了杀意，猛然间挣扎得更厉害。
　　青青措手不及，一个松手，鸡从她怀中掉下。青青一愣，直到鸡已经跑远了。她才回过神来，大叫：“抓鸡啊！鸡跑了！大家帮忙抓鸡啊……”
　　周围的人群大都好笑地看着一个穿着浅绿淡衫的俏姑娘满街乱转，追着一只鸡跑。也有几个好心人帮忙抓鸡。可是这只鸡似乎特别灵活，几个人追得到，却抓不着。

　　吴应熊出了皇宫——皇宫的气氛总让他感觉窒闷得喘不过气来。出了宫，头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市集——那里，有他许多美好的回忆。
　　望着眼前一片闹哄哄的景象，吴应熊心底一阵感触。不由想起与皇上、怀玉结拜时候的事。那时，他们之间没有纠结的爱恨，只有纯粹的兄弟情义。似乎当他们身份一一被揭开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就变得复杂得理不清了。
　　吴应熊走到一个古董摊前，摸着古器，想起曾经在这里，他抱着被尚之信打昏的怀玉——她的女儿身曝露，垂下的长发风情飘然，不复男儿身的英气——就在那时，他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孔，情弦悄然挑动——
　　吴应熊满怀惆怅，离开了古董摊，不顾摊主的呼唤。他时常恨自己的三心二意。建宁对他一往情深，痴心一片。如今，连儿子都出世了，他还是——无法完全忘了对怀玉的情——明知她是自己碰不得、想不得、更爱不得的人，他却无力改变。
　　“让开！快让开！别挡路……”
　　人群一片嘈杂，尤其是前方，似乎还夹杂着鸡的叫声。
　　吴应熊一阵心烦意乱，回身，已不想再停留在此。
　　一只肥硕的鸡从人群中窜出，从吴应熊身旁越过。
　　“站住！不要再跑了！你这只该死的鸡！我非抓到你不可！”
　　吴应熊驻足。惊讶。这声音？！他僵硬地转身。
　　青青！！吴应熊瞪大眼。青青居然在这里！那么怀玉……
　　青青快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喘气。一心专注于那只鸡，浑然不觉他人的注视。
　　吴应熊当下有了决定。他眯起眼，远眺着那只还在奔跑的鸡。他从旁拾起一颗小石子，倏地射出。
　　小石子精准地打断了鸡的脚筋，鸡哀鸣一声，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围观的人看到了，对青青道：“姑娘！你的鸡在这儿呢！它不晓得怎么躺下不跑了！”
　　青青大喜，跑上前，“真的呀！”她哼着歌，提起鸡，道；“这就是和我青青作对的下场。”说完，一蹦一跳地回去，准备向她主子炫耀去。
　　吴应熊悄然跟上。

　　青青手提一只鸡，兴奋地冲进玉情轩。
　　“格格！”
　　怀玉猝然一惊，先是瞪了青青一眼。疾步走到床边看看孩子有没有被吵醒——所幸，孩子仍安然甜睡着。怀玉这才安心。
　　“你这大嗓门的性子就不能改一改？成天这样横冲直撞的。”虽然怀玉嘴上轻轻斥责，心里却着实放心不少。青青回来了，这个家总算不那么冷清了，热热闹闹的也有了点人气。
　　青青委屈地挎下脸。
　　怀玉悠闲地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水，漫不经心地问：“你这一整天上哪儿混去了？现在才回来。”
　　青青一下子变得笑嘻嘻的。她从身后捞出那只经过她辛苦“追求”的鸡来。
　　“格格！你看！”
　　怀玉瞠目结舌，一时无语。
　　“怎么样？格格？这只鸡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抓到的呢！你看看，是不是很大？”
　　青青没有注意到主子的呆愣的表情，犹自兴奋地献宝。
　　过了半晌，怀玉才真正缓过神来。双眼仍死瞪着那只呈半死状态的鸡，道；“青青，你带一只死鸡回来做什么？”
　　青青噘起嘴，回道：“格格！这哪是死鸡？它只是跑断了腿……”
　　怀玉嗤笑出声，“什么跑断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把它扔了！”
　　青青死死地抱紧鸡，“格格！这是人家买回来打算给你好好补一下身子的，怎么能说扔就扔？格格，你怎么不体会一下我的苦心……”
　　怀玉真有点受不了这个丫头，“好了好了！我都知道，青青最会为我着想了好不好？真是……谁？” 明眸一扫。
　　吴应熊缓步自隐匿处踏出。
　　怀玉对上吴应熊的脸，惊愕不已。
　　“吴大哥？！”
　　“怀玉……”吴应熊的脸上凝结了喜悦、欣慰、伤感、惆怅、沉重等等等等情绪，冥迷难辨。
　　吴应熊无法形容睽别了一年后再次见到怀玉的感觉——她变得更成熟了。以前那个个性跳脱不羁，带着几分野性美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具有知性气质，更沧桑、浑身散发着母爱温柔的女子——当他看见怀玉担心地走到床边，看孩子有没有被惊醒时，他再一次深深地体认到——怀玉再也不是他能够触及的了……
　　吴应熊的出现，最惊讶的倒不是怀玉，而是青青。
　　青青张大嘴，难以置信。“吴……吴世子……你怎么会来？难道你……”
　　“你跟踪青青来才找到这儿，是么？”怀玉敛下眼睫，幽幽地道。
　　吴应熊专注地凝视着怀玉，诚恳道歉：“对不起，怀玉。”
　　怀玉摇摇头，“不必道歉。”转首，对着青青道：“青青，你出去吧。”
　　青青点头。
　　“对了，”怀玉想起了那只恐怖的鸡，“把鸡也带走。”
　　这下，连吴应熊亦忍禁不住地一笑。
　　青青哭丧着脸，提起鸡，阖上了门。
　　静默。
　　两人默默相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怀玉为吴应熊倒了杯水，递给他。见他接过，一口喝尽，又为他倒了一杯。
　　“你何时回来的？”怀玉问。
　　吴应熊别开眼，不看怀玉的眼神。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回答：“今天。”
　　怀玉没有一丝一毫惊讶之意。
　　“你不该来。”怀玉淡淡地道。
　　“如果可以，我……”吴应熊素来口拙，一时不知该措词。“如果没有遇见青青——”
　　“没有如果。”怀玉背过身，断然道。“吴大哥，你还不死心么？”
　　吴应熊无言以对。
　　“公主呢？你将她置于何地？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吴应熊仍保持沉默。
　　怀玉一叹。“吴大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混乱。等你能够真正的把我当作你的结拜三妹来看待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在这之前，别再来了。”
　　吴应熊一恸，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怀玉，你在为难我。”
　　“究竟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怀玉再叹。
　　吴应熊无语。
　　“快回去吧！公主一定在找你，别让她担心。”怀玉已不想再维系这份令人无奈的沉寂，再次下了逐客令。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皇上他……”
　　怀玉猛地回过身，“够了！吴大哥！请你不要说了！”
　　吴应熊一吓。脸色苍白。
　　“对不起。”看到吴应熊的样子，怀玉不忍，她疲惫地扶着额，无力地道：“吴大哥，请你回去好吗？”
　　吴应熊再次看了怀玉一眼，默默地走到门口。走到门边，他停下，“对不起，怀玉。”
　　怀玉背对着吴应熊，眼眶中滑出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