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81、康熙驾崩

　　屋子里的空气静得像是凝固住了一样，只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心跳声和起伏的呼吸声。我迎着康熙锐利的目光，不闪不躲，既然我的身份早已经暴露了，便不再是秘密的了。
　　“为什么你可以死而复生，她却不可以呢？”康熙突然开口，带着些许诅丧，些许遗憾的口吻。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回到几百年后的这里一样。来到这里，我们唯一的能做的就是遵循历史，走完自己角色的人生轨迹。”我看着康熙平静的道。
　　康熙闻言默不作声，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与苍凉。

　　“我终于知道皇阿玛所指的我和赫舍里皇后的相似之处不是样貌、气韵，而是感觉，我们来自同一个时代，身上所具有的那种感觉是相同的。我也终于知道，我在皇阿玛眼中一直是赫舍里皇后的替身，可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何朕当年会将你调来乾清宫当一个宫女？”康熙打断我道。
　　“是。”我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敏妃。”
　　“敏妃娘娘？！”我不明白这件事与敏妃又有什么关联呢。
　　“你没有发觉其实敏妃的容貌与赫舍里皇后有些相像么？”
　　我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着敏妃的样子，再看看画卷，眉眼之间果然是极像的。
　　“当年朕第一眼看见敏妃就爱上了她，之后对她宠爱之极，几乎将对赫舍里皇后所有的深情都倾注在她身上，在她有了胤祥之后朕便想借着这件事直接封她为妃，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让她发现了赫舍里皇后的画像，让她知道了这么多年自己竟只是别人的替身，她所拥有的竟都是别人的……”康熙说着目光有些飘远，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于是她开始疏远朕，逃避朕，朕当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如此介怀这件事，介怀到可以那么决绝的离开朕，朕对她是又爱又恨，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便让她以庶妃的身份在永寿宫里。”

　　我突然想起的敏妃的遗言，他说皇上对她很好，是她不懂得珍惜。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爱着康熙的，但是却不能接受做别人的替身，她对于康熙何尝不是又爱又恨呢！
　　“后来，朕渐渐懂她的时候，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于她，所以当朕看到你的时候，虽然曾有过一瞬间的冲动想将你留在身边，但是想起敏妃，又觉得不能让你重蹈覆辙，于是朕便将你放在身边，想着日后替你找一个好归宿。”
　　“为什么觉得四阿哥就是我的好归宿呢？”我淡淡问道。

　　康熙微微叹了口气，“当年太子要纳你为侧福晋，你誓死不从，朕知道那时候你心里有老九，老九也钟情于你，但是许是忌着太子他并没有来向朕请旨娶你，就在这时候老四却来向朕请旨，他说你心气高不愿为妾室，让朕将你赐予他为嫡福晋。朕当时也很意外，老四一向心思内敛，喜怒不定，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竟有了你，并且在这个时候敢来请旨，朕看重他的胆量，更看重他对你的这番情意，才决定将你嫁给他。”
　　我鼻子有些酸涩，终于真相大白的时候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四阿哥对我的情意究竟是源于何时的呢，能让他当年不顾一切的娶我。
　　见我不说话，康熙叹了口气，“朕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不仅仅因为你像赫舍里皇后，这么多年你在朕的身边的确带给朕许多欢乐和安慰，朕待你像女儿一样。”
　　我想到了敏妃，便想到了十三阿哥，不由开口道，“皇阿玛，既然您珍惜敏妃娘娘，为何这么对待十三阿哥呢，从前您不是很看重他的么？”
　　康熙听到我提及十三阿哥，渐渐露出了几分心疼的神色，“关于胤祥……其实朕有朕的苦衷，这件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朕这一生在家国社稷上可以说无愧于天地，可是作为父亲却没有管教好儿子，无论是大阿哥胤褆，还是太子、老八都太让朕伤心了……”
　　我知道康熙指的是九子夺嫡的事，的确，他一生戎马天下，做过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因为一把龙椅，表露出的竟全都是令人寒心的野心。

　　“颜儿——”康熙若有所思的看向我，“你既然来自几百年后，自然对当下之事了若指掌，朕走后这大清江山……”
　　“皇阿玛——”我打断了他，“颜儿知道您想知道什么，但是颜儿却是不能泄露天机的，因为历史或许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改变，若是历史改变了后世也将不复存在了。这大清江山交予谁人，答案就在皇阿玛自己心里，颜儿只能告诉您，他是个好皇帝。”
　　康熙微怔后叹了口气，“不说也好……也好……”

　　“皇阿玛，颜儿很感激您当初的决定。”
　　康熙看向我，有些不解。
　　“将我嫁于四阿哥。”
　　康熙一怔，继而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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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
　　康熙再次命十四阿哥胤祯离京再赴军前。
　　十月，命四阿哥等视察仓储。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康熙便会驾崩，而四阿哥也将登上皇位，成为这大清江山的主人，他将不再是阿哥，不再是贝勒，不再是王爷，而是皇上，我不知道身为皇上之后的他，还是不是我的那个他，毕竟做了皇上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这些日子四阿哥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康熙自入夏以来便一直抱恙，搬去了畅春园修养，平日里除了召见极为忠臣，皇子们是一概不见的，四阿哥去探望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下，他担忧是必然的。

　　窗边，四阿哥凝神静坐，手中的茶早已经冷却。
　　“在想什么？”我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换了杯新的递给她。
　　“没什么。”他回过神淡淡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看着他，“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皇阿玛此时不见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四阿哥一愣，“我就是不明白皇阿玛的心思……”
　　“皇阿玛自然有他的打算，有些事急是没用的。”
　　“莫不是那日进宫，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四阿哥扬眉道。
　　我一笑，“皇阿玛能与我说什么呢，我只不过女流之辈，还不是闲话家常罢了。”
　　四阿哥没再说话，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十一月的一道圣旨，又让四阿哥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当中。
　　康熙命四阿哥代为祭天。
　　如今这样的时局，康熙却命四阿哥代为祭天，常人看来是好事，凡事太子或视为太子者才有祭天资格，但四阿哥偏偏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在他眼里康熙的此番举动让他尤为不安。
　　出发之前，他每日尤为忙碌，朝内对隆科多百般叮嘱，若是情况有变便在第一时间通知他，朝外与年羹尧书信往来频繁，而目的主要是提防十四阿哥胤祯，地方与李卫、田文镜等人周详部署，为的是牵制八爷党的势力。
　　我知道他的担心，他怕康熙若心中属意的不是他，此番举动正是借机支走他，为别人扫平障碍。但是眼下看来，康熙并没有下旨召十四阿哥回京，所以有此可见，四阿哥的心思有多缜密。

　　四阿哥祭天，康熙却一道圣旨，召我去畅春园。
　　接到圣旨我也有些诧异，康熙不见他的儿子，却在这个时候见我，我不知道这一次他还想与我说些什么。
　　几月不见，康熙像是又苍老了许多，病中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说不上几句话便会气喘。
　　“皇阿玛——”看着康熙这个模样，我有些心酸和不舍，这样一位千古一帝即将离世，这样一位待我如女儿一般的父亲即将离世，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颜儿，今日叫你来，朕是有些话想说，朕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康熙躺在榻上微喘。
　　我眼中带泪看着康熙。
　　“上次你问朕关于胤祥的事，其实朕这么做是在保护胤祥，除了太子，朕最疼爱的便是胤祥，怎么舍得他若太子那样牵扯进是是非非之中，打从一废太子时，朕便决定宁愿圈禁他、委屈了他，也决不要他重蹈太子的覆辙。他是个随性洒脱的性子，若不生在帝王家应当策马奔腾，无拘无束，可是偏偏生在帝王家……朕不想他被权欲玷污，宁愿他像庶民一样生活……”

　　我彻底陷入了一片迷茫，康熙说这是对胤祥的一种保护，可是在我看来这又哪里是保护呢，身体的创伤暂且不论，仅仅是从宠爱有加到不闻不问这样的落差，也足以让人心灰意冷了。
　　“生在帝王家有太多的无奈，朕不想胤祥承受这种无奈，不想他被人利用，不想他为别人而活，可是往后怕是朕也左右不了了……”康熙的眼神有些空洞。
　　他认为这是对胤祥的一种保护，可是从来没问过胤祥愿不愿意，他的愿望就是帮助四阿哥成就一番作为，可是康熙却不想他这样活着。

　　“朕最担心的还是朕的儿子，虽然他们让朕寒心，但是朕毕竟不愿看到他们身首异处的那天，朕只问你，他登上皇位之后会不会危害他的手足？！”
　　康熙突然一句话让我着实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

　　他口中的他是指……
　　我走然一惊，难道……

　　“难道皇阿玛心里已经决定了人选？”我揣测的问道。
　　“是，朕已经决定了，但是朕了解他的性子，怕只怕他过于狠绝。”
　　这样听来，康熙毅然决定了四阿哥为新皇的人选是没错的。
　　康熙很了解四阿哥的为人，他担心四阿哥一旦登基会对八爷党，太子甚至同胞亲弟十四阿哥赶尽杀绝。
　　我很想说不会，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不想对康熙说谎，不想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听到的还是谎言，他这一生，听到的谎言实在太多了。
　　“他……是个好皇帝。”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了一句。
　　康熙看着我亦是沉默良久，眼神中有些些许的苍凉，那是一种已然无法掌控事事的苍凉与颓败。
　　“我要你答应朕，无论如何要保全太子。”康熙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像是种妥协和无奈，在他生命的最后，他心里牵念的仍是太子，这便是爱屋及乌，他深爱赫舍里皇后，所以对于他们的孩子也深爱至极。

　　“好，颜儿答应定会保太子周全。”据我所知，四阿哥登基后并没有对太子怎么样，还收养了他的女儿为养女，他的结局并不算坏。
　　康熙点了点头，合上了眼睛，“朕累了，你跪安吧。”
　　“皇阿玛——”我跪在地上给康熙磕了三个头，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称呼他一声皇阿玛，不久之后一切都是沧海桑田了。

　　我写家书给四阿哥让他速速进宫。
　　他冒风雪而来，一路的快马加鞭。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整个京城被一片白茫掩埋，肃穆中透着凄清。
　　我站在庭院中看着大雪纷飞，一夜未眠。
　　今夜，就在今夜，一切都即将发生。待到明天清晨，一切的一切都将改变，这天下也将是另一番景象了，我的人生也将进入新的起点了。这便是历史的更替，任凭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我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苍凉，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我不知道我在为谁悲伤，只是心里始终不能平静。也许是经乡情怯，很多事惦念的太久，真的来临时却有些不知所措。

　　天边渐渐有了光亮，大雪终是停了下来，雪后初请，一轮红日渐渐升起。
　　那样宁静的早晨，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
　　苏培盛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跪倒在我脚下，“福晋，王爷命奴才接福晋进宫。皇……皇上驾崩了！”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还是极为震颤，闭了眼睛好久才慢慢睁开。
　　紫禁城里是满眼的缟素，皇上驾崩是国丧，人人皆是从头到脚的素衣孝袍，宫里的每个角落都是白绫遍布，白色的灯笼高高悬挂在房檐下格外刺目。

　　“福晋，王爷这会子和朝中大臣都在乾清宫，让奴才带您先去养心殿休息。”苏培盛引着我一路向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我想去拜祭皇阿玛。”
　　“呦，这会子恐怕不行，您还不知道吧，昨晚皇上驾崩前已经传位于王爷了，这会子王爷和隆科多大人正在乾清宫召集百官宣读圣旨呢！”
　　我的心沉了沉，再没有说话。

　　那日，我在养心殿等了一晚都没有等到四阿哥。我知道他登基之初阻碍重重，这样等待的日子，怕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