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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四章 当年笑言身后事 今朝都到眼前来(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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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鸿瑾嘴角上扬,魅邪一笑,“再凶狠霸道些,冯琬便是你的妯娌了。”
姚晟澜愕然,心存着一股子气,怎么着也不能再让冯琬受委屈。冯珏晓得冯琬一夜未归竟是和那汪鹏瑜在一起,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三表姐,阿琬年纪还小,她……她……”一个她字接不上后面的话。无论是顾章还是汪鹏瑜,冯家拒绝的理由可以集成一筐。冯珏不是愣头小子,当年年纪再小,王府花园谁不怜姚晟澜的遭遇。好好的女孩子,颇有才气心性高,躲到了杭州,仍让汪家搅黄了第一宗亲事,清清白白的名节闹得只得嫁汪鸿瑾一般的局面。可是六年前的婚事最后也鸡飞蛋打,姚晟澜伤心欲绝远赴英伦,六年后汪家仍旧拎着当年的婚书上门来,才华横溢的晟澜表姐仍旧还是嫁了。
面对汪家,家财万贯的姚家尚是一筹莫展,何况是他冯家这样的小门小户。
姚晟澜不晓得冯珏悲观误会了什么,便婉言的去问冯琬。冯琬看似娇弱,内心无比坚定,不喜顾章也不喜汪鹏瑜,可事到如今她却无法再去喜欢沈文东。最令她伤心的是,沈文东知道顾章追求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冯琬对沈文东的少女情怀,就如那一夜韶华美好的昙花一现,霎时就枯萎死去了。花开花落总有时,却没想如此之快,冯琬心灰意冷,窝在房间里再不肯出来,学业和前途都不顾了。
冯珏自然不肯她如鸵鸟一般埋头土里不理世事了,却又无可奈何。姚晟澜只好让冯珏先回了学校,自己再慢慢去劝她。冯珏思忖姚晟澜在冯琬心中分量较重,姚晟澜既撮合了长姐红玉与舒浩启的婚事,更没理由会害了冯琬。冯琬慢慢的放下了心事,和汪公馆的两个小少爷作伴,情绪也不似刚开始的郁闷。
本来姚晟澜以及暗自安排送冯琬去苏州读书,千年古城风雅别致,有利于冯琬恢复心情。
却没想这日,舒浩启领着顾章登门造访,和汪鹏瑜狭路相逢。姚晟澜便把郁结在心头多日的话对舒浩启一吐为快。舒浩启坐在饭厅中,长长的吐了口气,“我说顾章也不糊涂啊,怎么会一朝得罪青帮。原来……”
又是停在了原来这词上,姚晟澜侧头看了一眼客厅中的躺卧着的顾章,露出焦躁的神色。顾章自持风流,纵情欢场,钟情谁不好偏偏钟情冯琬。
姚晟澜扭回脸来,舒浩启关切地问,“晟澜,你打算怎么办。”
来了上海,本以为有韩如冰和卢佳玲帮衬,自己不去理会,关上门来,有子初卓尔承欢膝下,生活也惬意自在。待交际场上的风言风语平息之后,谁还在意那些旧时话题。可偏偏最助自己的顾章掀起了这般的风波,一头是娘家表妹,一头是丈夫手足,汪家上下都似探照灯似的将视线凑在她一人身上,看她怎么办。
汪鸿瑾自然不会说她徇私帮衬表妹的话来,汪鹏瑜身份特殊,性情偏激阴狠,根本就不是良配,汪鸿瑾比谁都清楚。可今后例子一开,总会有人说她待子初和待卓尔如何如何的不同。
姚晟澜咳了一声,“我不怕你觉得过分,我便是觉得顾章该揍。可你说是青帮将这事扬开的,怎么都不符合道理。”
青帮办事何时需要借助舆论,除非是顾业成那般地位的人物,才会如此深思熟虑。
舒浩启的话可能也是在暗猜汪鹏瑜。姚晟澜嫁过来之后,才知道汪鹏瑜这些年一直在上海,从外来的过江龙已经坐上了堂主龙头的位置了。顾章给汪鹏瑜收拾了,谁晓得还有没有下回。顾章好歹是个成功投机商人,这两人斗起来,汪公馆必然没一日平静。
姚晟澜疲惫的看着舒浩启,舒浩启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求助,管住汪鹏瑜的人没有,管住顾章的人唯有他了。再者冯琬是自己的亲小姨,身为姐夫总没理由看着冯琬的名节落人口舌。舒浩启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你怎么晓得,顾家宁波本家那边也不比上海平静,顾章的后母威逼利诱要将顾章剔除出族谱呢。偏偏顾章还怎么吊儿郎当……”
姚晟澜隐约听过顾章家庭不睦,早年还说过过继给自己亲伯父的事情,只是他伯父并不十分乐意,于是顾章才从国外回来,一直在上海商界闯荡。
舒浩启解释说,“顾章的生母与我母亲是亲姊妹,生下顾章之后便撒手人寰了。顾章的父亲并不理会家眷的事情,我母亲唯恐顾章受了欺负,便央了顾家较有名望的顾伯父带着顾章在身边,一年到头漂泊在国外做生意,本家亲人的面也没见过几回。顾章的父亲前几年病危,家族继承人一向有由嫡长子继承的惯俗,顾章长年跟在伯父身边,他后母便和宗族的人顾章是过继了出去,换而言之他没资格以嫡长子身份继承家业。”
“还有这样的事……”姚晟澜低吟,在沪上许多人也以为顾伯父就是顾章的父亲,羡慕着那般自由富裕的华裔家庭,上年纪的太太没有巴不得将女儿嫁过不去。否则冯琬此事,也不会在交际场造成那样的轰动。
“顾章成年之后,也是因为和过继的事情,和伯父隔了心。他以为伯父是怕过继了他,碍着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如今闹出这风波,顾章才明白顾伯父的用心良苦。顾家后母不知是听了哪里来的流言,以为顾伯父不再过问顾章的事情,用着小报上一个女子哭诉顾章威逼她堕胎的新闻,便发恨要把顾章剔除家谱。”
姚晟澜却觉得这两件事情巧的很,顾章这头在上海闹出了绯闻,宁波本家就刮起了一场除名的风波。遂问,“宁波顾家在上海可是有人在?”
舒浩启猜到顾家后母是故意要把顾章逼走,只怕汪鹏瑜在此事上也有份,看了一眼黠慧的姚晟澜,却不好明说什么。青帮帮人办家务事的习俗从清末便有了,汪鹏瑜来个一石二鸟,即能赚点财又可抱得美人归,如何不对此事动心。
舒浩启冷笑一声,声音大了些,“怎么些个听差老妈子就没人拦得住!”
姚晟澜本也唬了一跳,汪家她本来管不住,下人待她恭敬,却不如待汪鹏瑜顺心。
舒浩启悄悄和她示意,声音又提高了些,“这就是汪公馆的待客之道,晟澜,我是看错了你。”
姚晟澜一愣,立马会意,遂也将饭厅的餐桌猛地一拍,如同找到解气的点一般,“舒浩启,你且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对了。顾章今日没横着走出去,我姚晟澜便算是对得住你们了,上海滩上打听,汪公馆汪二爷是何等人物!我一个妇道人家,我拦得住还是管得住。”
长姐和平日奉承最要紧的听差在客厅上交头接耳,恨不得将脖子伸长几分,将当家太太和客人的情况看得清楚。
舒浩启怒道,“晟澜,你我多年好友,这事我给你一个面子,冯琬我可以不带走。可顾章不能让人白揍了,汪鹏瑜说这里不是他不做主,难不成你也做不了主了。”
姚晟澜干笑一声,站着来整个人貌似伤心至极,“这家我做得了主么。”
舒浩启怒气冲冲地从饭厅走出,回身拉起在沙发上装死的顾章,说声“走”,拎着顾章的后领推推揉揉地出了汪公馆的大门。顾章脚步虚弱,一路喊疼,且一步三回头生怕错过冯琬在屋子里的视线。
初秋的阳光玻璃窗射进来,些许凉意的风将白色窗纱抚起,冯琬在书桌上觉得冷,便上前拉起窗户,果不其然撞见了顾章被姐夫大步流星推揉着走出了汪公馆的情景。子初和卓尔在冯琬房间的门口对着里面探头探脑,冯琬招呼了他们进来,子初闷闷不乐,卓尔吐舌道,“太太和客人吵架了,如今在房间里哭呢。”
汪公馆办了喜事之后的第一场风波,便是汪二爷将太太上门来的朋友给揍了。厨房里两个嘴碎的厨娘在议论,“太太可是喝了几年洋墨水的,哪里受得这样的气,二爷怕是把太太得罪了。”
另一个呵呵地笑,“太太管什么用,二爷自己不也说,这儿他不做主,才不必理谁的面子。”
长姐进到厨房来,厨娘纷纷嘘声,看样子是老爷回来了。
餐桌上姚晟澜显得心绪不宁,汪鸿瑾留意到了,又见佣人纷纷等看好戏的神情,顿生不悦,冷哼道,“汪家养得都是闲人啊,规矩什么的都忘了。”
佣人最怕汪鸿瑾,上战场的将领在他们看来就是杀人如麻的煞气。佣人纷纷退下,汪鸿瑾又招呼了听差的阿三,问,“二爷今天来过。”
阿三心虚的看了一眼太太,以往汪鸿瑾有温怒的倾向,都是姚晟澜軟言解围的。如今太太斯条慢理的喝着汤,一眼也没朝他们处儿看。
阿三应得心慌,“来……来过。”
汪鸿瑾又问,“哦,什么时候走的。”
“下……下午……”
汪鸿瑾见阿三答得结巴,神情闪烁,不好在妻儿面前发作,只沉声说,“让沈文东到书房见我。”
姚晟澜面上装着委屈苍白,心底暗自欢喜。自嫁到汪家来,才晓得这一家子尽是个烂摊子。从前颜卿懦弱,卓尔又长住杭州,汪家虽然失势,也没有让一个妾理家的说法。于是,这批下人便成了三不管的蛀虫,阖府光是采购的款项每月总有一部分钱说不出去处,回头佣人只会在自己面前装作苦哈哈。
这要收拾,姚晟澜才懒得自己出面,唱黑脸的事情让汪鸿瑾去做。沈文东身为副官,和家里的佣人相处日子长,在他面前说话也没忌讳,汪鸿瑾很快就理清了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二爷动手居然没人拦着,还是当着当家太太的面子,一两个连装装样子的也没有。
第二日,姚晟澜且把汪公馆的琐事置之一边,带着冯琬去了韩如冰处儿。路上姚晟澜便将意思挑明了,顾章如今自顾不暇,再和他纠缠不清,不止是笑话还可能成了别人的枪杆。汪鹏瑜更不能接近,且不说他是什么心思,即便有心思,也要再没萌芽前给扼杀了。冯琬觉得汪家阖府的老妈子看她的眼神都有讥讽之意,再也不愿意在汪公馆待下去了。
今日星期六日,子初和卓尔不用上学,难得晚起。
家里佣人都沉睡着,表姊妹收拾了一通,准备去韩如冰家。经过客厅的时候,不经意遇上了一身军服的沈文东,冯琬愣了一下,到底别过头去。
姚晟澜连忙唤住了沈文东,“我和表小姐要去朋友家,沈副官帮忙唤两辆黄包车吧。”
沈文东自然答应,唤好了两辆黄包车停在路边。冯琬临上车的时候,眼眸还带着幽怨和不舍。奈何沈文东如同一根木头,一边将箱子搬上黄包车,一边对姚晟澜道,“太太慢走。”
黄包车一走,冯琬既伤心又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的滚落。
这倒成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了。
晚起的汪鸿瑾,在二楼的露台喝着红茶,便看着妻子带着表妹喊开了铁门,又坐上副官喊来的黄包车走了,手里明明提了两只沉甸甸的箱子。转念一想,越想越不好,回卧室看见梳妆台上的东西少了一半,怒沉沉地迈步下楼,与沈文东相遇,劈头就问,“太太去了哪里?”
沈文东摸不着头脑,讷讷道,“太太说,陪着表小姐去朋友家。”
汪鸿瑾马上说,“让人备车,我立刻要出去。”
沈文东道,“督军,司机还没起来呢。”
汪鸿瑾回身上楼的步伐突然停住了,怒火一下子便上来了,“这些佣人还有没有规矩了,立刻让所有人出来客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