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细语》叶亦然

5、橙色玫瑰花

　　愚人节刚过，清明如约而至。学校遵循法定节假日原则，只放假三天。大家都像一只只被困了很久的野兽一般，如饥似渴。平时里不能放开恋爱的，现在正忙着谈情。不能去旅游的，都在准备订机票。我是闲人一个，但最近也不清闲，指导老师下发的大学生读书的论文还没有写好，哪里也不能去。

　　听说苏晓媛和周易伟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坐着火车晃晃荡荡朝湖南开去，准备在那里进行七天的旅行计划。没错，就是七天，运用各种理由的请假能力，早在他们那里见识过了。单单苏晓媛家亲戚，就已经被她莫名地说死过好多个。

　　从那天开始起，我就不喜欢待在宿舍。感觉是被压缩了的强压力一直折磨我。张清清好像是和他们通气了一般，几人看我的眼色总是充满怪异。

　　我窝在图书馆翻书查资料。四月天的厦门凉爽清透，坐在只有零星几人的图书馆里，异样孤寂直直袭来。我静不下心来想脑子里残余的东西，只是不停地喝水，上厕所，然后想论文。再继续喝水上厕所。

　　正当我又一次上厕所回来时，发现我的位置旁边正坐了一个人，是个男生。他正背对着我，认真地翻看我的作业本。我着急地跑上前抢走他手中的本子，想对着他破口大骂，但看到他的脸上，嘴边已经发出“你有……”的这句话，生生被扼杀在肚子里。

　　居然是凌超。我抱歉地堆起笑脸，朝他点头，“有空来找我啊？”说实话，要不是看到他的脸，我早在他背后就袭击他，骂他有病了，还好我的应变能力稍微有点强。

　　“我一早上都在图书馆里，只是你没有发现我。”从我手里抽走作业本，又翻看起来。

　　我又把作业本不动声色地抽回来压在我的书下，问道：“你一个早上都在这里？”奇怪，我怎么没有发现他？

　　他耸耸肩，又从我的书下抽走作业本翻看。我彻底被他打败，只得仍由他看着我的粗略字迹。“是啊，而且我一早就发现你了，观察了你好久。你一直坐在这里猛喝水，上了五次厕所，平均时间都在三分钟之内，这次时间最长，竟用了超过五分钟的时间。我是越来越看不下去了，所以就过来看你了。”

　　他头也不抬地一直说，殊不知当事人早已被他说得脸色通红，脑袋里直充血了。我尴尬地咳嗽起来。坐在他身边不说话。

　　他放回我的作业本，又说：“你在写读书的作文啊？”

　　“不是作文，是论文，是要写5000字的。”我故意把难度说大，免得又被他嘲笑。

　　他不停地眨巴着双眼，疑惑地问：“那为什么你写了一天了才只有五行？我以为你一直埋头写，连午饭都没有吃，没有一万也早就有五千了，怎么只有五行？”

　　我顿时呈化石状态僵硬着，脑子里尽量摸索出各种理由。“呃……你知道的，我所追求作文……呃，论文，那是精益求精的。不能有过多杂烩的语言插入其中，那会打乱我的思绪，影响我整篇‘论文’的质量。”

　　“书是我们的朋友，书是人类精神的食粮。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大家爱书，惜书……”他竟当众拿着我的本子读了起来，我急火攻心，一把压下本子，对他挤眉弄眼。他朝我呵呵笑，“这就是你的精益求精？”

　　我愤恨地收起本子放好，整理好书本准备离开。想起今天一天没有吃东西的，起身才感觉肚子饿了。

　　凌超跟着我起身，帮我整理好书。我讶异地看他。

　　“我现在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要忘了每时每刻都要考虑做我的模特，知道吗。”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就不会说句好话哄女生吗？”

　　“好话都是虚的，承诺要是有用的话，怎么还会有分手的情侣。”

　　他说的对，不是你想给予就能给予的，承诺根本一文不值。看着他认真帮我整理书本，叠好，细心的模样竟那样动人，让我莫名地感到心安。

　　他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叫“品味”的快餐店，我点了一份牛肉饭。他嘲笑我怎么这么喜欢吃肉，我戏说我是肉食主义的人。

　　我很自然地与他一起谈笑，一起打闹，一起吃饭。我很自然地把这个当成了爱情。

　　张爱玲曾说过，爱情是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漠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我很庆幸，能在广袤的世界里，遇见你。

　　这时走来一对情侣，女生打扮艳丽，男生装扮中规中矩，直直朝我们走来。我以为是要坐我们身后的桌子，没有想到那男的直接一步跨坐在凌超的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凌超回头一看，立即笑逐颜开，招呼他们坐下。

　　“这是我的好朋友李念科。还有他女朋友夏彤彤。”他指指一直站着表情不友善的那位女生。

　　我向着他们打招呼，亲切地握手。李念科爽朗的笑声覆盖到整个餐厅。“诶，你就是凌超说的那个女生啊？”

　　“哪个女生？”我很想知道凌超的朋友对我的印象。

　　“一直不肯答应的女生啊。”李念科毫无保留地说出话来，惹得凌超梦推他，叫他不要说错话。

　　我尴尬地转头不去看他们，一直不肯答应配合凌超的女生。原来凌超对我，只是截止在他的毕业设计上，根本毫无任何其他的意思。我就是他的作业。

　　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我感情泛滥地太过度，导致把什么都想成是爱情了？

　　我抬头看着一直不肯坐下的李念科的女朋友夏彤彤。她一直盯着我，应该说是狠狠地瞪着我，我与她从来没有见过面，就连是李念科，我也根本不认识，为什么她像是仇人一样盯着我。

　　我被看得心虚，把头压地很低尽量不要接触她拿杀人的眼神。凌超似乎有所察觉我们之间的隐秘火光，于是推着李念科出去，李念科自知冷落的自己的女朋友，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对我笑笑，亲切地和我告别，又和凌超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李念科对我的态度并没有不善，为什么他的女友夏彤彤会这样。这让我始终想不通。又可能夏彤彤认识我，或者，我长得太奇怪，导致让第一眼看到我的人，都不太喜欢我。关于这一点，我想到了张清清。

　　晚上，我们一起去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不开口问他为什么，他似乎有什么隐瞒，总是可以跳过这一段话。

　　我回到宿舍，此时宿舍里甚是热闹，大家都在讨论打工的事。

　　夏芳芳靠过来问我，“小悦，你要不要去咖啡厅打工啊？”

　　咖啡厅？我顺手拿了传单过来。夏芳芳一直推着我，说：“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要出去打工吗，这里离学校不远，而且环境也好，待遇也不错。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随意”咖啡馆招聘。我心里不知怎的竟有种冲动，想去尝试。我转头问夏芳芳，“你们都去吗？”

　　夏芳芳无奈地回答：“是我想去，她们又不缺钱。你要去吗，你要去的话我就有伴了。”

　　我看着她，这个可爱的女孩，总是沉默以对，静静付出。她是我们宿舍最“听话”的女孩子，因为“听话”，所以她没有烦恼地活着。也因为听话，所以成了她们被听话的对象。

　　“听话”，是她生存的最好方式。

　　我点头，说自己会试试看。夏芳芳高兴地跳起来。

　　其实我多想能和夏芳芳一样，能无所顾忌地想笑就笑，流露自己最真的性情。大家都说傻人有傻福，想太多的人活得太累，活得太辛苦。

　　可我内心深处的根源，也不容许我一直这么“听话”下去。

　　放假的日子总是像流水一样在手边匆匆流走，只眨眼的功夫。

　　又到了上学的时段。每次放假完毕，我们的心总是需要一段过渡期来收回来。大家都无精打采地起身整理书本去上课。

　　我又回到穿着帆布鞋，T恤牛仔的日子，永远舒服的季节。

　　又回到仰望蓝天，行走在布满学生的校园林间小道上。

　　又回到抱着一大堆书，在学生群里左右穿插的时节。我怀恋着熟悉的气息，感叹着时间在毫不经意中，已经过去。

　　“许悦！”身后有人叫住我。我站立，捧着书呆滞地转身。竟然是李念科和夏彤彤。我微笑地朝他们打招呼。李念科对我的态度很好，但是一看到夏彤彤凶狠的眼神，我便不想多说，想快点逃离。

　　“我上课去了，下次聊吧。”我不敢停留，想拔腿就跑，却被一直不出声的夏彤彤吓了一跳。

　　“你真无耻！”夏彤彤朝我啐了一句。我愣住，不说话。李念科拉住夏彤彤不让她说，但夏彤彤好像有什么要发言，与李念科推搡起来。

　　我忍受不了夏彤彤一直邪恶和敌对的眼神，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问：“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夏彤彤推开李念科，也跨一步靠近我。她穿着高跟鞋，与我齐高。但眼神一点都不示弱。“你就是无耻，跟一个有妇之夫的人搞暧昧。你这个卑鄙的第三者。”

　　我只觉得脑袋开始发涨，被灌满水一般失去知觉。“有妇之夫”，是什么意思，我全然不懂。

　　“你想破坏人家的感情，凌超本来就有女朋友，你为什么要纠缠着他……你没有男人了吗。你真……真是无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直道歉的李念科拉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的，怎么回到教室上课。又怎么过完匆匆的一天，开始下一天。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感觉有一桶冰水，从我头顶灌下，冷得刺骨，留到了身体的每个细胞内。好冷，我感觉抓不住，脸色也苍白。好难过，心也很痛苦。可我到底在难过什么，我不清楚。我没有被背叛，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发现我这几天的异常，苏晓媛出奇地打来电话来问候我。“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叫你都不理我们。没事吧？”

　　“没事。”我呆若木鸡地回答她，“天还不会塌，只是每天都会提前暗下来。每天，都沉浸在雾中，掌握不了方向，迷失自己。”

　　“许悦，你是不是发烧了？念诗呢？”她俨然还未发觉我的怪异。

　　“小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你说过你认识他的。”我的声音没有了往日里的轻快，溢满无限的忧伤。

　　那头的苏晓媛没有了声音，我却不死心地一直在等着。“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是知道，但是据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没有阻止你。小悦，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点头，埋进自己的双臂里。忍者哭腔，对苏晓媛说：“没关系，至少，人家根本就没有说过他喜欢我。”此时此刻，竟然是我安慰她。

　　此时的我只想静静地待一会，我并没有怪他们，我没有资格怪任何一个人。

　　我以为，爱情就在我的不远前，我只要一转身，一抬手就能触碰。没有想到，我一直在演着没有男主角，没有剧本的戏。有的只是围观的群众，那毫不掩饰的笑话。

　　许悦，你就是一个笑话。

　　我不接凌超的电话，就算他不停地打过来，我依旧是按掉，继续按掉。可我犯贱地居然不干脆关机。或许手机屏幕上那跳跃的文字，能给我带来短暂的快感。我是在无形之中，对他的惩罚。

　　两天后的一个午后，我洗完头发在走廊上乘凉。思绪依旧被这样那样的琐事给包围住，有点烦心。这时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来一位女生，我本不怎么在意。只见她直直向我走来，在我的宿舍门口停住，问道：“请问许悦在吗？”说完还不时上下打量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愣了一会儿，往宿舍里一指：“她在里面。”

　　这下轮到那人傻傻地看着我，她手里拿着白色漂亮信封，上面粘着一枝橙色玫瑰花，精致美丽。她站在门口看着里边东倒西歪的人，又转头看我，见无人理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喂，凌超啊。”凌超？她认识凌超。

　　“你是不是说给许悦啊？许悦说许悦在里面。哦，那我只要交给她就行了吧，好吧。”挂掉电话，伸手递给我那封粘着橙色玫瑰的信。我茫然地接过。她还不忘说一句：“你是许悦吧？”

　　我尴尬地点点头，把信握在手里。

　　半开的橙色玫瑰花瓣上，还有少许水滴，娇艳美丽。我小心翼翼地摘下玫瑰花，深怕弄坏它。

　　白色信封上画着一位扎长长辫子，穿着琉璃裙的漫画女子，活灵活现似乎是自己画的。我拆开信封，拿出了心中期待，这是凌超的信。里面竟只有两句话。

　　其实那次我拍的不是桃花，而是你。桃花不吸引我，是你吸引我。

　　我的心不知怎的，像是漏拍了一段。但不得不承认，心如海浪般跌但起伏。

　　他约我在星期六的早上在休闲吧见面，会和我明说这一切。我答应我会去。我要面对的不是那件他欺骗我的事实，而是我对他，朦胧似懂的心。

　　那一刻，要正视自己的心。

　　橙色玫瑰花的花语——献给你一份神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