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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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过年期间依旧上班。只是顾客寥寥，酒吧里有着难得的冷清。
收到了光晓的祝福简讯。却也只是简练数字，杰，新年快乐，祝你快乐。母亲也有打来电话嘘寒问暖。聊起来竟也还是哭声多一些。聊到去世的外婆，聊到我的艰难境地，两个人也是唏嘘共泣。
过去已然过去，未来尚还未来。可是这一刻的真实温情也是值得的，也应该紧紧握在手心，细密出汗。
坐在吧台上发呆。外面不时的鞭炮声让我不住的相思。
给我一杯威士忌。一碟开心果。
我转身看到的却是那日帮我的清瘦男子。他依旧是精致塑造的发型。整洁时尚的衣着显示着新年的气派。那日后来的几次交往让我们有了一些熟悉的默契。常常是刚想起他，就会听到他点餐的声音。
他冲我笑。他的面色有些暗淡，仿佛很憔悴一般。
我抱之以微笑。只是说了一句。你来了。
你来了。我看着你走近我。我无法自持地质疑和犹豫。
曾经有太多人进入我的生活，留下很多回忆，随后径自走开。这样的没有预兆让我小丑一样的站在舞台中央，忍受着不知所措，忍受着观众的笑声。我无比仇恨这样的靠近与退离。可是时间稀释着一切浓烈的仇恨。天长日久，留下最后的竟还是那些笑着的日子。
我终将原谅遗忘，只是我始终无法忘记你。
要是不忙的话陪我坐一会吧。
他眼神极为清澈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却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又帮我叫了一杯果汁。他显得很开心，憔悴的脸上也多了暖意。
其实我特别喜欢跟陌生人聊天。他一边剥着开心果一边打开话题。因为彼此陌生，没有交集，所以可以勇敢诉说，并不必担心背叛与告密。
他冲我笑，我也迎合着笑。他便递给我一小把剥好的开心果。我没有吃，放在手心里一次次清数。
你叫我郑哥就好。我也只比你大10多岁。这个社会，十多岁也不算什么。六十岁的老头能娶二十岁的姑娘，十多岁又算什么。我自己开着公司，也算不愁吃穿。公司挺忙，也没时间考虑婚娶之类的事情，所以拖延到现在都是光棍。不过也无所谓，我倒不在乎。一个人倒也快活。饿了叫外卖，累了做按摩。偶尔自己做做饭，养自己喜欢的宠物和植物。结婚不过是多一个跟你抢氧气，争卫生间的人，结婚也就是多一个人跟你吵架跟你分财产，结婚也只是上床的地点和对象固定一点而已。
我便笑。他也嗤嗤地笑。
我还真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小伙子你是哪里的。学生么。怎么假期还在打工，不回家么。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疑问我的处境。
我以为在这样匆忙的世界，没有人愿意稍作停留。人们总是热衷于倾诉，却很少乐于倾听。人们喜欢一遍遍重复自己的痛苦，喜欢别人跟着一起为他唏嘘感叹，却很少喜欢为别人感慨泪流。
我以为在这样拥挤的世界，不会有人愿意逗留，倾听我的故事。我以为我的疼痛只是千万分之一的重量。我以为我的疼痛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要死要活，于别人，也只是换来逢场作戏的安慰与遗忘。
时间仓促。我没有想好用怎样的语气描述。我也只好轻描淡写地敷衍。
我叫徐杰。江苏人。大一学生。跟从外婆长大，有一个暴虐的继父。外婆去世了，所以留在这里。
长久地沉默。
我顾不得自己的难过，我一味地强笑打破沉默。
不好意思嘛。大过年的说这样的事情。不要影响你的心情嘛，对不起哦。
他倒没有计较我带给他的晦气。他并不是财大气粗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跟其他有钱人不一样。
是直觉，或者是错觉。
其实。他终于开口。其实我跟你很像。我也跟随外婆长大，童年时候母亲车祸去世，生父更是从未谋面。现在只剩下继父。因为关系疏淡，我也只是每个月汇款养老，极少回家看望。
我看着他平静地诉说。我终于明白他到了这般年龄也没有急于成家立业的原因。没有父母的催促，很多事情都会随遇而安。很多人结婚生子，都是为了让家长看到血缘的延续。而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未曾见过，连关于母亲的回忆都是模糊的。又有什么必要延续那连来源都看不清的血缘，又何必心甘情愿地忍受婚姻带给他的束缚与不安感。
你过年都没有休息，一直在上班么。他眼神关切地问我。
我点头答应。一直在上班。要不然去哪里。学校宿舍也关闭了。花钱住旅馆倒不如上班赚取额外的奖金。
我看着他。我的嘴角有着不可猜透的笑，甚至我都无法诠释这样的笑有着怎样的意义。
他眼眶泛红，突然地抓住我的手。我手心的开心果散落开来。
跟我回家吧。我一个人住也是住，你去陪我还热闹些。况且这里乌烟瘴气的，你是学生，还小，总在这里工作对你不好。
我没有回应。我在认真捡拾散落的开心果。这是他为我精心剥好的。白色外壳下微微泛绿的色泽有着独特的温情。
我竭力地保持平静。我为什么无法自制地回忆起刘苏，我忽然回忆起他也曾这样，一本正经地给我讲大道理。我每次都是忍住笑安静地倾听。我为什么不停地回想起光晓，我为什么一次次回想起他喊我要多吃饭，一次次回想起他帮我倒水吃药。我为什么突然间这样的怀念。
我没有回应，我在认真捡拾散落的开心果。认真清数，却是少了一粒。
我努力地寻找。我怀疑它夹进了什么缝隙，或者掉到了地毯的边角。我遍寻不到。我无比失望。
没关系，我再帮你剥。
他顺手剥好几粒，放在我的手心。我笑着放回碟里。一如的平静。
郑哥，谢谢你。你真的很好。可是，对不起。
我起身离席。置身事外于他的呼喊。
我找不到那一粒开心果了。它被时光抛进了不可预知不可回顾的地方。我找不到那一种感觉了。我开始苍老。那种感觉已经稍纵即逝，还没开始就已经陨落。你可以再为我剥一百粒开心果，可是你要怎么填补我心里的缺失。
我也想要用尽一切办法弥补。可是心里那个空缺，不是任何人可以填充的。那个空缺有着独特的规则模样。眉目清澈，瞳孔乌黑。
失去就是失去了，我无力回天。可我总是忍不住怀念。那个眉眼清晰，面唇红润的少年。
而我总是不甘心的到处寻找，那一粒走失的开心果。它会散落在哪里。
其实我无比感激。
我无比感激眼前这个男子，他给我讲了很多大道理。他给我剥了一手心的开心果，都是温情的微绿光泽。而我无力回应。
我背对着他无声无息地哭泣。
最后几天的工作随着春节的过去而日渐忙碌。常常有人呼朋唤友地聚会，一群人常常喝的烂醉如泥。醉酒的人常常窘态百出。哭号，砸东西，乱吐。也都可以应付。
郑哥依旧找过我几次。我也陪过他几次。他依旧百般示好，我每次都是简洁明了地回应和拒绝。我一如既往的安静。
这是最后一次找你了。你很不一样，我会记住你的。有什么困难依旧可以找我。或者想通了，也欢迎回来找我。
我低头笑，没有回应。他也嘿嘿地笑着。
却是再也没有见面。我甚至有些后悔，我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的电话住址。想来也算了，他未必等得下去，他一定等不及。
我也未必等得下去。只是也许。
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圆满收尾的。再美好的祝愿都只是言辞的温暖，结局总会让人充满遗憾。结局总会抹杀所有的美好回忆。结束总是残忍的事情。
我竟又撞见了那日对我施暴的肥胖男人。进门送酒的时候看到他正将手伸到一个女子的衣服里。女子是千娇百媚地迎合与拒绝。更惹得他春心荡漾的满脸□□。
我竭力小心地放下酒饮。努力不被发觉。
却还是被发现。我胆战心惊。
臭小子。没看见老子忙着么。ＴＭＤ进来的时候不敲门。你ＴＭＤ脑子里装的是水啊我Ｃ。
女子很不屑的整理自己的衣服，摆弄自己的指甲，翻来覆去地看。我却总觉得那鲜红的指甲要扎进我的眼睛一般的危险。
先生，我敲门了。我敲了好多次没有人答应。
ＴＭＤ没人答应就是不许进，谁他妈的让你进来的我Ｃ。上次教训的没长记性是不是。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一拳捶在我的脸上。我的眼泪就势流了下来。我竭力地求饶，我没有还手的胆量。他一边摇晃我，一边将我往墙壁上撞。我慌乱至极，却不停地回忆起继父的种种暴力。还未想清楚却又是一拳，鼻血不停地流出。我依旧求饶。
大概是害怕弄脏自己。他就此收手。并喊来经理。
经理也是千万地道歉。胖子也觉得没有新的乐趣，只好放我离去。但前提是我必须喝掉篮子里的两瓶啤酒。
我并不会喝酒。从未喝过。我试图央求经理。却也是徒劳。血还在不住地流。眼泪也无法自制地下落。我一瓶接一瓶地喝过，混着自己的血和眼泪。我浑身颤抖。
出门后。经理给我了八百块钱。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我没有再乞讨停留。我也不敢再停留。我不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的结局。我突然想起郑哥曾经对我说。常常会有在这里工作的服务生不见了，是走了还是死了。到底是没有人知道。
我分秒必争地离开。
出门。掏出手机的时候，却看到了光晓的短信和几个来自光晓的未接来电。
徐杰。我到车站了。我行李有点多，你来接我吧。
短信接收时间却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前。未接来电也都是两个多小时前的事情了。我可以想象光晓的焦急和不满。可是，光晓，我祈求你别生我的气。
我因酒精侵蚀而头晕目眩。我忽然呜呜地哭起来。
在车人稀少的大街上，路灯昏黄。我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泣。
无法劝慰。
这一刻，我确信不疑。光晓已经离我远去。
光晓已经离我远去。在我错过了这样多的呼喊和需要的时候，在我看着他一个人返回家乡的时候。或者是更早，在他为我买了回乡奔丧的车票的时候，我看着他挥手道别还为我祝福将我遣回过去。或者是更早，在他告诉我他有了一个叫萱萱的女孩的时候。
再或者，这次别离是酝酿已久的结果。我们的相识就蓄谋于今日的别离。
为什么，遇见你，就一定会失去你。
为什么一定要失去。为什么我一定会失去你。为什么失去没有得到那样坦然无谓。为什么你总会离开。为什么我还是要一个人。为什么渴望永远无法被成就。为什么我还是要没有边际地期待与憧憬。
叫我怎么坦然，叫我怎么释怀，叫我怎么原谅。
过去回不去了，未来迟迟不来。现在的我应该用怎样的坚强，去承受这样无止无息的痛苦。
光晓，我很想你。光晓，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