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骊珠》村上呆猫

5、第 5 章

　　葛云生的高深莫测——莫如说是缺乏表情，对于建立他与卢家公子尧淳的亲善关系是没有什么积极作用的。不过可惜的是，依靠这样的面容想要做出拒绝的姿态也很困难。加上旁边张聿的不断赔笑和一味撺掇，于是卢尧淳就这样从容淡定……昏头昏脑……地踏入了葛家宅子。

　　主人葛云生站在自家院门前，再云淡风轻的眉眼都透出一份不自在。

　　“之所以说你不会喜欢住在这里，是因为……”他再次开口了，也就是说，这是他见到卢尧淳后的第二次说话。也很可能是他每次想说话都被张聿不着痕迹地打断，而他再次聚起想要说话的精气的时间，又远远不及张聿的换气时间短暂。

　　这一次葛云生倒是真下了决心把话说完，因为他一发觉张聿胸腔微动，就一把抢过对方的折扇，力道不轻不重地堪堪压在对方嘴唇上。这边葛云生方能不急不徐把话说完：“……因为我都不喜欢这里。”

　　“谁……唔……谁说的！”张聿拨开了纸扇，不怎么费劲地就夺回了它，而葛云生显然很有洁癖地并不阻拦，唯恐自己和他人肌肤有过多接触一样。张公子毫不气馁地向庭院里张望：“你还真没打扫过啊……不弃，你看你看，这里还是……呃……颇似高人静息之所，月光自然流照，林木茂盛，庭草不修，饶有野趣啊……”他为了说服卢尧淳，居然叫起了对方的字来了，听得尧淳一阵皱眉，也就一时忘了计较这些形容是否句句恰当。

　　张聿还在继续往门里张望：“说真的……承宇，我觉得你真没必要再去云游了。倒是你自家的院子要不要开发成踏青场所？迎青帝的节日出游的人可多着，车軲相接，常常拥堵在路上，要是能把你这里开辟出来，倒也是大功一件嘛！”他信口开河地又做起发财之梦，倒似暂时把卢尧淳抛到一边去了。

　　卢尧淳又皱了皱眉，他自小受的教育颇为正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或者更进一步，贫而乐，乐而忘忧……也就是说，他更精通于在陋巷里慢悠悠的营养不良而死。张聿这个样子，让他又想起他被人家拉着当作活人招牌，心下想要摆脱他的利用之念更加急迫。背转过身子，他对葛云生点点头：“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就在此处落脚了。”

　　“我不麻烦。”葛云生叹了口气，“卢公子既然决心已定……”

　　卢尧淳抬脚就准备进门。

　　“……那么我们就在此处说话吧。”葛云生后半句话于此时而至。

　　“嗯？”卢尧淳身子一晃，险些立足不稳。正在门口的张聿笑出声来，顺手拉了他一把。“不弃。”他倒是索性卖乖地直呼其字了，“葛神医啊，不说明白是不会放心让你进门的。当然，你也进不去。”

　　“可是……”卢尧淳抬头望天，一轮红日慢悠悠向着西天天际坠去，满地的暮色渐渐浓上来，夜风也……不知道这位葛神医要讲多久？不会说到宵禁开始吧？一旦宵禁的话，张聿岂不是无法回家了？想到这个他又是暗中皱眉，他诚然讨厌和此人相处，但也不愿他被巡夜的兵丁抓了去。所以如果他再不走，两种结果必居其一。

　　“一言以蔽之。”葛云生开口了，开口便是结束语，“卢公子在这里居住，见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做得到吗？”

　　这难道不是标准的进入凶宅之前的开场白么……不过等等，凶宅的主人会如此坦白？

　　“……”

　　“……”

　　葛云生用暮色中观看蝇头小楷一般的眼神望着卢尧淳的脸。卢家公子的脸色就是一红。

　　“我觉得我做不到吧。”尧淳实话实说。

　　“那么就换成两条。”葛云生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第一，卢公子能不能对在下所为概不过问？”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如果……”

　　“第二，是否信赖在下的医术？”

　　“这……尚未领教。不过在下确是乐于相信……”

　　“那就好了。”葛云生再次叹气，“那就请吧。”

　　他也不相让，举步就往庭院里面走去，绕过门口的不大的影壁墙，里面果然是一派荒草蔓蔓，卢尧淳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很想问他一句“您这是出门多久了，让庭草长成了这样？”但是想到方才主人的约法，还是忍住了噤口不言。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也响起了踏草之声。

　　卢尧淳脖子后的皮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葛云生在门口的一番话在他心目中引起了一番完美的怪力乱神的印象，只是料不到异象来得如此之快？这是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做什么？

　　“葛……葛先生……”卢尧淳发出颤抖的声音。

　　“……”沉默地回过脸来是大夫唯一的回答，脸上丝毫不见惊异的神色。

　　“拜托您看看，我身后有什么……”

　　“墨施。”大夫吐出两个字。

　　“那……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的字，不是告诉过你了？”张聿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回答。

　　“为什么是你！”卢尧淳一时惊吓过头，礼节也不顾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紧返回家去！”

　　“因为他没有下逐客令。因为我也没告辞。还因为我早就在他家里混惯了。还有，我得看看他这次带回来什么东西。”张聿笑嘻嘻地说，“我跟葛先生有生意做……怎么，你又皱眉头？啊哟，小君子看不得我贪财货吧？”

　　卢尧淳哭笑不得地看看他，再看看前方神色不动的葛云生……突然怀疑起自己是否处境更加的……

　　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