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长辰

14、奇耻大辱

　　但是，我姓高。

　　他一向话不多，他说出了这句话，就已经足够表明了他的意思——他不会放我出城。

　　我不再犹豫，手中的刀稍稍离高焕的脖子远了一点，以便能够一刀砍下高焕的脑袋。
　　既然这个人质，不能算人质，那么，留着也没用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也出手了。

　　他的长枪，带着破空之声朝我刺来，我对他的枪法，实在是太熟悉。我没有真正的和他交手过，但是却和他切磋过，而且是很多次。更加看过他上阵杀敌，数不胜数。

　　他的肩头微动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拦住我砍向高焕的刀。

　　端的是看谁更快一步。

　　叮的一声，兵器相撞。我没有想到，他的长枪，竟然能够快到这种地步。

　　只是这一声兵器相撞，我就知道，功亏一篑。

　　他拦住了我砍向高焕的刀，他胜了！

　　只是一击，只是短短的一瞬，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就胜负已分。

　　他的枪顺势下滑，打到了高焕身上。

　　高焕飞出，然后落地。

　　高焕落地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抓活的！”

　　就在这一句话的时间，我已经和高沉戟交手了五个回合。
　　我熟悉他的枪法，他更加熟悉我的刀法。

　　高焕那句“抓活的”落地之后，赵峻就已经被团团围住，张成满月的弓指着他。

　　我回头，只听见赵峻大喊：“叶青，跑！”

　　我的身旁，有着一匹马，我想也没想，跳上马背，飞奔而去。

　　我不知道赵峻会被怎么样对待，但是我知道，我必须活着，只有我活着，才有可能救他出去。

　　高沉戟亦上马，手持长枪，紧紧的追在我的身后。

　　各处的士兵大声喧哗，喊叫的声音，和那日在赵国的京城没有什么不同：“抓活的！活捉叶青，活活捉叶青！”

　　耳旁马蹄声急，嗖的一枪，从我耳边滑过。

　　骑战长枪最强，我亦用枪，枪法是铁沉戟教的。

　　可是，我手上，此刻拿的是刀。

　　跑出不到一百米，就被铁沉戟的长枪挑下地，抵住了我的脖子。

　　即刻有军士上前，将我绑得结实。

　　我冷冷的看着铁沉戟，又是他！每一次，都是他！

　　他却只是收了枪，转过身去，对着大踏步走过来的高焕，单膝跪地：“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高焕哈的笑了一声，他一手捂着脖子上被我隔开的伤口，一手指着我，气急败坏：“叶青，朕会让你后悔！朕一定会让你后悔！”

　　跑了一圈，我依旧被丢到了原先的铁牢中，不同的是，我身上的铁镣换了。
　　这一次，是一条铁链子，拴在我的脖子里，而铁链的另一头，则是在高焕的手中。

　　高焕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他的脸已经扭曲，他对着身旁的太监大声下令：“去告诉礼部的官员，明天将有大刑！让京城中的所有百姓，还有那些投降我国的赵军全部来！宫廷画师也要到场，要他们把明天的一切，全部画下来，复制一千份，一万份，不，十万份！送到赵国境内，各处发放！”

　　天很快就亮了，我再一次被塞到囚车中。

　　高焕在我进囚车的那一刹那，阴冷的笑容出现在我的面前：“叶青，你有骨气，还想逃跑，甚至还劫持朕！朕要让全天下的人，看看你的骨气！”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心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狂放的笑声响起：“叶青，你想要在赵人的眼中，维护你大将军的形象，朕就偏偏要让你不得逞！我要在所有的赵人面前，羞辱你，让你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却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朕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当着全部归降的赵军，对朕三叩九拜，俯首称臣。要么，让朕拴着你像拴着一条狗一样，在众人面前，受尽羞辱！”

　　我闭了眼：“何必多说？！”然而手，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还在大笑：“据朕所知，你们赵国，从立国以来，就最恨一种人了，赵国的开国皇帝死后，他的挚友被扒光衣服骑着木驴游街，叶将军想必对这样的桥段十分熟悉了吧？”

　　我努力的控制住我脸上的表情，不要让我的眼中流露出恐惧。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只能紧紧的咬着牙，用力的绷着脸。

　　高焕挑眉，手持着鞭子，挑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叶青，你如今害怕了？！朕早就对你说过，妄想朕对动武？简直是愚蠢！”

　　我将内心深处不断翻出来的恐惧压下，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口痰，不再说话。

　　双手戴着镣铐，坐在囚车游街得时候，我的内心，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感。

　　听见街道两旁百姓的呼叫声的时候，我的双腿在忍不住的发抖。
　　那些百姓一声接一声的高呼着：“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这声音，在我耳中，不亚于催命的恶鬼哀嚎。

　　我尽量平息住自己的呼吸，让那种难堪的场面到来的时候，自己能够保持镇定，至少，能够维持住，一点点的尊严。

　　我丝毫不怀疑高焕的任何酷烈的手段，在漫长的行进过程中，我甚至有一种，希望自己干脆死在车中的幻想。

　　车停下，车外百姓欢呼之声更甚，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脊背挺直。

　　囚笼打开，高焕站在车外，嘴角微扬：“叶将军，你看到那些画师没有？看到那些百姓没有？他们都疯狂了，我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乐子了！”

　　我昂首走出车外，脚下的镣铐，摩擦着地面，发出一连串叮叮的撞击之声。

　　在高台之上站定，高焕对我低语：“叶青，朕知道你很害怕，你的手一直在不停的发抖！朕随时给你机会，要么投降，要么，你就等着让我大周的百姓，好好乐乐！”

　　我的确难以控制我自己的手不发抖，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羞辱，我将会被高焕拉住脖子中的链子，像狗一样的被驱使，还很有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污蔑上各种不堪的罪名，骑上木驴，我就难以让我的手不发抖。

　　但我至少在那一刻，可以痛骂高焕，告诉全天下的人，不管受到怎么样的羞辱，怎么样的对待，我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屈服于敌人，绝对不会向侵略者投降！

　　我对着高焕，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抬脚，跨上高台。

　　高焕跟在我身后，亦上了高台。

　　高焕一上台，围在四周的百姓，便如同疯狂了一般，大喊大叫，有的还在顶礼膜拜这位给他们带来无限荣耀的君主。

　　高焕走到高台之上，坐下。

　　我被人用手，牵着脖子上的链子，带到了台上。

　　台下的百姓，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在欢呼什么！？他们只是在欢呼，茶余饭后，又有谈资。

　　一旁的人开始打开宗卷，数落我的罪行。

　　有人高声念：“不敬陛下，天理不容，当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有人拉我脖子的铁链，我怒视，站着不动。

　　嘭的一声，膝盖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我站立不稳，跌到地上，又硬撑着站起来，膝盖处又是狠狠一脚。我跪倒在地上，紧接着，背部就被人狠狠的踢了数脚，趴在了地上。

　　高焕坐在那日的观刑台上，洋洋得意：“催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东西，你现在跟一跳狗一样，有什么分别！？”

　　是，我现在的力气，恐怕连一条狗的力气都不够，这几个月来，我一直被关在铁牢，无穷无尽的鞭打，淋水。昨夜，我所有的力气，都耗费在了昨夜的劫持中。
　　又一整夜不能睡，我浑身脱力。

　　但即便是一条狗的力气都不如，我还是能够站起来。

　　刚站起来又被人踢倒在地，行刑手顺着高焕的意思，大声呵斥：“叫！学狗叫！”

　　我张开口，大骂：“高焕，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高焕得了教训，再也不会轻易靠近我，他只是坐在高台上，冷笑：“杀了你，哪里有这么便宜？朕要留着你的命，慢慢的折磨你！”

　　我的嘴角已经在不停的涌出鲜血：“高焕，你不杀我，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高焕哈哈大笑：“死鸭子嘴硬，朕现在就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行刑官开始念第二条罪状：“辱骂陛下，意图不轨，杀我大周将士一千八百二十三人，当处凌迟！陛下仁厚，法外开恩，特赦免凌迟之刑，改枷刑游街！”

　　百姓大声叫好起来，我被装入囚车，带着铁枷。

　　说是游街，高焕根本不敢让我真正游街，囚车沿着刑场，走了一圈又一圈，鸡蛋，菜叶，唾沫，石头朝我砸来。
　　我咬着牙，站的笔直，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这些人。

　　若有一天，我带兵攻入这里，定然会让这里的每个人，都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游行到一半，高焕忽然叫停。

　　囚车被推到了他前方十米之处，他上下打量着我，我冷笑。

　　他歪着头，说：“看来，你根本不怕啊！朕知道你怕什么，叶青，要么你现在从囚车里下来，对朕三叩九拜，俯首称臣，要么，朕让你尝尝，你最怕的东西！”

　　我的眼皮忍不住的跳动，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恐惧，但是不能向他认输：“我只怕自己不能割下你的脑袋！”

　　他哼了一声，下一刻，拴在我脖子里的铁链，到了他的手中。

　　手脚被缚，被他拖上高台，他提着铁链，一脚踩着我，将我的头向上拉起，面对着那些正在提笔画画的画师和那些一脸兴奋的百姓。

　　“叫！学狗叫！不然，会有你更怕的在后面等着你！”

　　我咬牙：“我从来不知道狗怎么叫！高焕你叫给我听！”

　　他哈的笑了一声，一鞭子打在我的身上。

　　我咬牙忍着，嘴巴里却被塞了木塞。

　　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还有一些人，潸然落泪。

　　我的头被越他越提越高，我的眼睛，甚至能够看得到他俯视的脸。

　　他的脸上，带着得意和不可一世：“叶青，你英雄？你厉害？朕就让你，在所有人面前，都英雄不起来！”

　　忽然，一声狗叫，从我身边发出。

　　不！
　　“汪！汪汪！”
　　有人为了拍高焕马屁，在我背后，学狗叫……

　　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那些画工，竟停下画笔，齐齐的看着我。

　　高焕得意的哈哈大笑，松开铁链，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我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来，转过身，对着高焕：“这就是你的伎俩吗？”

　　高焕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当然不是，你还没有听到你第三项罪名呢！”

　　行刑官就站在我身旁，缓缓的展开宗卷，朗声宣读第三条罪名——媚上惑主。

　　“赵国本不该亡，亡于将大将军之权，交与叶青之手；赵峻本不该被囚，皆因叶青之故。叶青以柔媚之资，惑于主上，君不为君，臣不为臣……”

　　我朝着高焕怒吼着扑过去：“高焕，你这个王八蛋，你侮辱我可以，你不准侮辱我姐夫！”

　　我扑不到他，被士兵按在地上。
　　高焕哈哈大笑，看着我意味深长：“叶青，朕告诉你，等一会，你可以随时叫停，朕……哈哈，随时接受你的臣服！”

　　行刑官念完了长篇累牍，念到了最后一句：“犯淫罪者，处于木驴之刑！”

　　我的手开始发抖，我承认，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特别是当人将木驴推到我面前的时候。

　　在那一刹那，我有着一种，想要去死的冲动。

　　当我被军士扒下裤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张开大腿的时候，我忽然能够感受到，为什么前一个英雄，会在一半的时候，咬舌自尽。
　　不仅仅是疼痛，不仅仅的屈辱，更多的是，尊严丧尽。

　　当木驴背上的木棒，碰到我的时候，我大叫：“不！别这样！不！高焕，你放了我！放了我！”

　　高焕微微扬眉：“叶将军是准备臣服与朕了么？”

　　我忽然闭嘴，我的牙齿，不能控制的咬着自己的唇，但是，口中漫开的腥味，根本不能抵挡，粗大的木棍，捅入那里的疼痛。

　　我不怕疼痛，我怕的，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身裸体的，骑木驴。

　　木驴的木棍不长，当被推着走的时候，我眼前一阵阵的眩晕。
　　我听见有的百姓在兴奋的大叫，有的在抽气，还有的在大喊：“大将军！不！不！”

　　我咬着牙，我能做的，只有不发出惊恐的叫声，不要让自己发出求饶的声音。
　　我却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完全没有这种勇气。

　　我生怕，如果一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人，认识的人站在人群中。

　　我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更加恨，从未有过的恨。

　　若它年我攻下此处，我定然会血洗全城，将所有见过这一幕的人，全部杀光！