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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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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选择在某个普通不过的清晨离开他们共同生活十余年的小镇,梦想与苟安终不得两全,少年最后选择独身一人踏上征程,之于这个小镇,大概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量变的瞬间平凡得太容易令人忽略。只是清晨阳光明媚,万事万物照得清亮无比,小南在长门眼睛里看见自己爬满泪水的脸颊以及某种,她尚且无法读懂的情绪,像是拍在海岸上的连绵不绝的浪,在外力的作用下被强制压下去,抚平,留下一个浅浅浅浅的痕迹,或者说,创痕。
可是长门并没有哭,相反地,他极温柔地对小南笑了笑。少年穿上了齐整的军装,然而对于尚未发育完全的他来说,这玩意儿还是显得有些松松垮垮。他从田埂上轻巧地跳下来,替小南抹了把眼泪,算是最后的告别。
长门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一直一直挥着手。小南盯着他的背影发愣。他的背挺的很直,像一根孤零零杵进大地的麦秆,脚步延到地平线尽头,每天她看着太阳从那个方向升起——从来没有哪一天是不一样,那时她的田野和她的心房盈满温柔的光线,那时她的无知仍然是一种可以享用的幸福,而现在,这种幸福正在逐渐剥离她的身体。
她的视线落到不远处新建起的工厂上,高高架起的烟囱不断突出浑浊的雾气,像一只崩坏却仍在超负荷运作的肺。秽气在高空散出云一样的模糊形状,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这个国家还是迈开了它滞笨的步伐,在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上缓慢而沉重地发展着,革命者的身躯与荆棘的尸体烂在泥土里,每一步是多少光阴的负载,又扬起了多少兵戈扰攘中的鲜血与泥坷,大概只有它心里最清楚。
从小南的视角看去,那座工厂就像是被缝合在天空里的一块布景,然而又有些刺目的违和感,使它被强行从背景中撕裂出来,孤单地伫立在这苍茫大地上,衬得她遥远而渺小。只有道旁的花朵依偎着她的身体,静静地发出甜蜜的香气,她在这样渺远的高尚与坚韧的平凡间寻找微妙的平衡点,如长门所言,信仰大概意味着归属,只不过她至今仍不明了自己的归属在哪里。少年的声线穿过她犹自彷徨的迷雾迎面而来,直直地落进她的心里去:
“小南,我会等你。”
“等着你带着你的信仰,来回答我留给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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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
“我想,在那时,或者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依旧感到迷茫,这是时代更替给予我的迷茫,它的变化之快已经超乎我的想象,而我,还未来得及听完它对我的倾诉。我们的思想如同冬天犹疑而严厉的寒风,最后还是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生了根。只是这个国家还是太年轻了,她没有经历过百年孤独,她的活跃如同她的思想一般熠熠生辉,由不得我一帧帧缓慢录取,譬如朝露。”
“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我,我们所生活的小镇,它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辗转交替间跌落的一块碎片,卑微到不值一提。我在举棋不定了十年后,终于迈出了与那时少年一样的步伐。‘一叶障目,或者去看看海阔天空。’他当时这样说。那块碎片曾多么短暂地映出我生命的一角光明,当我再度想起它的时候,我的双脚已然停留在古比雪夫的土地上。‘我的离开将会使我永远地记住它,记住它,记住我有多么爱它。’我只能在心里那么苍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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