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同人]浮世录》安殊

8、四灵篇（上)

　　庐山之上青山映水，流水潺潺，草木葱茏，看上去并无不妥。
　　杨戬立于云端，仔细端详了一番，骤然天眼流光，扬手展扇，袖转金芒，金芒化剑，没入山体。
　　山色骤然一变，原先宜人的山间微风化作阵阵阴风，鸟雀不闻，只有风声掠过，极是可怖。而越往山中走，气氛越是诡谲，阴森鬼气，令人不寒而栗。
　　敖红直觉此处鬼气又比当日重了几分，好在她并非凡人，阴气对其影响并不太大，她想了半日，又将原先景色与现今对比，终于举步踏上了一处不起眼的石峰，指道：“当日，就是在这儿遇到那两个奇怪的恶鬼的。”
　　杨戬与孙悟空此时倒是默契到了一处，天眼与火眼金睛一齐作用到了石峰，却又同时相对摇头，显然是并未发现有何特殊之处。
　　忽而背后传来一阵脚步，显而易见，来人并未掩饰自己踪迹，嗓门如洪钟一般震得山间林木簌簌，就连那阴森鬼气也被震散了几分，“白虎，你看这儿如何？鬼气蔽日，实在是藏身绝佳之处！”
　　这个声音……未免太耳熟了吧？敖红僵着一张脸望向声音来源。
　　“小笨龙！”绝对不容错认，再无分号的脾气和年纪一样深不可测的暴躁龙神大人虎着脸对敖红咆哮。
　　敖红连忙挤出一个可以称得上谄媚的笑容：“龙神大人……”然而却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妄想用杨戬孙悟空和哪吒挡住龙神大人的视线这一行为深深出卖了她的恐惧，也刺激了龙神大人。
　　龙神大人一个箭步，拎起敖红的领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一年之内不要去汴京么！”
　　身高的差距让敖红悬空一寸，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实在是很不美妙，敖红瑟瑟抖了两下，嚅嗫道：“我……我……”
　　大约不乐见后辈的恐惧，龙神大人冷哼一声，松了手。甫一落地，敖红连忙再后退两步。
　　“前辈的精神，真是矍铄。”杨戬眼一眯，掩盖了眸中一缕精光，他收扇拱手，温文行礼。满肚子黑水，演技三界无敌手的二郎真君如今一袭白衣，墨扇在手，再添上淡淡笑意，好一个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文尔雅得让人自惭形秽，让人忍不住想要温声雅语。
　　可惜，杨戬遇上的，大多都不是人，眼前这两位长得像人的，也不是人类属性。
　　龙神大人一袭青衫，中规中矩地将满头青丝收在白玉冠中，以一只白玉簪子固定，浓眉斜飞，听到杨戬的问候，面上竟有了几分奇异的怒意：“前辈前辈——就是死在头前一辈，怎么，现在的小娃儿神仙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推我们送死了么！”
　　“诶，青龙，你没发现，这个小娃儿是贩子么？看看，左边那只诱拐来的莲花小子，右边那只拐带来的猴子，再算上顺手牵羊的一只小笨龙，真可谓深藏不露。用人类的话说，应该叫资深人贩子——或者，资深神贩子？”跟在龙神大人身边看上去尚未及冠的少年抱肩斜眼，一副老成模样，奈何这故作老气横秋的神态实在是与少年那圆圆的苹果脸清朗的少年嗓音着实不搭，不仅不显老成反而显得十分有趣。
　　啊咧，呛声喔，孙悟空饶有兴致地参观就火爆来说远远不及自己，但就毒舌而言剧毒度堪比杨戬本人的难得呛声，三界敢与二郎神这般的神仙鬼怪妖魔，呀，机会难得，过时不候，何况似乎竟然还是不认得杨戬的神仙，更是蔚为难得——从来以看杨戬被围追堵截为乐的孙悟空选择性地无视掉了自己被当成拐带来的猴子这句话，再一把拉住了冲动地就要上前与那两个家伙理论二哥这叫成熟的哪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静观其变。
　　“两位前辈真爱说笑。”杨戬依旧八风不动的脸色让孙悟空很有拿金箍棒敲一敲看是不是能敲动这块面瘫的冲动。
　　少年捏了捏自个儿的面皮，这一番做作颇有些许朱雀的风格：“诶，青龙，我最近是不是驻颜无术，看上去比他还苍老么？管你叫前辈就算了，我可没有未老先衰。”
　　这是……红果果的挑衅和内斗的预兆喔！孙悟空看得是饶有兴致。
　　哪吒滴溜溜的大眼从少年身上不自觉地溜到杨戬身上，说起来，好像，二哥的年纪……啊呸，他在想什么啊，二哥长成这样，都是天蓬催龄掌惹的祸——催龄掌的效用哪吒自然清楚，掌力所到之人无不瞬间老化至七老八十，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如此说来，二哥你这张脸其实是七八十的脸么？二哥他们兄妹七老八十居然还是如此的长相，真是良好的遗传啊！越想越偏的哪吒完全遗忘了自己高龄正太的身份，竟然对杨戬油然生起了一股二哥一家真是保养有方的莫名钦佩。
　　敖红歪着头，板着手指开始合计，这龙神大人，好像是从远古龙族就供奉上了，年岁上的确应该是前辈前辈前前辈再前辈的循环再循环了，少年的语气听上去好像跟龙神大人年纪差不多，如此看来……确实是驻颜有术，想着，她开始沮丧，原来，对比起来，我也是未老先衰，尔后，她竟然不自觉看向杨戬，随即马上收回视线，心中莫名地略感安慰，至少我这是上千岁的长相，而不是七老八十的长相，不甚灵光的脑瓜又开始运作，不过为什么那少年管他叫青龙呢？难道龙神大人兼职做四大神兽星君青龙？难怪经常不在龙神庙，经常随便给她一本（河蟹）道术书打发时间——原来如此。
　　青龙重重地敲了下少年的后脑壳：“我这叫稳重老成，小娃儿看上去不过几千岁，这样的年纪，和我们比起来，才叫未老先衰，白虎，你给我记清楚！”
　　“青龙，你暴躁就算了，跟朱雀学习暴力可不好。”白虎抱着脑袋抱怨。
　　“小女子在这儿给两位赔不是了，真抱歉给二位留下这么不好的印象哟！”比平常女子略低的嗓音带了几分笑意，如古琴曲一般带了几分令人不自觉被吸引的魅力。
　　青龙白虎脸色同时一变，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了，熟到有一种很熟悉的几乎要让他们付诸实现的落跑冲动开始强烈地涌动。
　　“呵，你们还想跑吗？”一袭红影从天而降，款款而行，语调与步行的节奏控制得极好，让人不自觉忽略掉那份莫名其妙的老气横秋的感觉，如仕女踏春令人心旷神怡，虽然身后的场景并不太和谐——玄武大人无精打采地跟在她身后，虽然并无明显外伤但是衣服皱巴巴地好似被人扔进水里搓揉了一番。玄武见到老友，有气无力地跟两位同僚挥了一下手：“我尽力了，三刻钟，姑奶奶一瞬都没有停住她的……交流行动。”说着，玄武还不忘瞥一眼朱雀，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朱雀歪头一笑，原本莫名的几分老成瞬间消失，只余如月下昙花的娇艳纯美，却令某三位有志一同地开始寻觅逃跑路线，但立刻就被朱雀转瞬间变得娇脆如黄莺的嗓音定在了原地——擦咧，这个家伙想要干嘛，盘古大神，你还是带我们走吧！
　　“嘻嘻，还想跑么？说好在天上好好地等着我逮某只落跑的乌龟回来的两位？外加那只乌龟，你们仨呢，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小女子做进一步的交流了么？”朱雀火红的袖摆随风而舞，伸手一招，露出藕白的手腕，一只苍鹰如流星一般飞坠而下，铁爪牢牢地抓住了朱雀的手腕。
　　“鹰儿，你想要吃虎肉、龙肉还是乌龟肉呢？”摩挲了一下苍鹰的脑袋，朱雀笑得很是开怀，显出了几分少女的明媚。
　　“那个，”自觉不能让外人把好戏全盘看去的玄武整了整衣衫，提醒道，“朱雀，身为同僚前同僚等身份，还是有必要打个招呼，无视毕竟是不好的。”
　　朱雀瞥向她故意无视的一众，扬起一个甜美纯真的笑容：“啊呀，幸会，再会，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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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摆明了不愿意和这一众有任何牵连了。
　　孙悟空、哪吒和敖红的眼光都不自觉落在杨戬身上——孙悟空在很久以后的花果山是这么对听故事的猴子猴孙说的，“废话，这种情况，连笨蛋都知道肯定是杨戬惹的仇敌，俺老孙和天上的可至少是维持表面上的良好关系的！”
　　“大王英明！”

　　恰在此时，尖声破空，鬼气以肉眼可见的姿态渐渐厚重起来，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在完全黑暗的瞬间，大地开始规律的震动，地下隐约响起嘶吼声声，嘶吼声音渐近，骤然拔高，令人耳朵生疼，此时，忽见几道银芒一闪即逝。
　　朱雀笑容未变，信手扬袖，苍鹰飞天，袖摆旁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的细芒一般针尖泛黑的绣花针。
　　阴风鼓起朱雀的墨发红衣，她轻声嗤笑，幽黑的凤眸不着痕迹地掠过杨戬所在的方位：“偷袭最最讨厌了呀！”——虽然话语轻松，笑容甜美，但却毫无方才无理取闹的闺中少女之感，反像火红剑匣里的锐利宝剑，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要脱鞘而出，尽显锋锐。
　　青龙眉一扬——等会儿应该有戏看吧？朱雀功力越发深厚了，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如此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姿态。
　　白虎很自觉地摩挲起下巴，开始期待等会儿有一只鸟去找某个家伙算账。
　　玄武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长眉，若是有人看到他现今的表情，大约只能说出四个字“幸灾乐祸”。
　　只这瞬息之间，他们已默契地与朱雀分守四方，恰应八卦阵法，宜守宜攻。
　　见势不对，孙悟空火眼金睛开启，哪吒往额头一拍，赫然是夜视之法。而杨戬张开结界已将一行牢牢护住，杨戬再袖转扇扬，一道真气拦住了冲动地就要上前的孙悟空与哪吒，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而原先退避一旁的敖红，仗着龙身优势不受暗黑所阻，看到了在银芒一闪即逝的时候，杨戬袖袍隐隐一动，银针便转了方向。虽只在一瞬，她却看得分明，心中忽然一个咯噔，恍惚明了了什么。
　　此时的庐山，耳边是阴魂嘶喊，脚下是鬼手探出，仿佛正在随时准备拉着地上的生灵一起落入地狱，永世不得挣脱。听不清的悲号声声凄厉，几乎让人泪下；看不尽的残肢断臂倏然出现，几乎铺满了整个庐山，忽而，尖啸再起，一声紧似一声。又隐隐响起战鼓隆隆，飞瀑逆流，水流直卷向四象。
　　朱雀低笑一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啊哈，青龙，玄武，你们谁上呢？”
　　玄武手一扬，捻了几个法诀。水流顺着他的手势而走，竟柔婉如好女。敖红见状一惊，操控水流本是龙族擅长之事，但如此轻描淡写地随手控制住飞瀑，莫说她功力尚浅，就算是父王只怕也难以做到吧——玄武对水的操纵，简直就像他是水的另一个化身。
　　白虎懒洋洋地抽出了一把铜镜一把梳子，竟然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发型。
　　青龙哈哈大笑，声如擂鼓，鬼气竟被震散，隐约得见一丝天光透进。
　　敖红看着结界外的场景，心中寒颤，这般的场景竟然丝毫不入他们的眼，再抬眼看四周，杨戬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墨扇，好似心不在焉，哪吒和孙悟空看着战场上的场景，竟是难得沉默。
　　“杨小圣，他们是谁？”孙悟空看他们的身法迅捷，黑亮的眼睛霎时间仿佛反出光来，再见玄武控水，忍不住暴喝一声，“好！”
　　哪吒心中正也有有此一问，他与孙悟空素来投契，骨子里都有一半的热血斗胜，眼见好手在前却碍于结界不能援手，实在是憾事。
　　杨戬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四灵星君。”
　　哪吒惊叫一声：“竟是他们！”
　　孙悟空天界交游广阔，如今一听名号，朗声笑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四灵星君乃是上古神兽，因镇守有功加封星君，分别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相传上古时，刑天与天帝一争帝位，死后心有不甘，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杀上神殿，天界险些因此覆灭；又有祝融与共工一战，战后洪水为祸，天帝对共工氏族苛刻，共工怒触不周山，若不及时修复只怕天塌地陷；而金乌神君神力衰微，若无金乌照耀，万物皆休——上古种种，到如今只剩下各种传言，究竟是实是虚，无从得知，但那时节，三界确实是危在旦夕，帝俊与羲和力阻刑天，而后又将所诞的十大金乌送至金乌神君之处，尔后，他们不惜舍身入轮回，身化七彩补天石，将全身修为散尽加持不周山山柱，以求挽回将灭的三界。然则，不周山虽然暂时支撑住了，却无法持久，数百年之后已渐有将倾之势。
　　此时，四灵星君不知从何而来，在女娲补天之后，默默地以神力守住不周山。如今，在他们的神力数万年不断的护持下，不周山早已不复当年，就算来个共工再撞一次，结果也只能是共工头疼乃至头裂开，如此而已。（对于共工怒触不周山，转世后的玄武是这么说的——头很痛，实在是太不值了，下次如果要撞不周山，我会改用脱壳时候的壳的……朱雀斜眼一瞥，笑得甜美：“你敢？”青龙直接吼：“玄武，你是皮痒了么！”白虎拍手：“来，玄武，我们来切磋，群殴还是单挑？群殴，我们一群殴你一个，单挑，你一人挑我们仨，如何？”开玩笑，这维持不周山他们都费了老大力气，这个家伙居然还敢显示出想要再撞一次的心思，在他们仨的瞪视下，玄武抹去额边冷汗，哀怨地看着他们：“我……我会把那些壳都丢了的T T……”）
　　过了许久许久，封神时，玉帝王母不知为何心血来潮，竟记起了被遗忘多年的不周山四象，随口便封了他们四灵星君，不过却也继续有意无意地淡忘这个地方——只是，以神力稳固不周山，这等的法力，还是让不少神仙心羡不已，孙悟空和哪吒虽听过不少闲言碎语乃至于有点跃跃欲试的与之比斗的战心，但不周山地处偏僻，不说寻常神仙，就连孙悟空和哪吒也难以找到，朱雀他们四个又懒得出门，是以孙悟空哪吒这次是与四灵星君的首次会面。见到他们的身手之后，孙悟空和哪吒实在是手痒心痒啊！
　　杨戬暗忖，他们四个，怎么会出现在此？玄武近似逃难的举动，他虽然好笑，但幸好当年还是司法天神之时眼线极多极广，不知不觉与玄武有了些微默契，方才有地府那几次试探性的接触，只是……杨戬墨扇轻摇，青龙白虎，自他上天，就不曾与之照面，似乎是下界有事未了无暇分身，经常下界，但看朱雀行事，却似乎是自己积怨已久，饶是杨戬腹中黑水深不可测，机敏过人，也完全无法想到他到底何时与之结怨。
　　先前，杨戬听到白虎青龙对话就留了三分心眼，再一听朱雀玄武的对答就知自己揣测无误，以他们能为对付眼前危机应是绰绰有余——先前敖红所言弱渊之隙乃三界隙缝，传闻里面封印了极为厉害的凶神恶煞，他知之不详，不能贸然行事，但他们自上古便存，眼界实力比之自己，更有胜算，朱雀性烈，必见不得如此手段，只在一瞬，杨戬就出手掉转了针头方向，只是他现今一时间也看不透眼前四灵相处之道，似乎青龙白虎玄武对朱雀颇为忌惮，这又是为何？他们神力只在伯仲，神职也不相上下，如此相处，倒是一件费解之事……而更加费解的便是朱雀莫名的积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