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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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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卢尧淳当时没看出来。
甚至第二天……也没有。
在卢尧淳破费买了三支他其实并不需要的湖笔之后,张聿却对他闲闲地说起,他那朋友一时不在京华。卢尧淳几乎要以为他是消遣自己(顺便推销了三支笔),张聿却热情豪爽地表示可以提供一轩“家中闲置房屋”让他“将就几日”。卢尧淳将信将疑地由他领到一处甚为体面的临街小院住下。次日正午时分,张聿带着笔墨纸张、午饭、亲切的笑容与比笑容更亲切的问候(“卢兄弟昨夜睡得可好?”)出现,卢尧淳在“倾盖如故”和“事有可疑”两个相反的方向摇摆不定。
这事好得有点不合常理。
卢老太爷对儿子的教育严格按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方针实施,而卢尧淳也如他愿成长为标准的百无一用之书生。卢尧淳并不缺少常识,只是常识在他这里往往仅代表字面意义。就像——当然只是某方面——计算出圆周密率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六忽却很可能切不好葱油饼的祖冲之。
但即使对不谙实务的卢尧淳来说,会试前夕一间干净整洁(出行方便闹中取静附带景观庭院!)的房屋与三枝毛笔的价钱之间的距离也显而易见。
“不知此处的赁金……”
张聿挥舞手中的笔打掉他的后半句话:“卢兄弟瞧这枝紫毫如何?这是专为会试所制,最宜小楷。”
紫毫品质上佳,令卢尧淳读书人本性爆发,在宣纸上落笔时,早把心底的怀疑和门口闪过的几个人影彻底扔到头脑外面的某处。
直到第三天,试用了最新省墨型羊毫和舒适型狼毫之后,卢尧淳抬头看张聿:“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稍微修改了笔杆的形状所以拿久也不会费力……”
“每次你来,路过这里的快赶上上元灯会了。”卢尧淳指向窗外,而且每个人都用假装路过匆匆一瞥的方式,偶尔伴随少量指指点点。
“这个嘛……”张聿不明原因的迟疑片刻,“说服应试举子买价格两倍于普通毛笔的易书写型紫毫并不是容易事。”
“所以……”
“如果他们看到一名器宇不凡看起来前途似锦的青年举人正执笔文章华彩,下决心就容易多了。”
“……我只是写了段论语……”
“看起来像就够了。”
“但……昨天下午有一群女子……”
“会试是滋生一夜成名的豆芽桶,举人更是各路官宦世家东床重地,媒人们自然也不甘落后。”这次张聿笑得诚心诚意,“现在这情形,似乎你已经成了不少人家的乘龙佳婿。”
一时之间,卢尧淳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感谢他。
“喂……虽说没指望谢礼,但表情如此壮烈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要说什么‘匈奴未破何以家为’之类的废话吧?”
如今匈奴早已被历史车轮碾作仅存于诗赋典籍里的名词。即使是建国起就一直战役不断的传统敌人蒙古部族,也在京城人民充斥着歌舞升平的脑海中溶解得七零八落。这个王朝成立之初还充满自我克制与警醒的气氛,但人的本质终归是耽于快乐。幸好太祖陵墓远在应天,否则他老人家没准会被眼前的不肖子孙们气得半生。
卢尧淳只得摇头:“如此说来,我是被张兄拿来做了幌子了。岂可如此?我行李不多,晚上就可搬走。”
“你找到地方了?”毛笔商人眉开眼笑,“我那位朋友今天刚回到京城,我来本想带你过去。既然卢兄已有住处,咱们就此别过……”
“你真有朋友的寓所可借宿?” 卢尧淳一时间喜出望外。
“这是自然,不过……”
“不是寺院古刹?”
“我那朋友还挺厌烦和尚的。”
“那他……是真的人而不是你预售的湖笔?”
张聿假装没听懂。
事实证明,这位朋友,姓葛名云生字承宇,虽说脸色苍白,表情淡漠,不过怎么看都只可能是人类而非毛笔。
另外——自然,他还会说话。
葛云生端详了卢尧淳一会儿,说:“我觉得你不会喜欢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