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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九十五章 当年笑言身后事 今朝都到眼前来(六) ...


  •   姚晟澜到了第二日中午才回来,这回姚晟澜乘着汽车行雇来的小汽车回家。司机在铁门唤了几声,才有人来看门,听差阿三急急忙忙的从屋里跑出来,满头的大汗拉开了铁门,几乎要贴到车窗边了。
      “太太,您可回来了,太太。”
      姚晟澜见他从未有过的殷勤,咳嗽一声,昂高了头只当没看见。
      阿三有些不知所措,赔笑道,“太太,您可有行李?”
      姚晟澜缓缓地走下车来,问,“鸿瑾呢?”
      阿三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姚晟澜又说了一声,“我问你老爷呢?”
      阿三恍然大悟,“老爷出去了,少爷,小少爷,两位少爷都在。”
      姚晟澜淡淡一笑,端得是个舒心愉快。可有一个来月,她都没使唤得动这府里的老油条。遂说,“车子后面有一只箱子,你给拿上来,随便把家里上个月的账本给我拿到书房来。”
      姚晟澜夫妇的卧室在三楼,她开门见一切如常,却也对尾随而来的阿三冷淡,“今后,主卧不必佣人打扫了,只顾叫长姐来。”
      阿三梗着头道,“长姐回家去了。”
      姚晟澜扬眉,“为什么?”
      阿三吞吞吐吐道,“长姐回家嫁人。”

      姚晟澜没再说什么,关了门换了衣裳,看过子初和卓尔的功课之后,才去了书房。阿三将账本放在书桌上,自己又规规矩矩地立在书桌前,献媚地干笑着。姚晟澜随意翻了几页,淡淡道,“这帐写的不清楚,可是写错了。”
      阿三立刻应道,“是写错了,幸亏太太英明,不然下面的人记错了账目就不好了。”
      姚晟澜故意将账目放在桌上,让他去收拾,等收拾完了,才说话,“写错了,就改回来吧。不过下不为例。”
      姚晟澜不辞而别是故意丢一个烂摊子让汪鸿瑾收拾,不然这府里的日子没法安生。就像那个长姐,原来听说是伺候颜卿的,后来却变成了汪府的“管事”,由于汪府鲜少女仆精明能干的,汪鸿瑾也乐意让她去管一些要事。渐渐地,还有听差男仆议论起长姐有无可能变成另一个姨奶奶。
      汪鸿瑾他对女色并无太贪恋,颜卿纳在身边多年的用处,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个长姐对于姚晟澜来说,若是得当还可以是个帮手,没想汪鸿瑾居然给打发了。子初听说姚晟澜回来,一见她就扑了上去,牢牢地拥着不撒手。
      姚晟澜不免心疼,“来,子初,妈妈在这儿呢。”
      子初的声音带着哽咽,“妈妈你去了哪儿啊,昨天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长姐和吴妈都走了。”
      子初和卓尔比更懂事,晓得察言观色,对汪鸿瑾的称呼便叫父亲。姚晟澜和汪鸿瑾在北平成婚的第二天,子初便这样开始叫他。韩如冰听说了,还是一副又吃惊又同情的表情。
      “那你是舍不得长姐……”姚晟澜想起长姐一直照顾着他和卓尔。
      子初摇了摇头,迟疑道,“是卓尔不舍得,昨晚还哭了一夜。”
      姚晟澜在心底冷笑,若只遣散了长姐,余下的那些还不对着她的脊梁骨指指划划。姚晟澜对那些人的同情心也适可而止。余下的佣人才惊觉汪太太的厉害,不声不响地出去了一天,家里都给打发掉了一半的人。这个家交由谁打理,也轮不到他们佣人什么事。

      姚晟澜搂着子初安慰道,“你也别难过,妈妈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莫不成你也总像今日一样哭鼻子。”
      子初涨红了脸低低嗯了声,“子初不哭,子初是小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的。”
      姚晟澜心底既是欣慰又是感慨,忆起韩如冰的话来,“可晟澜你不能不为今后打算,继子继子到底隔着一层肚皮,还有子初,这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算是你的。”姚晟澜抚养子初一开始并不十分情愿,可后来对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日久也生出了孺慕和母爱。加之冷清秋临走前的托付,一个女子失去了丈夫和婚姻,失去了娘家和依靠,世间唯一能求助的只剩自己,便是这份信任,姚晟澜辜负不得。
      “傻孩子。”姚晟澜叹了口气,“你到底会长大,会离开妈妈的……”后面一截话,姚晟澜说不出口,你到底会回来金家的。
      “太太。”卓尔扶在门框边,露出半张脸来。
      “进来吧。”
      卓尔闻言,脑袋有些畏缩,看着子初朝他招手,他方才谨慎地走到了姚晟澜母子的面前。
      姚晟澜并不说话,只看着他想说什么。
      卓尔不敢看着姚晟澜的眼睛,憋紧了气问,“太太,长姐……去哪儿了?”
      姚晟澜笑得和婉,“我也才回来,阿三不是说长姐回家嫁人了吗?”
      “那她还回来吗?”卓尔小心的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要问你父亲了。”
      姚晟澜一提到汪鸿瑾,卓尔就似耗子闻见了猫的叫声,连继续问下去的底气也没有了。姚晟澜一直笑容可掬的关心询问,卓尔却低着头,眸子呆滞,只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指。子初先没了耐心,“卓尔哥哥,我们出去玩吧。妈妈可以吗?”
      姚晟澜“嗯”了声,两小孩便手牵手嬉笑着跑下了楼。她推开书房的窗户一看,两个孩子正在花园的树荫底下玩耍,卓尔唯有和子初一起时才真心的展露欢颜。姚晟澜微微发愁,心底也泛苦。也许日子长了,卓尔的心慢慢就会靠过来,孩子总是跟呆在自己身边时间长的人有依赖有感情,子初对自己是这样的,卓尔对长姐也是这样的。
      可日后自己有了亲生的骨肉,自己还能有几分的耐性去平等的对待这个孩子?
      关于卓尔的身世,姚晟澜并不是不想知道。奈何过来这么多年,他们经历俗尘再在一起,姚晟澜不愿意有过多的猜忌和好奇充斥在这段婚姻里。汪鹏瑜在他们婚后倒常来汪公馆,日常的理由也是探望卓尔,唯恐姚晟澜如何待他不好般。为此,姚晟澜并不放在心上。汪鸿瑾没话题过子初,也没特别在意过子初的身世,她又何必对卓尔刻意讨好。若为银财,姚晟澜更没有烦心的道理,卓尔到底姓汪,子初遂她姓姚。日后二人长大,姚晟澜万没有让子初吃亏的道理。
      这段婚姻,这个家庭,总归来之不易。

      阿三见刚回来的太太披着一件斗篷下楼,站了一会儿,笑问,“太太您这又要出去啊。”
      姚晟澜拎着个轻飘飘的手提袋,“嗯,家里还能备车吗?”
      阿三道,“不巧,老爷今天用去了。”
      姚晟澜道了声无妨,遣阿三去门口喊辆黄包,有和几个女佣闲闲的交代了子初和卓尔的午餐。黄包车到了,姚晟澜坐上便走,阿三望着黄包车的背影直跺脚。帮佣的老阿妈凑过去问,“怎么了?”阿三苦着一张脸,“昨天老爷才遣散了一半的人,老爷今天回来还不见太太,我该说太太去哪儿啊。”
      老阿妈倒是一脸沉静。

      姚晟澜是故意不在阿三面前说出地址的,阿三留下来,多半有汪鹏瑜的缘故。姚晟澜就是不喜汪公馆样样事情都要经了他二爷的眼线,汪鸿瑾还曾提起过,他俩的亲事多是汪鹏瑜怂恿道,她是汪家长媳的不二人选。即便是这般夸溢,可他还是不放心她。
      姚晟澜一路走马观花乘着黄包车来到了哈逊大楼,俞乐平的律师办公地走租在这气派的黄金大楼里。现在是午饭时间,姚晟澜在大厅敲了个电话,西装革履的俞乐平很快乘着电梯下来了。大厅里,姚晟澜一身玫红旗袍,一反婚前素净的打扮,外披着摩登新式的斗篷,显得容光焕发。俞乐平心底夹着复杂,到底微微一笑,“稀客,亦是贵客啊。”
      姚晟澜浅浅一笑,“乐平。”
      俞乐平心底一荡,神色如常,指了指腕上的表,“现在是午餐时间,我请你吃番菜。”
      姚晟澜在英国留学近五年的时光,顿顿面包牛排加沙拉,觉得那些食物放在嘴里都如噘蜡般,纯属为了填饱肚子。姚晟澜问,“下午,你可赶时间?”
      俞乐平想了想,明明下午约了几个洋人大班,却又笑了,“我约了你,你可赶时间?”
      姚晟澜体会过俞乐平的幽默,既是反问你便是相反的意思,于是就近在哈逊大厦的西餐厅坐了下来。白天,西餐厅帷幕四处遮着,光线也十足的暗。俞乐平露出温和的笑,觉得能再与姚晟澜共进午餐也极大的荣幸。
      俞乐平和姚晟澜一直以来都以朋友相称,过去的事情且让它过去,心思坦荡了,见面也不觉得尴尬。姚晟澜对俞乐平说,自己有一份财产要做分割,需要有法律上的帮助。
      俞乐平疑惑,姚晟澜才结婚多久,居然想到要对自己的财产做分割。
      姚晟澜对迟疑的俞乐平笑道,“是我自己的嫁妆,和旁的无关。”
      俞乐平也不作猜忌,静静地听着姚晟澜的话,她的意思是想将自己名下的嫁妆,分为三份,一份赠予自己的继子养子,一份保留给自己日后的子女,留下一份次才是自己颐养天年的资产。若是自己有生之年未能产下一儿半女,第二份就自动归入第一份里,由姚子初和汪卓尔继承。
      姚家有钱,姚木兰当年七十二箱的嫁妆,一大龙的队伍,齐齐整整地搬过四九城如流水一般抬入了曾家,好不气派。姚晟澜作为姚家最小的女儿陪嫁自然不能少,俞乐平却没想姚晟澜如此豁达,居然会留下分给继子和养子。若说子初得了也无可厚非,可姚晟澜若无后,汪家的继承人只有卓尔,卓尔不但得了汪家的家产,还有继母的陪嫁,这可是比子初还占了便宜。
      在西餐厅昏沉优雅的气氛里,两人周围飘着旖旎的声乐,一个欧式花腔的女歌手在留声机唱着暧昧缱绻的歌儿。俞乐平眸底闪着暗哑柔光,牢牢地凝望了垂头在餐巾纸上写写画画的姚晟澜。旗袍盘扣的立领上截是白皙的颈部,姚晟澜的面孔在灯光下端庄昳丽,唇上说着话。俞乐平已经听不清,许是饮了几杯香槟,他竟有醉醺的痴迷。
      姚晟澜右手写字,左手按在餐巾纸上,她的手指点着桌面,餐桌上的木纹都成了她指上点开的涟漪。
      俞乐平觉得她点开的涟漪,点得刻骨,点到了心湖里,并是不自觉地便伸过了自己的手掌,轻轻伏在她的手背上。餐巾纸上的笔停了,不知是谁先颤抖。姚晟澜的眼光如夏日忽如其来的风雨,俞乐平霎时惊醒过来,暧昧情愫一切戛然而止。
      俞乐平的手方才如伸入了满是荆棘和尖刺的玫瑰丛里,碰不到娇蕊,却先划破了自己。

      姚晟澜也许想挥开这一片尴尬的沉静,遂问,“这歌唱家唱的是什么曲子。”
      俞乐平儒雅一笑,“是《Waterloo Bridge》的曲子。”
      姚晟澜哦了一声,“我在英国看过那部片子。”
      俞乐平道,“我是在外国朋友家看的这部片子,许多年前了。”
      姚晟澜猜测和王宝珠有关系,也不点破,遂也不说了,伸手将写满了字的餐巾递给俞乐平,“呐。”
      俞乐平犹豫地凝视着餐巾纸,半响才抬眼看她,“你就不怕我私下谋划对你下圈套。”
      姚晟澜嫣然,“我在上海除了你,还能相信谁。”
      俞乐平修长的手指接过餐巾纸,揣到了胸前西装内的口袋里,注视着姚晟澜,沉吟道,“I loved you, I've never loved anyone else. I never shall, that's the truth Lan, I never shall.”
      姚晟澜睫毛颤动,垂头假意听不懂。
      俞乐平与姚晟澜而言,深情如一曲华尔兹。歌曲停止,双双依旧要退出舞池。咫尺天涯,一眼要需走一千年。俞乐平害怕的,也许就是姚晟澜清晰的隔着千年缘分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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