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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马帮 ...

  •   一个月里拼了命似的奔波劳碌,骆贤腿上的伤口一直没能养好。她早就对疼痛忍得惯了,上阶时缓步而行,竟没人看得出来,只有大小姐心细,觉出骆贤脸色不对,早早散了宴席,又令三娘来服侍时,才发觉除了那腿上的伤口没养好外,骆贤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特别是背上一道深长的伤痕,自左肩斜斜向下,伤口并不很新,但显然也是崩裂过一次,且因为时间过久,血肉与绷带粘在了一起。

      “哎,”三娘虽然也为前厅那些个金银宝贝欣喜,但看了骆贤的伤口又有些个心惊,“要是大小姐看二小姐这样,肯定心疼得再不让二小姐下山去。看看,”她用药水浸湿了绷带,把它小心翼翼地揭下,“人都瘦了一圈了,还带了这么些伤,要是一不小心没了命,就是再多的金银有什么用?不过啊,二小姐也是真本事,这一次咱们凤翔寨小半年都不愁了,也不枉遭了这一趟罪。”

      骆贤并不做声,任由三娘给自己清洗上药。三娘服侍了她许久,上药的手法也是熟练万分,骆贤伏在床上,并不很感到疼痛,同时就觉得倦意慢慢漫了上来,眼皮也沉重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伤疲之下有些支撑不住,勉强忍耐着,待三娘将药膏水盆等物收拾了出门,看着她把门带好,眼皮一合便进了梦中,只是怎么也睡不实在,醒醒睡睡很久,最后朦胧中她把压在枕下的刀连鞘握在手里,才仿佛有了些实在的依仗似的,踏踏实实睡了一小觉。

      第二日正是七月十三,骆贤闭门不出,在小院里将养了一天。到了掌灯,她使人去厨房要了些菜蔬鱼肉,自己整治了一桌菜肴。三娘生怕她扯到伤口,想要帮忙,却被骆贤干脆利落地回绝了——这一席饭菜,她绝不肯假他人之手。

      将饭菜一样样放在院里的小桌子上,骆贤自三娘手里接过一小坛女儿红,朝院门一指:“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人了。”

      三娘知道她冷淡孤僻惯于独处,并不再分说,出门将院门轻轻带上,这里就暂时成了骆贤一个人的世界。

      骆贤排好碗筷酒杯,替自己对面斟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莲娘,”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道,“我满十六了。”

      自十岁起,骆贤的生日都过得潦草,她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日有什么好庆贺的,只有这一个生日真心实意特别隆重的期待了一回,却落了空。顾三莲头七时骆贤依旧昏迷,并不知道顾三莲的幽魂是否眷顾,但这个七月十三,骆贤想,倘若世上真有顾三莲的鬼魂,她是一定会再来看自己一眼的。

      骆贤安安静静坐在院里,整整等了一夜。直到远远鸡鸣声打破了寂静,骆贤看了看面前丝毫没动的酒菜,又看了看天边的灿烂霞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我十六了。”

      一颗泪珠自骆贤的长睫毛上滚落下来。她其实私下里为自己十六岁后的生活做了许多打算和期望,虽然有些不同,但大体都是两个人和睦安静彼此扶持的好日子,可如今真到了十六岁,她那好日子却已经踪影全无,余下的人生只剩下厮杀复仇了。

      骆贤素来心思用得多了,总能不动声色地想到长远的未来,她明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耐心养伤,同时暗地里指示张长保一干新收服的心腹私下里四处拉拢人心,等自己伤好,又马不停蹄地领头下山做了两桩大案子出来,又散布了官府剿匪的谣言,迫使方勇点头答应招兵买马——她这一套做得驾轻就熟,仿佛生来就该长在匪窝里似的。到了年底,骆贤这一拨人已经隐隐有些与方勇分庭抗礼的趋势:方勇有十年来的积威人望,而骆贤有自己为凤翔寨开辟出的康庄大道,至于大小姐,则被两人不约而同的名为尊崇实则架空,成了寨中最超然的摆设。

      大小姐对此是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同时又不得不明里暗里站在骆贤一边——骆贤再能干,根基也浅,自己正好卖个人情,何况骆贤是自己救上山的,总能勉强算成是自己人。

      骆贤很承她的情,每次下山,总是打足了大小姐的旗号,以至于大小姐虽然足不出寨,名声却渐渐远扬,还不到半年,大小姐就从名不见经传成了祈西山有名的红粉阎罗。大小姐暗地里有些小小的虚荣欣喜,觉得自己一介巾帼光耀了门楣,但只要一想到这名声下的真实,就又有些索然无味和心惊。不过大小姐向来豁达,也很能安慰自己——当初老寨主不也不是事必躬亲么!只要骆贤对自己忠心,她也不会计较,何况骆贤总不会和方勇一样逼她嫁人吧?

      因为对这一点很是肯定,等到腊月里骆贤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将一封提亲的书信连同礼物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方勇和大小姐面前的时候,大小姐险些惊掉了下巴。

      她将那封书信反复看了一遍,递给方勇,声音和表情一样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你是说,祈西马帮的少帮主要娶我?我们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往来啊!”

      骆贤身边那祈西马帮的两个媒人上前一抱拳:“大小姐威名远扬,我们少帮主早就倾慕久矣。”

      方勇脸色一沉,将书信朝外一推,声音斩钉截铁:“不行!我们老寨主只有大小姐一根独苗,是要招上门女婿延续香火的,你们少帮主肯么?”

      媒人早已得了骆贤的指点,几乎对答如流:“老帮主除了少帮主以外,还有四个儿子,并不缺传宗接代的人。我们少帮主对大小姐痴心一片,就是入赘也心甘情愿。”

      “那——”方勇没想到少帮主居然还是个情痴,爱美人爱到不要祖宗家业也不要脸,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绝,他正沉吟,两个媒人一使眼色,一左一右地陪着笑脸上来劝说:“要论我们少帮主,可是才貌俱佳文武双全年少有为——”

      方勇习惯性的朝外一挥手:“你们——”

      他话未及出口,却突然觉得不对,那两人见他似有发觉,当下也不再掩饰,一左一右一人一掌,结结实实按在了方勇胸膛上!

      这两掌力道十足阴毒无比,方勇登时一声不吭地瘫在了椅子上,胸口塌下去大半,身边的二寨主上前一探,方勇已经没了气息。

      而此时骆贤已经领人和两个媒人打了起来。她见两人掌心发黑,知道是喂过毒的,动手便多了许多顾忌,一时难以得手,而那媒人自知不免,几招逼退众人后便伺机服了毒,齐齐七窍流血地扑倒在地。

      骆贤并不碰那两具发黑的尸体,只令小喽啰用长枪将尸体搭起来拖出去,又令张长保去将两个媒人的随从都抓起来严刑拷问。张长保去得很快,回来得更快,议事厅里的哭声未绝,他已经到了议事厅门口。骆贤正站在阶前等着他,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如何?”

      张长保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回二小姐,我到场的时候,这些人全都已经服毒自尽了。”

      “全都自尽了?一个也没救下来,一个字都没说?”

      “是。”张长保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我们一个也没救下来,他们一个字都没说!”

      骆贤轻轻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凤翔寨已经有一大半落在她手里了。

      那剩下的一小半,就在二寨主的手里。二寨主本名许正则,乃是一名落第秀才,因为略有些驼背,人称许驼子,这些年他在方勇手下一直是小心勤奋无功无过,稳稳坐在二把交椅上,可碰到了骆贤,他的地位就骤然尴尬起来。

      他不敢接寨主的位子,可也不甘心让这小丫头顺顺当当坐上,便挑唆几个对方勇忠心的旧人在方勇灵前大闹,明里暗里将那祈西马帮的幕后指使扣在了骆贤头上。骆贤秉承素日风格,并不做声,张长保却不肯受这样的指责,也领着一干兄弟直言争辩——媒人虽然是骆贤带来,但那些人自进了山寨之后都是二寨主的手下搜身看管,议事厅里的护卫也是二寨主的人,难道说是二寨主与祈西马帮里应外合么?

      事关二寨主的清誉,他不得不开口说话了。将厅里众人喝住,他慈眉善目地问骆贤:“二小姐,我看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只是当家的身后事——”

      骆贤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做寨主。”

      许驼子一怔,他以为骆贤这是推脱,便打了个哈哈:“二小姐的才干和功绩,可是有目共睹,只是——”

      骆贤并不理他,转身到了大小姐面前,躬身抱拳:“大小姐,方寨主不在了,以后我们凤翔寨就劳您主事了!”

      大小姐知道自己的份量,虽然心里一团乱麻,却并不乱说乱动,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烧纸,等着二寨主和骆贤分出个胜负,却不想战火骤然烧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得惊讶出声:“啊?”

      骆贤示意几个丫鬟把大小姐扶到居中的交椅上,回过身按着刀朝众人开了口:“大小姐是先前老寨主的独苗,又是方寨主的义妹,除了她,还有什么人能更合适?”

      二寨主无话反驳,只得应和着行礼,同时心中大恨:他觉得骆贤不怕撕破脸地算计死了方勇,也必然不会把大小姐放在眼里,没想到,这时候骆贤倒自己把那撕破的脸皮糊上了!

      因为心中存了这样一口恶气,他对大小姐便口服心不服的开了口:“大小姐,方寨主可是死得冤枉!既然您已经主了事,我就替大家问一句: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大小姐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骆贤。骆贤依旧是神色冷淡,没有半分心虚:“自然要为方寨主报仇。祈西马帮算计我们凤翔寨,就活该全帮下地狱!至于他们为什么算计我们,等把领头人抓住,自然就见了分晓!我知道有些人心里怀疑,这一仗,就由我领人去打!二寨主要是有什么怀疑的,也尽可以带着人来!”

      她说得强硬,也激起了二寨主的气性——你敢去杀人灭口,我难道还不敢去看你们狗咬狗么!

      等方勇烧过头七,二寨主气哼哼地选了四十来个心腹,和骆贤那三百人一起下山了。腊月里的天气格外寒冷,二寨主养尊处优已久,这时候起早贪黑地赶路就有些吃力,在马上觉得身体又僵又冷地不是滋味,只是怕被骆贤算计,并不敢坐马车,不意骆贤却并不理会他,只是一意赶路,是个迫不及待的复仇模样,等快到马帮地界了,二寨主自己也有些疑心:难道是真的错疑了她?如果是这样,自己可是白受了这么一回罪了!他这时清醒过来,也觉得自己举动有些可笑——无论骆贤是不是那幕后主使,凭她的能耐,就是方勇再生,凤翔寨最终都会落在骆贤手里,自己何必非要赌这么一口气?

      骆贤没有理会他的心思。腊月二十三,家家祭灶团圆的日子,一行人悄悄到了祈西城外一个小山坳里,对面山头上便是马帮总舵,张长保早领着一干人将地势摸熟,自怀里掏出张宣纸来:“这是最新的地势图。”他将宣纸铺在地上指指点点,“这是总舵大厅,这是刑堂,这是长老阁——”

      平心而论,马帮总舵的防备堪称严密,但这严密在骆十八眼里看来只是个漏洞百出。骆贤看了看天色,当即分派了任务,将自己这三百人都分派好了,她朝二寨主冷淡地一拱手:“就请二寨主在这里替我们观战吧!”

      二寨主有点担心自己混战中死得不明不白,同时也觉得骆贤分派得太过简单,未必能一举得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不靠前。

      冬天天黑得早,不过一会儿工夫,天色就昏暗下来,骆贤算计好了时辰,带着最后一拨人头也不回的走了。二寨主见微弱的火光下骆贤一袭白衣十分扎眼,才要开口提醒,却见骆贤一躬身自鞍袋里抽了条黑缎斗篷披在身上,便只讪讪地咳嗽了一声。他心里也有些疑惑,骆贤倘若有个闪失只会对他有利无害,自己何必多事?难道真是年纪太大了,心肠软了不成?

      他在山坳里只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山风便隐隐送了厮杀哭喊声音下来,接着那山头上红光一闪,竟是惊天动地轰隆一声,连二寨主等人的坐骑也被惊得不安踏步,二寨主拢住缰绳,同时心里就惊讶疑惑:“这是刚刚张长保带上去的火药?怎么劲儿这么大?”

      此时骆贤已经顺着张长保等人炸出的缺口冲进了马帮总舵。她秉承着骆十八的习惯,厮杀时依旧一马当先,几个心腹小喽啰紧紧跟在她身后,脸上既紧张又兴奋:在骆贤面前,马帮的人仿佛纸糊草扎的,没有一个能抵挡超过一招的!

      马帮弟子眼见短兵相接不利,便有些心思灵活的取了弓-弩暗器来,只是还不及出手,便被立在墙头的张长保一干人一弩一个给干掉了。间或有几个漏网之鱼,也很快被涌上来的喽啰砍死。

      骆贤并不理会这些,只是一味向前,到了总舵大厅的台阶前,她才停住脚步,回顾赶上来的张长保:“让火-枪手上!”

      不愧是花了重金从秦州府武库里淘换出来的宝贝,四十几个火-枪手排成三排,只花了一炷香-功夫,将大厅前的马帮高手全体打成了马蜂窝。

      张长保领着人将那些尸体搬开,心里无比得意佩服,他总觉得这样的东西麻烦精贵,不如弓箭刀枪好使,但骆贤的应用让他开了眼界。跃跃欲试地自个小喽啰手里拿过一杆火-枪,他随意试了试,见骆贤踏着满地血污进了总舵大厅,他也跟了过去:“二小姐,这火-枪火药真是好用——”

      “晴天好用,其他时候不行。而且也贵,”骆贤微微冷笑,“你以为这一会儿功夫花了多少银子?一万两!还不止!”

      “啊?”张长保心里一沉,有些无措地环视空荡荡的大厅,“那,那,咱们这回买卖,不是赔本了么?”

      “不会。”骆贤摇了摇头,招过一个小喽啰,“告诉老姜,让他手下留情些,多留几个活口!”

      老姜乃是骆贤手下又一个得力大将,本姓江,因为性子狠辣,且是老而弥辣,故此人称老姜。他这一回奉命在秘道出口守株待兔,果然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将捆成蝈蝈串的两串人送到骆贤面前。

      张长保迎上去,笑着捶了老姜一拳:“真有你的!这么短时间,捆人的时候还能分清男女!”

      “有什么难的?”老姜咧嘴一笑,“我用烟这么一熏,地道里就上来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等我把那几个收拾了,领人下去一看,都瘫在地道里了!嘿嘿,二小姐神机妙算!”

      因为要等二寨主来,骆贤便不急着发落俘虏,安安静静坐在总舵大厅前的大椅子上垂目沉思,任凭张长保和老姜们维持场面,同时顺便拷打俘虏,自后院的几个密室里将那马帮积攒了几辈的财富乖乖吐出来。

      二寨主一路进来,一路便暗地里嗟叹,他许久之前奉老寨主的命令来给马帮帮主庆祝过四十整寿,对总舵还残存着一丝记忆,这记忆此刻和眼前一对比,立时便让人有了物是人非的感叹:山门和大门都被炸塌了,几人宽的石路上铺了一路尸首,两边房子都已经被搜□□净,又被喽啰点了火。总舵大厅前面的广场一边大箱子已经堆积如山,摞满了金银铜钱和各色细软,张长保领着喽啰抬着几个大箱子出来,见他只笑嘻嘻地一点头,将一个大箱子放在骆贤面前,同时就低声禀报:“二小姐,书房里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后院也清的差不多了。”

      “那就烧了。”骆贤抬起眼睛,朝着二寨主微微一笑,很客气地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请。”

      二寨主沿路看了各色惨状,虽然骆贤语气和往昔一般无二,他却隐隐觉得骆贤身上有那么一股不动声色的狰狞煞气,有些心虚地谦让了几句,才在骆贤身边坐下:“这些人既然是二小姐抓的,自然也任凭二小姐发落,我没有二话!”

      “马帮帮主和少帮主都被火-枪打死了,虽说死无对证,”骆贤将几封盖着秦州府大印的书信放在二寨主面前,“但这几份书信总不能造假,你且看看。”

      “他妈的!就为了一万银子的赏钱,就不顾江湖道义,对着咱们下手!”二寨主读了信,心里已经做实了七八分,此时便就势对骆贤满脸惭愧地一抱拳,“这事是我冤枉了二小姐,如今向你赔罪。”

      “他们能为了五千两就打着杀骆十八的名号残害无辜,一万两自然更是红了眼睛。”骆贤见他摆出负荆请罪的姿势,便也抚慰了二寨主几句,又看了看广场上的一群人,“这些人,由我发落?”

      “自然是二小姐做主。”

      “好。”骆贤点点头,招过张长保低声吩咐了几句,张长保少见地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些萎靡不堪的男女,“全都?”

      骆贤不动声色:“十五岁以下的,就给个痛快好了。”

      “是。”张长保召来几十个小喽啰吩咐了几句,匆匆走了。这些喽啰分成两拨,一拨将那些男男女女一个个揪起来,捆在广场另一头百余根三尺高的木桩上,一拨去后院搬来了五车桐油和柴火,把桩子上的人一个个烤鸡鸭似的刷油架柴。

      二寨主愣了一下:“二小姐这是要点天灯?”

      骆贤点了点头,她微侧了头去看二寨主,因为长得小,这姿势显得异常稚气天真:“咱们寨里没点过?”

      “点过一回。”二寨主不再说话,心里却暗自腹诽:老寨主给人点天灯,一是因为那是叛寨的恶徒,二是只有一个人,哪里会摆出这么个架势出来?要是不知道的人,那肯定是以为马帮和凤翔寨有了十辈子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了!二寨主深知方勇在骆贤心里绝排不上位置,便将这归结到了骆贤的狠辣和煞气——小小年纪便喜欢这样祸害人的手段,要是长大了,非闹得天下大乱不可!

      张长保此时已经重新到了两人面前,向骆贤禀报:“二小姐,好了。”

      骆贤抬起眼睛,轻声吐出一个字:“杀!”

      张长保肃容转身,朝那为首的喽啰头目举起一面小红旗,头目也回应似的扬起了手,几十个小喽啰将百余个火把丢了过去——广场一头立时烈焰腾空!

      正是黎明时分,夜色最浓重的时候,烈焰和惨嚎混合在一起,仿佛地狱无声无息现身人间,几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喽啰都暗地里闭了眼睛捂了耳朵。二寨主在椅子上几乎有些坐不住,心说这不是活人能干出来的,这是阎王爷的勾当!

      二寨主早年走南闯北,又在凤翔寨里干了许久,也见过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与骆贤此刻的行径一笔,都像是小打小闹的过家家了!

      骆贤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桩子上挣扎的众人,火光笼罩下,目光里仿佛带上了一股刻骨的恶毒和哀伤。几个硬气的马帮子弟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咒骂凤翔寨众人种种报应不得好死,骆贤听清了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心想这报应早都到了自己头上了!

      她没能见顾三莲最后一面,并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情景。此刻看着那些个在火中挣扎的人体,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撕心扯肺的疼痛:顾三莲临终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在火里呼号挣扎,却找不到一丝生路,看不到一丝希望?还是更惨烈,更不堪?

      这样的念头升起来,她对马帮和自己便更没了怜悯:马帮得了这样的报应,活该!而自己日后要是应了那不得好死的下场,也一样是活该——她本就不该去招惹顾三莲的!

      不该,但舍不得,就像顾三莲明知道她是个穷凶极恶的血腥恶徒,却也舍不得一样。

      往事在骆贤心底一层层漫上来,痛楚欣喜伤心仇恨恼怒遗憾自责一股脑涌上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恨不得痛哭一场。她知道大庭广众下不能失态,勉强抑制住眼泪,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自语似的道:“死了好,死得好。”

      她不惧报应,也觉得自己该死,就是日后死得比眼前人残酷一千倍一万倍,只要报得了顾三莲的仇,也心甘情愿了!

      而她身边的二寨主见骆贤看着眼前惨景没生一丝怜悯,反而似乎面泛欣色地吐出这么一句赞赏来,不由得毛骨悚然,心想这位二小姐肯定是从那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铁石心肠血腥手段,虽然披了张人皮,性情却残忍如狼——这样的人当了土匪,看来是打算把这世道祸害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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