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同人]浮世录》安殊

9、四灵篇（下）

　　原来，杨戬在封神之后，是听调不听宣的，不晓得天界之事，执掌刑法不过是这数百年之事——而任职之后，与天庭众不过是公务往来，就算是与朱雀玄武结下梁子，也并不太在意，自然也无从得知那三位哪儿是怕了朱雀，压根儿是心虚之下只能乖乖就范。
　　原本，青龙等在不周山责任已了，不过是恋旧还在那儿蹲着，无人打扰的小日子倒也自逍遥，虽是无趣了些，但好歹青龙身兼龙神一职，偶尔下界为龙族解决问题也会带来些乐子，而彼此间的切磋，也颇具乐趣——不周山是个不怕水火不怕法力轰击的宝地，简直是练功切磋的圣地。
　　哪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受封，凡间已经塑起了像，供奉起了香火。于是不周山霎时间烟火缭绕，祷告的念力不绝于耳，烧掉的祈愿纸条积压满地。
　　青龙第一个受不住——凡人们，你们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准狠地马上就来祷告了！他直接以龙神庙有龙王龙后为一卵双生苦恼，身为上古龙神要优先为龙族解忧为借口，窜逃下界，此后更是以此为由，上天没有三天便下界为龙族排忧解难，虽然龙族众根本还是难得见到龙神大人。
　　至于当年龙王龙后所见所闻的那面色不善被打扰总总……那叫做必要的修饰！龙神大人于某日在不周山是这么面不改色地对得知此事的敖红小笨龙这么说的，虽然语气更像是吼龙。
　　白虎第二个不堪忍受，他白虎星怎么说台面上说的神职也是煞星吧，煞星就应该做煞星的本职工作，没事煞煞别人就好，为什么要管你张家丢了枣李家灶坏了赵家要嫁女儿钱家父母病了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于是他借口下界魔煞作乱，也逃开了，偶尔上天几次，更像是回去观光。
　　玄武耐力最好，虽然总是埋怨连连，青龙白虎的几次下界与被他的抱怨吓到不无关系，但依旧是虽然不算认真却也算尽职尽责地完成本职工作……只不过，耐力十足的玄武最后仍然是忍不住收拾了包袱，直奔地府垂钓数次，然后一去不返了。
　　所有公文祈祷直接淹没朱雀，朱雀心中勃发的怒气积压了近百年后，在其他仨的默契不返触发下，一发不可收拾。她直奔下界，寻找翘班的几位。朱雀挂着甜美的微笑，用优雅的动作揪出恰巧回到龙神庙的被敖小笨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青龙，顺手拎走刚好想要来拜访青龙的明明搞定了魔煞却依旧浪荡在凡世打着除害务尽定要还凡尘清明的白虎，很干脆的把这俩因为落跑把工作全部丢给他人而底气不足见她犹如老鼠见猫的他们丢回不周山，最后空出了手下界去抓某只遍寻不得的乌龟。然而青龙白虎在朱雀风风火火踏云而走之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继续开溜——相对朱雀的怒火烧尽九重天，还是凡人不厌其烦的啰嗦祈祷可怕些吧！
　　比起来，青龙还是欣赏自家龙族除非必要不然绝不打扰自己的风俗习惯，比之求神问卜倒不如求己，凡人说求人不如求己，怎么求神就比求人强呢，而且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钱就挣，有病就看，多爽利，实在不行再去求神还比较有诚意——青龙和白虎在一边牢骚一边寻找藏身之地的同时，很有同袍之谊地给玄武传音入密，“自求多福吧！”五个字，道出了他们难以言表的复杂心思，其实也可以替换成另外四个字，“快落跑吧！”
　　如今朱雀怒火还未烧尽九重天，他们却在这庐山之上巧遇魔焰——“哈，真是跟火的不解之缘啊……”玄武望向眼前骤然燃起的熊熊焰火，低声嘀咕。
　　“啊呀，这火真好看，就是不知道烤肉感觉怎样？”白虎煞是认真地摸着圆润的下巴，好似正在深思。
　　战鼓隆隆再起，无名业火熊熊燃起，咔哒咔哒，隆隆隆，仿佛能听到在隐隐战鼓中残肢断臂烧化的声音，火烧腐肉的焦味萦绕不去，鬼吼愈胜，仿佛不堪忍受这把无名火。
　　朱雀红衣一闪，径自入了火圈。火舌在她周身三尺围绕，不敢冒进，她噗嗤一笑，周身居然冒出腾腾火焰，无名魔焰在朱雀焰火之下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遥遥望去，火中火，焰红衣红，朱雀展袖掐诀，飘然如浴火凤凰。
　　玄武默默地传音入密：“别闹了！融焰乃是上古神火，你用来对付区区魔焰……”
　　朱雀冲他甜甜一笑，回他一个秋波媚眼，玄武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眼前这个女子，是那个跟他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的赤帝重黎的转世啊，单看那一架那真是英气爽朗更胜男儿，难怪会被谣传成男子，但眼前这货……哪家男子才会长成如此奇葩啊！盘古大神啊，女娲大神啊，伏羲大神啊！老人家我比较适合烟波垂钓颐养天年，不适合这么激烈的心脏运动啊！
　　战鼓再起，踏踏踏，大地震动，一双大脚赫然现出，抬头一看，远处走来一个巨人，赫然比那巨灵神还大上几分，那大脚边是恶鬼跟随，周身魔焰萦绕，腰间一条虎皮裙随意地别在俩腰间，膘肥体胖，一对招风耳——“哇！”白虎惊叹，随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朱雀啊，你说这家伙的耳朵味道如何呀？”
　　朱雀笑嘻嘻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说的也是。”话语刚落，白虎拔身而起，一道白影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眨眼间，他竟站在巨人的右耳上方，魔焰似丝毫不能近身，他抱着肩，甚是深沉地看着远方：“这儿的风景不错啊，空气也很好……本大爷心情好，不杀猪了，就在这儿喝点儿小酒，吃点儿猪耳朵，这儿居然还有现成的火烤猪耳朵温酒，啧啧，真乃人生享受啊，你们不一起么？”说着，白虎向下方的三名同伴招了招手。
　　一声嘶吼从巨人口中发出，声震九霄，白虎依旧安然而立，甚至还有闲心挖了挖耳朵，嘻嘻笑道：“你还有潜力再大声一点啦，真的，本大爷看好你喔！可以以青龙为你的目标哦！”
　　战鼓再起，白虎腾身而起，一个后空翻，一脚踹向巨人心窝，一气呵成，只在一瞬。巨人虽庞大身形反应却快，后退一步，竟然反扑闲站看战场撤去融焰护身的朱雀。
　　白虎嗤笑一声，身形一凝，遥望那巨人雷霆一击，面上依然轻松，丝毫没有为同伴担忧之意。
　　只见朱雀盈盈笑看来袭巨人，不躲不避，捻指念诀，庐山中水雾腾升，雾气全然不受魔焰影响，渐渐凝聚成球，萦绕在朱雀四周，云气越来越盛，几乎将朱雀遮盖，此时，巨人的袭击已至，红衣飞天，只在转瞬，已无踪迹。巨人扑了个空，不禁略有疑惑：“咦？”
　　朱雀凤眼一掠，多年默契之下，玄武脚踏弓步，手中结印，金光荧然，道威赫赫，暗含乾坤，内蕴八卦，正合两仪，赫然便是道门无上之招，道印既成，青龙双掌平推，喝了一声，白虎再加一把劲力，朗声喝道：“朱雀，接住了！”
　　云雾四起，不见五指。远处金光道印直冲九霄，顿了一顿，而后急速下坠。
　　砰地一声，道印砸开了一片清明，转瞬间，庐山的鬼气巨人魔焰竟然全然不见，山清水秀，好似方才所见不过一场幻梦——方才的阵法，方才的道术，只在瞬间，但杨戬一众皆非吴下阿蒙，四灵星君阵法之奇，修为之高，一众心中已有定数。
　　“十万恶鬼么？”红衣落地，朱雀唇边笑意盈盈，娇声软语，“很好，本来人家倒是想要置身事外，只可惜啊……偷袭这一招，最最最讨厌了！”
　　彻底无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一众同伴，朱雀款款走到杨戬身前，柔声笑道：“混球小子，你今日置身事外让我们又多了几件事忙的算计，让我很记仇喔！”
　　杨戬淡然以对，不紧不慢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先纠正你一点，就外观而言您才是前辈呀，”朱雀拿出了和白虎款式一致的铜镜，对镜半日，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娇语婉转道，“至于何出此言啊……把握住一切可以把握的时机，没有机会制造机会，拖人下水不遗余力，这话说的，可正是您喔——何况，还有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正好走到了某个家伙的眼前，乖乖给人制造机会。话说回来，是不是小女子还要把您姓甚名谁，刚才又做过什么，一一报备与您这年纪还不大，忘性却很大的装傻的混球小子听呀？”
　　说着，苍鹰被朱雀招来，落在她的肩上，一双碧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杨戬，竟似是为了主人和杨戬不共戴天的模样。
　　朱雀娇艳的笑容依旧甜美得让人醉倒：“方才的银针，方才的坐视不理，小女子我记下了。对了，忘记说了，小女子可爱算账了，尤其是——秋后算账。只是，今日有事，就记在未老先衰的混球你的账上了，下次一并讨还。”
　　杨戬墨扇一展，完全无视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说未老先衰，悠悠然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杨戬不过是顺水推舟。何况，四位前辈又岂会将区区恶鬼和轰天鼓看在眼里……”
　　“啊哟，好高的帽子，小女子可戴不起喔！一句话，乾坤袋不可能交予你，不过……你何须舍近求远呢？”朱雀笑得很甜，乃至笑弯了眉眼，好似好心的姐姐善意地提醒一个小孩，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同伴身上。
　　杨戬眼中精光一闪：“前辈有前辈的考量，杨戬有杨戬的顾虑。”
　　朱雀幽黑的凤眸犹如冷玉，唇边笑意不减，却不再与杨戬言语，只是负手于背，转身便对同伴说：“你们玩够了么？”笑语盈盈暗火生，白虎玄武难得有志一同，抱拳：“各位，再会。”
　　只是青龙面色不善地走向杨戬：“杨戬？”——他和白虎最早落跑，是以和杨戬从未见面，与杨戬结下梁子的也只是朱雀玄武而已，如今青龙有此一问，杨戬心内倒是一惊，不过面上却依旧淡然，收扇拱手道：“正是。”
　　朱雀、白虎和玄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青龙身上，都带上了几分关切和忧心。
　　青龙青衫簌簌而动，面色阴晴不定，良久，他骤然纵声大笑：“哈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感天动地的无间英雄，那个年少救母的少年英雄，那个追杀十大金乌毫不手软的大英雄啊！”
　　敖红第一次见到龙神如此这般，不禁心惊。龙神话语一落，望向杨戬，平日里总是很有精神地瞪着敖红的眼睛没有昔日的神采，只有看不尽的幽深。
　　倏尔，青龙戾气毕现，青衫一翻，宏大掌力撼动天地，直击杨戬结界，却在最后一瞬生生收住。青龙遭自身气劲反弹，唇边见红，却低声笑了：“哈哈哈哈……”
　　杨戬撤去结界，缓步走向青龙，沉声问道：“前辈为何如此？”
　　青龙掩在袖下的拳握得死紧，积压多年的情绪骤然爆发：“为何？为何哈！杨戬，你追杀十大金乌又是为何！”
　　杨戬眸色一暗，十大金乌么？
　　“他们奉命执法，从来如此，只不过因为刚好执法的对象是杨戬大英雄的母亲，就只能命陨身死，最后还是被嫦娥劝阻才留下三界唯一的光明，哈哈哈，好个胸怀三界的大英雄！”青龙笑声渐大，声震云霄，一瞬爆发的情绪让他无法遏止自己的言语，即使是明知言语如刀，“司法天神，我真想要知道你执法之时会不会想起当年的金乌！你刀笔杀人之时，你因天条而惩罚那些思凡女仙之时，又和当年的金乌有何不同？为了妹子一家而行无间的胸怀三界的大英雄啊，哈哈哈哈哈！金乌错了，他们错就错在，没有为了妹子行使无间，错就错在，忠心办事，是不是！”
　　声声字字，道尽激荡的心绪。
　　说罢，青龙青衫一动，冷笑一声，眉目虽然带怒含煞，但终是制住了自己再赞（注）一掌的冲动。凝聚如山的气劲，令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随着他缓缓合上的双眸，渐渐地，消弭无形。

　　“你是大哥，以后的事情，你要担着。日后，莫要再违天规了——规矩既然这么多年未变，自有其道理，其他人神魔，可以质疑可以以身试法，你们兄弟却绝对不能。今日之事，便是明鉴。”
　　他记得前世的自己——金乌神君强撑着用仅剩的神力，以秘法救活被后羿射下的九日的时候，如此叮嘱。
　　还是少年的大金乌看着兀自昏迷的弟弟们，点了点头，种种难解的情绪慢慢化成坚毅：“我定会谨遵天规，也会约束好兄弟。”
　　“还有，他们是你救的。”
　　“这……是。”少年迷惘，依旧是点头应承，浑然不知这是金乌神君最后的算计，救命之恩，父兄之威，以大金乌素来的方正耿直，将来十日……不至于齐出祸世，不至于再招来一个后羿。
　　“轮回之后，即使是记忆仍存，我亦会当成过往，若非有缘，绝不与你们再会。你们……好生保重。你，要好好照顾弟弟，教导他们。今日之事，定要教他们明白，错便是错，理当受惩戒，莫要因为他们年纪尚小，便放任他们——年岁，如果成了放纵的理由，更该严惩。你们……好好保重。去吧，日出了。”

　　日光喷薄，透过他单薄的身躯映照在身后。缓缓地，随着日渐高升，金乌神君形消神散。

　　当年的决断，究竟是对是错？若是他在不周山时，在龙族时，抽空去看看他们十个，是不是……
　　他还记得十日齐出之时，他想也不想，直闯上天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年过于傻直正气不知变通的少年堕入西海——来不及了……他抬头看向天空，空空荡荡。

　　转世之后，他虽兼修水火，毕竟已非金乌之身，难再救援。

　　东边隐约透出一点鱼肚白。他默然看着一轮金红的日头越出云头，光芒撒遍大地，那是仅存的小金乌——『活着，就好』。
　　刺目的光芒让青龙几乎无法睁眼，他呆了半日，尔后转身，幻为原型，随之龙尾一摆，纵身入海。
　　青龙眉眼间的怒气渐渐淡去——前世今生，过往恩怨，虽已言决断，但乍见杨戬，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若非他明知杨戬与金乌只不过是立场相对，实质而言，双方均无过错，从而在最后一瞬控制住自己的掌力，只怕已然……只是，若自己再见杨戬，难保不会再次失控——他忍不住苦笑想起与同伴研讨轮回因果之时，还曾笑言若是再见杨戬先痛殴一顿了结金乌因果再说，但真的见到杨戬想起视如亲子的金乌，依然无法控制住瞬间激烈的情感，他自以为已经能笑对前世，却原来不过是自以为是。
　　天地乾坤，规行矩定，亦有强为而力不能及者，或恃能为而妄为者，二者皆逆天道，也皆是他们一行不愿意的。然而，仇恨怨气，说到放下，容易，做到放下，却难。
　　青龙倏尔睁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见青龙如此，玄武微微叹了一口气，白虎轻轻摇头。
　　朱雀抬眼笑语：“不幸会面，最好不再相会，不必相送。”——甜笑软语醉人心魂，只是凤眼中殊无笑意，反带了入骨的冷意。

　　注：看过霹雳的肯定懂啦，没看过霹雳的童鞋请听解释，这句话您可以理解成再补一掌或者再打一掌这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